《笑点鸳鸯》汀水幽兰

117、第一百一十六章

　　“这位姑娘，你没事吧？”苏幻儿吃力的爬上土丘，石无忌见对方已经站
　　稳身形，连忙松开了双手。

　　幻儿看着面前之人微闭了眼，又慢慢睁开，猜想她可能有些头晕，关切的
　　问道：“姑娘，你怎么样啊？”仔细看了看她的身上，果然前胸后背各有一个隆
　　起的布兜，两个婴儿毛茸茸的头在布兜口处微微显露出来，前胸那个因为沾了水
　　汽，布兜已经湿润一片，婴儿在里面不适的扭动着身子，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传出来。幻儿担心的看了一眼石无忌，见他微微摇了摇头，遂温声问道：“姑娘，
　　你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看在孩子的份上想开些，不管怎
　　样他们的性命和未来就系在你的一念之间。再难的事，挺过去了也会成为‘过去’。
　　你先冷静一点，好吗？”无忌望着妻子担忧的双眼，又听到她劝解的话语，眼中
　　的目光愈加温柔起来。

　　被救的女子仿佛刚刚从恍惚中惊醒，闻听身边人的声音也是一惊，待她看
　　清身边所立何人时，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和慌乱，随即垂下了眼帘。但是这转瞬间
　　的情绪变化丝毫没逃过石无忌敏锐的双眸，见面前女子躲闪的样子，他心中升起
　　了一丝怀疑。

　　“我没事，多谢……多谢二位相救。我只是一时失意，在这江边散心而已，
　　并没有什么想不开的，有劳二位担心了。”女子微微退开一步，幻儿见她言辞冷
　　静，螓首低垂，以为她是因为自身行为莽撞有些羞惭，便不再刻意追问下去。

　　“那你是这里的人吗？怎么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独自出来？你的家人呢？
　　或者……你是迷了路？”苏幻儿偷看了一眼丈夫，见他略显无奈的眼神，禁不住
　　吐了吐舌头，随即继续问道：“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和我相公可以帮你。
　　你说出府上所居位置，我让马车送你回去。孩子们这么小又出来这么久，江边潮
　　气颇重，身子会受不住的。”

　　“多谢两位好意，我只是带孩子们出来随便走走。你说的不错，我也该回
　　去了。两位想是来此地观潮的吧？我就不打搅两位的雅兴了，多谢，告辞！”女
　　子说罢，不等石无忌夫妇言语，福了一福就要走下土丘。

　　“等等！”幻儿见状连忙出声阻止，女子的身子微微一顿，石无忌几不可见
　　的皱了皱眉。幻儿没发觉相公的异样，快步上前疑惑的喃喃道：“为什么我觉得，
　　你好像有点眼熟呢？声音也……也好似在哪儿听过？在哪呢？”秀气的眉头轻
　　蹙，石大夫人摸着下巴仔细看着眼前长发低垂的女子，看得女子衣袖中双手紧握，
　　连呼吸都仿佛轻了几拍。石无忌眼中闪过一道凌利的精光，上前一步拍了拍妻子
　　的肩膀说道：“夫人，夫人！既然这位姑娘没有生命危险，又到了该回家的时辰，
　　我们就不要再耽搁她们了。万一她的家人见她久不归家寻了出来，平白多一份担
　　心。”说罢抬眼看向面前依旧低头的女子，他沉声说道：“这位姑娘，倘若你不是
　　寻短见，那就早点回去和家人团聚。就算家里有些许矛盾摩擦，也不可因一时挫
　　折灰心沮丧，误入歧途。我见姑娘不像是懦弱娇怯之辈，更有两个孩子需要你照
　　顾，常言道‘为母则强’！既然你生下了他们，就要为他们重新振作，多做打算！
　　我相信姑娘会明白我说的话的。”

