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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2章(上) ...

  •   北京东城—初夏 1979年

      初夏,不知何时墙角和房檐上那些黄不溜秋的干草起死回生,一团团粉白的小野花簇拥点缀在灰墙瓦中,早起的麻雀叽叽喳喳梳理着羽毛,人声鸟语交织成一首充满活力的胡同小调。每个住在府学胡同里的人都知道芦笑影会在早七点零五分时候哼着《泉水叮咚响》,骑着她那辆托人从广州带回来的洁白飞鸽自行车上学去,扎着长马尾的笑影一边飞快地骑着车,一边冲正要赶去上班的叔叔阿姨挥手打招呼,她银铃般的笑声配上一双弯弯的眼睛,如同晨间的阳光,照得人浑身上下暖气洋洋。

      笑影会在胡同拐角那家小卖部停下来,将车筐里的玻璃奶瓶放到墙根,再冲着红漆釉的木门大声呼唤着好友的名字:“丽丽。”叫到第三次,木门吱呀声打开了,脸上长着小雀斑的独臂女孩走出来,她穿着一套灰不溜秋的衣裳,胳膊上套着大红色套袖。不同于笑影那看着乱糟糟的卷毛长马尾,这个相貌普通的女孩有着黑亮的及腰大辫子,以及发育良好的身材,她将书包扔进车筐里,熟练地爬上笑影自行车的后座,一只胳膊似乎对她的日常生活没有任何影响。

      “昨天我看到有俩人蹬着三轮板车给你家运沙发呢,那花色可真漂亮,上面绣得是玫瑰还是牡丹啊?我妈说是牡丹,但我瞅着……”丽丽滔滔不绝地讲开了,笑影也不打断她,只是说了声“坐稳了”便蹬着自行车朝学校方向驰骋而去。

      昨个她回到家的时候,看到妈妈和住在一起的姐姐们正围坐在簇新的组合沙发上,妈妈一手拿着烟,一手揉摸刚刚烫染过的大波浪头发,几位姐姐穿着的确良的粉红小褂,露着大半个胸脯,斜倚着沙发嗑瓜子,母亲见到笑影回来,也不起身,她指指茶色玻璃桌上的那盒稻香村点心懒洋洋地说:“挑几块带去给丽丽吃,明个家里有客人,你放学后先别回来,带着丽丽去地坛公园里玩儿。”说完,妈妈似乎想到什么,起身摸出五角钱塞给笑影作为零花。

      笑影默默地接过钱,她本计划着放学后回家继续写她的小说,她的小说女主人公叫桃子,桃子一出生就被人弃养在胡同的公厕内,吃百家饭过苦日子长大,她到16岁生日时候,母亲的妹妹从美国飞到北京,历经曲折找到她,告诉她关于亲生父母早已过世的消息,并将遗产留给了她,自此,桃子过起了大小姐般的生活,她穿着最时兴的衣服,抹着红艳艳的唇膏,脚下踩着细高跟鞋。胡同里那些原本叫她野种的混小子纷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再也不是任人欺负吃不饱饭的桃子。笑影热衷于写关于桃子的故事,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桃子是她逃离现实的秘密武器以及她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特别是当笑影不高兴的时候,写写桃子就能让她快乐起来。

      除了丽丽,笑影在这条长长的胡同里没有其他朋友,每个大人都友善地跟她打招呼,夸奖她骑自行车又快又稳,但他们不许自己的孩子和笑影一起玩,笑影不怪他们,谁愿意让自家心肝宝贝去和住在妓院里的她玩耍。笑影自认为,也不需要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饶舌朋友,在她小小的脑子里,桃子才是她最佳玩伴。

      桃子高挑、漂亮,头发又顺又滑,她唱歌跳舞样样精通,成绩又好,继承那笔巨额遗产后,桃子在胡同里租了大大的一套四合院,一人住着别提多宽敞,桃子只等着高中毕业去考北京广播学院,待分配工作时候,进到电视台电台,凭着桃子迷人的眼睛,肯定会有帅气大方的官家子弟心仪她,二人一结婚,桃子就能住进高楼里,冬天有热水,夏天有空调,再也不用清早去公共厕所排队了,来拜访桃子的都是歌星影星,哪会和笑影似的,住在破破烂烂的老城里,敲门的都是些色欲攻心的老男人。

