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萧露湑

7、六

　　到了明美家，子成正在准备晚饭。明美让悠在客厅坐着先看看电视，思绪如潮的悠僵硬地坐在沙发上，空洞地看着电视。看着悠那样子，明美的眉也打了结。
　　“刚才，”明美进了厨房，站在正炒菜的子成身旁，“悠碰到毅了！”
　　“……”子成惊讶地转头望向表情凝重的妻子，“你说了？”
　　“还没。”看到悠的忧郁，明美知道四年前毅的离开对她的打击很大，但明美不知道是否该告诉她那件事，她很犹豫，她不知道悠是否承受得住这个事实。
　　“悠的反应怎么样？”子成关掉了火，与妻子一起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很不好。”
　　“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我怕……”
　　“他们已经碰过面了，情况可想而知，如果你现在还不告诉她，她会怎么想？！”
　　“万一她受不了怎么办？她的身体刚恢复。”
　　“……”子成顿了两秒，说，“对于现在的悠，肯定对毅四年前离开的事耿耿于怀，长痛不如短痛，我们不应该瞒着她，她有权利知道。”
　　饭桌上，悠还沉浸在刚才的悲痛中回不过神来，明美和子成见况心情也跟着沉重。饭后，子成借口要回公司拿文件，给明美和悠留下了私谈的空间。
　　悠的注意集中在了明美递过来的一叠外壳写着韩毅名字的纸上，她莫名地接过来，不明所以地看着明美。
　　“你看看吧！”明美语重心长地说。
　　悠疑惑了，明美那沉重的眼神，分明带着忧虑。这是一份引印的病历，她的忧郁与这有关吗？悠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
　　悠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看到最后那段确诊的结论，悠恍惚了。她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原来这就是四年前他弃她而去的真相，原来……回想到停车场相遇时的场景，悠的眼眸模糊了。
　　“这是四年前那场车祸给毅留下的后遗症，他……不是故意抛下你的！”明美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诉说往事，“四年前那场车祸发生后，毅抱着浑身是血、已经休克过去的你，跑到附近的高速公路上拦车求救时，体力不支也晕了过去。其实他也伤得不轻，只是他比你幸运一些，在医生的全力抢救下，他一个星期后醒来了，只是……”明美忧伤地看了一眼泪珠速坠的悠，“只是他醒来后把车祸的事全给忘了，还有……你！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他脑中大学时代的记忆没了，关于你的记忆也没了。医生确诊为选择性失意，说车祸中他的头部受过严重震荡和刺激，所以才会遗失部分记忆。他们说这有可能是暂时的，也有可能是……永恒的！”
　　“……”悠为毅想过千万种抛弃她的理由，却没想过真相会是这样。听着明美一字一句地诉说，她的心像被千万根银针穿透一样刺痛。
　　“其间，我也想在他面前提到你的名字和一些有关你的往事，可他……在医院接受了一个月的治疗，姨妈和姨父便把毅接去了英国。”明美继续说着，她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字眼来告诉悠，毅已经完全忘记她的事实。
　　“……”悠试着平服自己的情绪，可她就是无法阻止自己的眼泪往外奔涌。她努力地想要消化掉这个事实，却没想到还有更大的挑战等着她去面对。
　　明美看着悠那模样，心疼得厉害。她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告诉悠接下来的事实？她不想告诉悠，她甚至希望悠一辈子也别知道，但……他们已经相遇了，这那件事也瞒不了多久的，与其让悠到时痛不欲生，不如现在给她打个预防针，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悠，”明美的表情显得异常沉重，“毅……下个月……要……结婚了！”
　　短短一句，有如千斤巨石，压住了悠的呼吸。字字灼热，烙在悠心上，吱吱作响。心湖的绿波被蒸发为白雾，带着悠的魂，缓缓升空，飘向远方。
　　这就是答案吗？如果只为了证明毅从来没有背叛过，这的确是。但是……悠的心是矛盾的，一方面，她欣慰的是毅不是有意离她而去的，另一方面，她又不能原谅毅居然把她忘了！
　　这不是她想要的！她甚至希望毅当初是故意抛弃她的，只要他没忘了她。这样，她还有争回他的可能，但现在，他把她忘了，他要结婚了，她该怎么把他要回来？她该怎么办？