　　女子闻听石无忌的言语，衣袖中双手握的更紧。停了一会儿她微微点头说
　　道：“我记得了。多谢两位劝解开导，来日如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二位……”
　　说了一半，她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妥，随即点了点头走下了土丘。土丘下围观的人
　　见没有热闹可看，也跟着一哄而散了。有三两个意犹未尽的还冲石无忌夫妇撇了
　　撇嘴，好似责怪因为他俩多事少了一件乐子可看。

　　土丘上，无忌见幻儿还在想着那个女子，长臂一带把妻子搂靠在怀中“幻
　　儿，既然她没事了，我们也走吧。”看幻儿依旧皱眉思索，他宠溺的捏了捏妻子
　　的小鼻子，柔声说道：“快走吧！刚才为了救人，我把写好的竹牌都丢在了一边。
　　快下去看看还在否？”

　　“啊？……对啊！礼物！”幻儿闻言从丈夫宽阔的怀中跳了出来“虽然不值
　　什么钱，可是那份心意……快下去！快下去！”说罢微提裙摆快步走了下去。
　　土丘上，无忌收回空空的手臂，无奈的笑着跟了过去，笑意满满的眼神中，
　　却流露出一丝不为人察觉的亮光来。

　　摇晃的马车行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咕噜噜的声响，然而在车内端坐的两人
　　却没感觉到任何的不适，依然兴致勃勃的谈论着刚才的见闻。

　　“……虽然以前也因为办案来过附近，但却从没机会好好进去游览一次。
　　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没想到里边的风景居然如此清雅宁静、肃穆安详，令人心生
　　敬畏！”说话的女子长发垂在双肩，脑后虽然绾了妇人的发髻，但是言语时双眸
　　灵动有神，笑颜如花，温婉大气，看的对面的男子如沐春风，仿佛听她说什么已
　　经不重要，看她如此开心才最重要。

　　“哦？我看你一直虔诚跪拜，又听寺内僧人讲解各方典故，还以为你没注
　　意这些景致，原来这一心多用的本事还在啊！”男子见妻子说的如此开心，自然
　　而然的递上一个竹筒说道：“先喝点水，慢慢说不着急，离别馆还远呢！”
　　女子笑眯眯的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虽然本事还在，不过平时事事有你操
　　心，我这精神也松懈了不少，不然也不会那么晚才发现钱袋被偷啊！”

　　“哎呦呦，梁大捕头您太谦虚了！那怎么叫晚？人家不过是刚跑出几步就
　　被你捉个正着，两招不过就被擒住。估计这偷儿出门没看黄历，居然偷到大捕头
　　跟前来了，让为夫我丝毫没有用武之地，惭愧啊！惭愧！”男子一边说着，一边
　　故作失落的摇着头，看着身边的妻子又气又笑。

　　“我不过是本能所驱而已，你惭愧个什么啊！您石二堡主一下马车就吸引
　　了那么多莺莺燕燕的目光，您这份本能，在下可是拍马也追不上啊！”妻子的一
　　番话，说的相公抬眼望去，见她灵动的双眸中满是捉狭之色，他故作无奈的摊了
　　摊手，摸了摸脸皮说道：“唉！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我也是没办法。好在我是
　　已经成了亲的人，又有这爱吃醋的娘子相伴于旁，能狐假虎威一番。不然纵使我
　　有千般本领，恐怕也难敌一二啊！”

　　“石无痕！你这厚脸皮的本事真是日日精进啊！说！谁吃醋了啊？谁是虎
　　谁是狐啊？今天不给我说清楚，我就让你尝尝咱们六扇门姑娘的本事！”娇叱的
　　声音从车门中传出，听得赶车的护卫咧开了嘴，又赶紧捂住双唇。二堡主夫妇又
　　在斗嘴了，这两人每天都有斗嘴的由头，感情还越斗越好！每次都是二夫人被二
　　堡主激怒，最后哄的人还是他自己，何苦来呢？真是搞不懂的一对怪夫妻啊！不
　　过有壁脚听，何乐不为？护卫马鞭一扬，正要加紧回程的速度，突然见前边有状
　　况，急忙勒住了缰绳“吁~”