      迎着阳光,笑影用力地蹬着自行车,从她身边骑过几个高年级的男生,他们故意拿车头去撞笑影,丽丽气得咒骂着这帮熊孩子八辈祖先。笑影不是没反抗过这种恶意的玩笑,十二三岁时候,她挥着拳头想去揍那个骂她脏话的男孩,但那些个人高马大的男孩根本不把瘦成豆芽菜似的笑影当回事,他们哈哈笑着将笑影推倒在地,还拿脚去踩她纯白色的书包,书包面留下了两个脏兮兮怎么也洗不掉的大脚印。她抱着书包跑回家哭了好久,笑影的妈妈芦婶知道后,拽着笑影的胳膊找上了那男孩家。

      芦婶也不骂人,只是对那男孩家左右四邻说他爸爸到她家吃茶,不肯付钱,即便笑影懵懂,也猜出了母亲话外之音,果不其然次日那男孩被揍得满脸包,听说他父母吵了一夜,最后他妈妈气不过背着包回娘家,最后男孩对父亲交代了实话,承认这一切都是他欺负笑影惹出的是非,他那个焊工出身的父亲就差把他焊在门柱上。自此,这些大孩子不敢明着去招惹笑影和丽丽,但私下小动作仍是不断。

      “放学后我们去地坛公园里放风筝吧,我妈给了我五角钱,我们买上两瓶北冰洋汽水,还有你爱吃的酸三色硬糖。”笑影邀请好友道。

      “今天不行,我妈要去香饵胡同打麻将,一放学我就要回家照顾弟弟。”丽丽有些不舍得糖果地补充说着:“要不你来我家吧。”

      笑影未做思考便摇摇头,她从心底里讨厌丽丽那个三岁大的弟弟,一个流着鼻涕满地爬只会哭闹叫嚷的小混蛋,好几次这个死孩子都弄坏了她的笔记本,她可不想呆在屎尿味的屋子里好几个小时。被笑影拒绝后,丽丽耸耸肩膀,抛给笑影一个随便你的眼神。笑影常常为好友只有一只胳膊而感到惋惜,丽丽虽然相貌平平,但那根黑长的大辫子配上小酒窝,以及前胸的大馒头,总能引来男生们饶有兴趣的打量目光,而笑影近一两年个子倒是蹿了不少,可惜光长个儿不长肉,瘦得跟猴子一样。就连班主任老师都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她起外号‘长颈鹿。’

      丽丽突然冲笑影努努嘴,示意笑影侧头看,笑影迷惑地转过去,见到四五个高年级男生簇拥着一个人朝操场走去,那人足足高了身边的人两头有余,他还故意挽起裤脚袖口,露出小麦色皮肤和鼓起的肌肉,虽然和其他男生一样,留着毛寸,但他故意将边缘剃成锯齿形,为这事儿没少被教导主任抓去臭骂,但这男生我行我素惯了,连威胁送他去工读学校也奈何不了他。

      “你说他多大了?”丽丽好奇地问。

      “听说他留过一级,又比咱们大一届,大概18或者19吧。”笑影无法控制地盯着高个男孩的脸,那张脸虽然泛着一股子冷意,但真是张帅气的脸,高鼻梁,乌黑的眼睛,坚毅的下巴,他手里正玩着一只篮球,只见那球在他的食指上好似有魔力般转着圆圈。见到这两个站在校门口推着自行车的姑娘,他轻轻地朝她们点点头,唇角似乎还向上翘了翘。与他四目相视,笑影瞬时羞红了脸。虽然住在窑子里,但母亲芦婶十分保护笑影,她对男女之事仍是一张白纸,更不懂如何与男人打交道,更何况眼前这个男孩也不是来她家的那种恶心男人。

      男孩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笑影整个人紧绷着,后背直挺挺动弹不得,她似乎可以嗅到男孩身上撒发出来的上海药皂味,有那么一瞬间笑影希望自己是美丽大方的桃子,她能有勇气主动和这个男生打招呼,直到高个和他的哥们走进教学楼,笑影才有些恍惚地低着头去存车,与高个的偶遇,令笑影一整日都笑得合不拢嘴。

      放学后,笑影载着丽丽回家,在要拐进府学胡同时,笑影撞上人,也不能说是撞上,只不过那人背对着堵住胡同口,而笑影又没注意到,车把手碰到那人胳膊,笑影和丽丽马上跳下自行车,忙不迭道歉着。那人笑着摇摇头说:“是我自己不好,不应该堵住路的。”他的声音温柔又悦耳,笑影和丽丽马上抬起头张望起来。