　　“明美，我……”悠不知所措，她想相明美求救，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该说什么。
　　“……”明美知道悠想说什么，知道她心里在矛盾些什么。无论是哪个女人遇到这种事都是矛盾的，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逃避不得。然而，要命的是事情发生后的这四年时间，太长了，可以发生很多事，长到现在想弥补也不可能了。不是明美不想帮悠，实在状况不由外人左右。四年了，失去记忆的毅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填写好一份感情试卷，在英国重新开始生活的他，无心地接下了另一份。这四年的空白，明美实在没有能力为悠填补，她不知道该对悠说什么，怎么说。
　　悠看出了明美眼中的为难，多年的姐妹，她知道明美能做的不用她说都会为她做好……悠明白四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再浓得化不开的甜蜜都会变淡，更何况毅还……
　　收拾好思绪和心情，抹干眼角的泪痕，悠对上明美担忧的眼：“和毅结婚的……好吗？”
　　明美明白悠的意思，她点点头：“嗯。”
　　悠心里一阵憋郁，一面心慰，一面又感到难过。明美是什么样的人悠是了解的，若不是“她”很好，在她面前，明美一定会全力安慰、捍卫的。毅，她也是了解的，他的选择不会错，没了她，他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悠的心黯然了。但她没有表达在脸上，她想了解更多，她低着头安静听明美接着说。
　　“她叫米雪，”明美明白悠想知道“她”，她能了解悠的心情，所以她会告诉悠，“她和毅……是在英国认识的，遇到毅以前她是个模特。她与毅……一起创立了时装品牌MICHIEL HUM，现在……在毅的公司工作。”明美把悠的一颦一愁都纳如眼底，但她不能不说。她见过毅与米雪在一起时甜腻，那个眼波里盛满温柔、对米雪开怀大笑的毅，是连明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都从未见过的。明美不想悠再受到伤害，她想让悠知难而退，“米雪是个……好女人，姨父姨母……很喜欢她。”说出这句话时，明美感觉到了自己的心痛，她知道自己在用最锋利的刀刺悠的心，她知道悠最耿耿于怀的就是毅的父母不喜欢她，她知道悠的心比她痛一万倍……
　　周围的空气凝固住了，透着宁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很久，悠忽然抬头地给明美挤出一抹微笑，“我知道了。”
　　“悠……”看到悠那强颜欢笑的模样，明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悠又是一笑，露着调皮，“放心，我承受得住的。”
　　“悠……”见她那样，明美更是忧心，“你哭出来吧，哭过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呵呵……”悠摇摇头，仍旧带着微笑，“死丫头，哪有劝别人哭的！我……受得了，真的没事，你别担心。”
　　“真的？”看着悠坚定的表情，明美还是有点不放心。
　　“……”叹了口气，悠诚恳地对明美说，“说实话，当你跟我说她好时，我的确很难受。这四年，是她陪毅走过的，我什么也没做，这是事实，就算我争得过她，也争不过时间。但是，我也安心了。毅的眼光向来很好，能找到真正适合他的人，我也为他高兴，尽管……不是那么容易接受。”
　　“……”没想到悠这么想得开，明美心头的大石终于放下了，但也不免为悠叹息。
　　“明美，”悠忽然正色地说，“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你说吧！”不用悠说，明美也想为她做点什么。
　　“我希望你和子成对毅保密我和他的那段过去，”悠看了一眼明美，见她没有异议，接着说，“另外，我想再见见毅。”
　　“悠……”
　　“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今天下午你们已经见过，你要我们为你保密你与他的感情，那你又以什么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呢？”明美不想悠再困绕自己。
　　“就当是以前的一个老朋友。”悠坚定地看着明美，“明美，你要相信我，我能把握自己。”
　　“……”明美敌不过悠的坚持，最终还是妥协了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