　　“发生了什么事？”石无痕一见马车骤停，立刻敛了笑容，推开车门挑帘
　　问道。

　　“回二堡主，前方有一队送嫁的队伍挡住了去路。属下怕冲撞了对方，因
　　此将马车停住。”护卫跳下马车回禀道。

　　“那就等一会儿吧！正好我们也歇歇，一起看看。”梁玉石冲丈夫点点头，
　　无痕跳下马车扶她下来，两人在路边站定，看前面大道上果然走过去一列吹吹打
　　打的送嫁队伍，随从仆妇无数，个个衣着鲜亮，笑容满面，手捧肩挑大小嫁妆礼
　　盒，长长的看不见尽头。锦缎装扮的白马之上，一位相貌端正、意气风发的新郎
　　官怀抱大红花笑的分外灿烂，让人忍不住跟着欢喜起来。

　　“呵呵！看见他，突然想起来我也前后做过三次新郎官呢！”石无痕看着长
　　长的送嫁队伍，感慨的笑着说道：“头一次是代大哥迎娶大嫂；第二次是一个人
　　的典礼；第三次，就是和我真正相伴一生的人携手，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梁
　　玉石见阳光下他笑容温暖，眼角露出几道微小的细纹，心中又酸又甜，禁不住握
　　住了他的大手“无痕，我……”

　　“玉石，得妻如你，夫复何求？我知道你觉得瞻儿一个人有些孤单，想再
　　要几个孩子。但是我相信命里有的终须有，就像你我一样。所以我不希望你因为
　　这件事终日挂怀，甚至郁郁寡欢。即使今生就你我二人，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
　　这一生也就满足了。”石无痕侧首看着妻子微红的双眼，伸手扶了扶她的发簪：
　　“有大哥大嫂，三弟弟妹，还有那么多孩子们，瞻儿绝不会感到孤独。玉石，你
　　只要做你自己就好，知道吗？”

　　梁玉石闻言心中百转千回，一直小心隐藏的心思原来早就被他看透，偏他
　　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却是不想让自己承担太多。握紧手中的大手，清丽的脸
　　庞上顿时浮起最美的笑容“我懂！无痕！”简单四个字，两人的目光却再也离不
　　开彼此，手相握心相通，再无需任何言语，我心知你心。

　　“……哎呦！老夫我可开眼了，这董老爷嫁女儿，真真能当得起十里红妆
　　啊！”一位老人家的话语，打破了石无痕夫妇二人的亲密气氛。两人才发现旁边
　　满是兴致勃勃观看的百姓，比那观潮的兴致丝毫不减。

　　“董老爷就有一儿一女，儿子还小，这姑爷又是能干的，听说是大富人家
　　的长子，董小姐嫁妆当然不能少了，这可是姑娘的颜面呢！董老爷家财万贯，姑
　　爷家也是几代行商，这一联姻啊，富上富，强中强，把那江南第一世家的风头都
　　比下去了呢！”一个中年妇女俨然听到了不少传闻，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
　　“江南第一世家？你说君家？哎呦呦，我可是听说了，君家出了好几档事，
　　伤的伤，残的残，失踪的还是下落不明。君家内斗又没分胜负，听说不少店铺商
　　行都受到了波及，走了好多掌柜、管事、伙计。要不是有一些世仆家奴在，还不
　　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一位书生模样的人凑了过来，低声说：“听说君家长公子
　　君非凡，失踪很久啦！活着没活着还不知道，而且啊……”他见四周的人都转过
　　了眼神，还有的偷偷侧耳倾听，心中更加得意“而且啊，我还听说那个君非凡，
　　是个女的！在外面怀了男人的野种装不下去了，要被君家惩治，谁知半夜被人救
　　走了，从此杳无音信，估计是和男人私奔了。现在就剩下君家家主苦苦支撑，和
　　三房斗得火热呢！”