      天啊!这是笑影十几年以来看到过的最整洁最英俊的男孩,他个头不矮,四肢修长,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以及一条深棕色长裤,衬衫和长裤都被熨烫得平整服帖,脚下那双皮鞋锃亮锃亮得闪烁着光芒。笑影下意识地低头看看自己那条不合身的长袖连衣裙,她突然觉得这裙子上的印花又土气又老气,还有脚上穿的双星牌白球鞋,这双鞋曾为她招来很多艳羡的目光,但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和这男孩穿得黑皮鞋比。笑影面皮一红,拘谨地扯扯袖子,谁知兹拉一声,袖口被撕了半大的口子,这下她更无地自容,只想找个地缝钻去。

      男孩假装没注意到笑影的窘迫,他沉稳地打着招呼:“你们好。”笑影无法相信在这条又脏又破的胡同里会从天而降这么个人物,男孩说话的腔调就好像是从每晚七点的新闻里走出来的主播一般,一丁点北京胡同口音都没有。

      “你好。”丽丽忙不迭说着:“你是新搬来的吗?”

      “是的。我们家今天上午搬进了59号。”男孩红润气色的面庞上嵌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我叫秦颢,你们呢?”

      秦颢距离笑影很近,笑影嗅到一股好闻的花香,不是花露水或者香皂味,而是一种浅浅的有点像是茶叶店里卖的茉莉花茶味道。不光如此,笑影还注意到他的衬衫领口手绣着一个小小的秦字,这个叫秦颢的男孩简直是笑影梦想成为的样子,准确说是男版样子。

      “我叫丽丽,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笑影。”丽丽大方地介绍着:“你们家怎么会搬到这里啊?”

      秦颢将目光投到笑影脸上,笑影的脸更红了,她只能低下头去拨弄自行车铃,借以掩饰窘迫与害羞。

      “我们家以前住在上海,我爸爸和妈妈都是复旦大学的教授,他们工作调动来了北京大学,所以我们就搬到这里。”

      “为什么是这里?”笑影小心翼翼地问道。

      “为什么不能是这里?”秦颢反问道。

      “这里……”笑影犹豫片刻解释道:“这里不像是大学教授应该住的地方……”

      “我妈妈是专门研究古建筑的,她梦想着住在四合院里,而这条胡同有几百年历史,刚好又有一套完整的四合院院落出租,妈妈想都没想都交了租金,更何况住在这里距离我要转去的学校五中也很近。”

      “你要读高三吗?”丽丽问道。

      “是的,过了这个夏天,九月开学我就是应届高考生了呢。”男孩好脾气地说明着:“我生日在10月份,晚上了一年学。”

      “我也是!”笑影急切接话道。

      秦颢高兴地拍了拍笑影肩膀说:“十月份我们可以一起庆祝生日。”这个不经意的举动令笑影的脸彻底红成苹果。

      “从五月到九月,你都不用去上课吗?”丽丽继续发问。

      “是的,爸爸让我这段时间跟着他去北大旁听些课程。”秦颢有些得意地晃晃肩膀,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包装着金色糖汁的巧克力递给两个姑娘。

      丽丽和笑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高兴地接过巧克力扔进嘴里。

      “你们要不要来我家坐坐?爸爸送给我几盘新磁带。”秦颢热情邀请道。

      “我不行。”丽丽失望地摇摇头:“我要回家照顾弟弟。”

      “我可以的。”笑影脱口而出,但她随即觉得自己太过轻浮,赶忙补充道:“我没什么事情可做,去你家听听收音机打发下时间而已。”

      秦颢朝笑影点点头后,不忘对丽丽送上一个微笑:“如果你改变主意,欢迎随时来敲门哦。”

      笑影推着自行车,和秦颢并肩朝59号院走去,她一边走着一边不住回头看,只见独臂的丽丽站在自家小卖部门口,可怜兮兮地冲她挥挥手,抛下丽丽,笑影有些不忍,但能走进神秘的59号院子,并且还是这么个温文尔雅的男生家,笑影无法抑制自己过快的心跳,她仅仅希望秦颢没有听到她不规则的呼吸声。当秦颢推开院门的那一刻,笑影产生了某种想要逃跑的欲望,她担心秦颢会不会询问她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而她该如何解释呢?一股羞耻感笼罩了笑影。

      府学胡同五十九号院曾经是孙中山别馆和舞厅,也是整个府学胡同中保存最完整的民宅,曾是孙中山的私宅,后经历变动归了北大医院,北大医院又将这宅子分给了当时的院长一家,后来院长病死在这院子里,而房子北大医院一直没有收回,莫名奇妙地又分给了院长的儿子,现北大医院妇产科的主任,他在这儿住了些时日,据说是单位又分了楼房,所以便将这处宅子出租掉。这宅子向来神秘,院长一家人工作忙又自视甚高,不与胡同里人来往,所以七八年来,邻里们无人有幸步入59号。

      此时此刻,笑影正站在正宅的大客厅里,粉白的墙壁,黑色木头地板,楼梯扶手雕刻着精细的花纹,屋顶高玻璃亮,阳光射进来,只觉得一切都像是笼罩着粉红色的水雾。笑影以为自家买的那套组合沙发够得上阔气,可和秦颢家客厅里摆着的那套红木桌椅比起来,不知逊色多少倍。别的不说,就墙上挂着的字画看起来清雅得很,哪像自家墙上都是些挂历剪下来的女人照片。

      窗台上放着的玻璃花瓶里插着五颜六色的花儿,香气宜人,突然有只雪白的猫儿从窗台跳进屋内,它摇晃着尾巴,径自窜上红木椅,笑影正犹豫要不要去轰猫儿,秦颢端着两瓶冰镇北冰洋汽水从厨房走回客厅,他见到猫儿,又是宠溺又是嗔怪地说:“斯诺你这霸道猫,就知道欺负我,若是妈妈看到你抓花椅子,只会骂我。”秦颢嘴上虽责怪着猫儿,但却不去轰他,反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盘小鱼干亲亲热热送到猫嘴边,倒是这猫像慈禧老佛爷般,一挥爪子,拍了拍秦颢的手背,翻个身蜷缩成毛球睡去了。

      秦颢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宠爱地抚摸着猫儿的头:“去我的房间好吗?免得吵醒它。”

      笑影点点头,她一边喝汽水,一边小声问秦颢:“你可真宝贝这猫。”

      “她是我们家的女王,公主,是妈妈的心头肉,我哪里惹得起。”秦颢打趣道。

      “为什么叫斯诺?”

      “爸爸起的,英文音,斯诺就是雪的意思。”秦颢缓缓解释着:“你等等我,我再去冰箱里拿些零食。”笑影探头张望着,只见秦颢家的冰箱里满满当当都是食物,而笑影家根本就没有冰箱这种物件。在秦颢家呆得越久,笑影就越无法自拔,这简直就是她虚构故事桃子的真实生活,不,比虚构的故事来的更如梦似幻。有着英文名字的猫,一米七八高的大冰箱,更别提客厅里那个难得一见的彩色电视机。

      笑影紧张地走进秦颢的卧房,当她走进房间的一霎,不由自主地惊呼了句:“我的老天爷。”秦颢的卧房是她的三倍大,法式风格的单人床上垫着软绵绵的席梦思床垫,就连床单和被罩都是雅致的浅蓝色。卧房的一侧是两个装饰着彩色玻璃的木书柜,还有一张尺寸超大的书桌,配套的椅子上放着软垫。书桌上不光有文房四宝,还有一盏铜质的台灯,另一侧放着把吉他,还有台崭新的三洋收录机,收音机的上方贴着一张外国美人的海报,笑影好奇地问:“这是谁?好漂亮!”

      “她是好莱坞巨星,叫奥黛丽‘赫本。”秦颢从书柜的最高层摸出一瓶酒,他朝笑影眨眨眼睛说:“这瓶酒是爸爸去香港开会时候带回来的,听妈妈说是上好年份的红酒,你要不要尝尝?’

      赫本、红酒……这些字眼从未出现在过笑影的生命中,她觉得一切都太不可思议,坐在一个几乎陌生的男孩家,她非但不感到害怕,反而还由衷愿意接受他递来的酒,当秦颢从厨房取来两支高脚杯以及冰块之后,笑影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相反她迫不及待想要尝尝红酒的滋味,肯定和家里那些红星二锅头不同吧,笑影这样想着,默不作声大口喝着酒。一开始有股泔水的怪味,但随后这味道在口腔里化开,葡萄的酸甜味混在舌尖,笑影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她羞涩地拿眼角去望秦颢,只见他打开收录机,甜蜜蜜的女声自喇叭传出,秦颢兴高采烈地告诉笑影,唱歌的人名叫邓丽君。