　　“什么？他是个女的？还怀了孩子和人私奔？”书生的一席话，惹得大家
　　议论纷纷，大街上喧天的锣鼓都失去了吸引力。“怪不得君家二房、三房儿子相
　　继被害致残，想必是那君家主遮掩不了事实，先下黑手吧？”

　　“也许是君家二房三房想趁机夺权也不一定。”

　　“君非凡有个妹妹，听说嫁了人又和离归家了，是不是也因为她私奔的事
　　让妹妹被夫家不容啊？”

　　“她还有个小妹妹也随她一起失踪了，不过有人在君府后门看到过好像她
　　三妹的人。啧啧啧，两个姐姐一个私奔，一个和离，她这个妹妹再好也嫁不出去
　　了。”

　　“哎呦，这个君非凡骗了大家多少年啊？想她从前骑着高头大马从街道上
　　路过，一群人对她点头哈腰，我那女儿见了之后一直念念不忘，到现在都不肯嫁
　　人！她这不是祸害精吗？害了自家害别家！”

　　“王婶子你快去和你女儿说说真相吧！让她早日看明白那个女人的骗人行
　　径！”

　　“这样的女人就该沉塘。真是丢尽了家人的脸！”

　　“不！应该报官！牡鸡司晨，这是骗子！骗子啊！”

　　“她要是活着就不应该再回来，她不回来别人还半信半疑。要是回来一看
　　真是女的，那她爹和她妹妹全得连坐，一家子骗子。哎呦，罪过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听得梁玉石心头火起，虽然只是短暂的接触，但她
　　所认识的君非凡根本没有如此不堪，更别说她和自己一样逼不得已才女扮男装。
　　看着刚才一直喊着“牡鸡司晨”的老头，梁玉石眼中升起愤怒的火焰，石无痕见
　　状急忙拉住她的手臂“玉石，别冲动，清者自清，他们不过是被谣言蒙蔽了心目
　　而已，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如果你此时为她出言辩护，反而让浑水更浑！”
　　见妻子周身的怒气慢慢消散，嘴唇却依然抿得紧紧的，无痕知道她的正义感又爆
　　发了，忙不着痕迹的拉了拉她的手臂，慢慢向马车走去。

　　热闹的送亲队伍还在行进，看来这位董小姐的嫁妆真的是十里红妆。石无
　　痕一边走向马车，一边扫了眼送亲的队伍，突然发现对面有个人看着有些面熟，
　　急忙停住脚低声说道：“玉石，你看对面那人？我们是不是见过？”

　　梁玉石本来压着怒气跟在身旁，闻言不禁看向对面。隔着送亲的队伍，对
　　面有两个男子分外惹人注目，一位男子留着络腮胡子，体格高大魁伟，一身锦绣
　　衣衫难掩其勇猛之气，不像是江南的寻常男子；旁边一个小男孩身量未足，俊秀
　　中带着一丝阴柔，好像个女孩子一样文静清雅。两个人虽然穿着光鲜，眉间却难
　　掩憔悴忧愁之色，高大的男子低头和男孩说了些什么，那男孩立刻摇了摇头，下
　　唇轻咬，仿佛有什么事让她迟疑不决。

　　“那个高个子，好像……好像是边境叶家大公子身旁的随从，叫什么罗奇
　　来着？”凭着多年办案的经验、敏锐的双眼和强大的记忆力，玉石很快想起此人
　　来自何处，不过她很奇怪此人怎么会在这里？有叶烈的地方就有他，难道是叶烈
　　来了？她怕自己看错了，连忙定睛观瞧，却被送嫁的队伍挡住了视线，等到能看
　　清对面时，那两个人却又不见了踪影。

　　“咄罗奇？”石无痕喃喃的念出这个名字，夫妇二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
　　有些奇怪。不过叶烈此人一向神出鬼没，也许咄罗奇是奉命来办事也说不定。两
　　人正要上马车，梁玉石突然听见一阵婴儿细细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