      笑影突然想把这奇妙的经历告诉给她认识的人,不是母亲,也不是丽丽,而是经常来拜访窑子的一位客人。那个男人年岁很大,年轻时候是远近闻名的裁缝,不用量体裁衣,只拿眼睛一扫,便能做出合适的衣裤。他是芦婶唯一允许笑影接近的客人,这个老裁缝并不是来寻欢的,起码不是来找女人的。他喜欢坐在那把掉了漆的摇椅上,穿着女装和高跟鞋,还涂着鲜红的嘴唇和姐姐们聊天,他不许姐姐们叫他本名,而是让她们称呼他为湘湘。而谈话的内容也无关情爱,而是女儿家喜欢聊的服饰化妆话题。芦婶私下里叫他娘娘腔二椅子,笑影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她喜欢一边给老裁缝倒酒,一边听他讲海派裙摆的样式。有时候笑影会幻想着桃子穿着老裁缝手工做的裙子,踩着高跟鞋去跳舞,一圈又一圈在迪厅里摇摆着。

      “我很想报考音乐学院,但是妈妈说弹琴是没有未来的。”秦颢无奈地耸耸肩:“在上海时候,家里有架钢琴,妈妈每天都要花时间教我弹琴,但有一天她怎么也不肯教了,还说弹琴是天底下最无用的事儿。这次搬家,妈妈直接将钢琴卖掉,买了冰箱和洗衣机。’

      “你想成为钢琴家吗?”

      “不不,我烦透了古典音乐,我想玩摇滚,你知道什么是摇滚吗?”说道秦颢感兴趣的话题,他一下子抄起吉他弹起来,一边弹一边将那双亮亮的眼睛投到笑影脸上。

      笑影傻傻地乐着,身在秦颢的家,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与自在,她甚至有些飘飘然幻想着如果是自己的家该多好。

      “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秦颢随意飘出的问题令笑影哽了一下喉咙。

      “我……我父亲在我几岁时就被杀的,因为那十年的缘故。他被几个学生推下河,再也,再也没……”笑影吞吞吐吐地说着。

      “那帮混蛋……”秦颢自觉问错话,赶忙转移话题:“你还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只有我和我妈妈两个人。”笑影摇摇头:“你呢?你还有其他家人吗?”

      “我有个姐姐,在上海法院工作。”秦颢为笑影又倒了杯酒:“我爸爸想让我学机械制造,我妈妈想让我学化学。你对于未来有什么打算呢?”

      “我?我想……”不待笑影把话说完,一个女声自大门传来。

      “儿子,你回来了吗?”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秦颢一边大声回答,一边急急忙忙藏起酒瓶。

      “我是不是该回家了?”笑影说着有些忐忑地起身,却被秦颢一把按住肩膀:“别傻了,只是我妈妈回家而已。”

      正说着,一个穿着得体白绸缎连衣裙的女人推门走进来,她梳着齐耳短发,身材纤细,五官立体,小巧的耳垂上装点着碧玉耳坠,看起来一丁点都不像两个孩子的母亲。

      她看到笑影,先是一怔,随即露出温柔的笑颜:“秦颢,这可爱的姑娘是谁啊?”

      “她叫笑影。”

      “您好。”笑影羞涩地说道:“我住在31号。”

      “叫我阿姨好了,不用客气。”秦颢的母亲善意地握起笑影的手:“我很高兴秦颢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呢,我们刚搬到此地,还请你多照顾秦颢。”

      笑影忙不迭地点头,秦颢母亲转过头对他说:“怎么不把那盒曲奇饼干拿出来招待笑影?”说着她扭身去取一个印着俄罗斯娃娃的锡制饼干盒,她将盒盖打开放在写字台上后,便又笑着退了出去。

      “你妈妈看起来真年轻!”笑影小声说道。

      “妈妈她啊,最爱臭美。”秦颢说着顽皮地撇撇嘴:“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笑影艰难地回答着:“她将我们住的四合院出租给几个姑娘,嗯,我们靠租金生活。”

      “这样很好啊。”秦颢笑眯眯地说着:“你在我家这么久,她不会担心吧?”

      “不会,是她让我出来玩的,今晚,嗯,今晚她有朋友来访,不想让我在身边打扰。”笑影心想着自己也没完全编瞎话,起码半真半假,她实在是无法将母亲的真正职业说出口,她怕一说出口,眼前的一切会如海市蜃楼般消失不见。

      “我再去给你拿瓶汽水。”秦颢起身走去厨房。

      笑影探头望了望窗外,华灯初上,一牙弯月悄悄然爬上树梢,幸福感油然而生,她抿抿嘴唇,努力将与秦颢刻在心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2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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