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季节》冥雪沙

24、番外三《问世间情为何物》

　　肖翊鸣觉得自己很倒霉。
　　他老早就这么觉得了，今天才真正明白过来。
　　俗话说，人背起运来，喝凉水都会塞牙，走平地都会摔跤，睡觉都会滚下来。俗话的力量是不可轻视的。这是肖翊鸣最近刚悟出来的道理，虽然这个道理其实已经存在了几千百年了。于是肖翊鸣就叹气啊叹气，一直叹到林琪蕊一个杯子摔过来，怒斥道：“你有没有心！”没有，不过你名字里有三个啊。“我说的是你的脑子，白痴！”
　　肖翊鸣又叹了口气，丢钱又不是他的错，两个人一起在大街上走，丢了钱就怪他。也对，谁叫钱在他身上呢？林琪蕊气不打一处来，过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自从三年前相遇，林琪蕊就是这个脾气，到现在也没丁点儿改变，毕竟决绝仙子这个名号不是白来的。
　　肖翊鸣把杯子放回桌上，凑到林琪蕊身边笑嘻嘻地劝道：“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林琪蕊白他一眼，不去理睬他的良好态度。
　　正当房间内的气氛安静的有点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肖翊鸣过去一开，小二讪笑着请他们下楼去，说有人找。肖翊鸣回头看看，知道只能自己下去了，便让小二给房内的林琪蕊再泡壶热茶去。
　　楼下堂中一个红衣姑娘，高举着宝蓝色的袋子，看他下来，嚷了一声：“是你的么？”
　　这不正是他的钱袋？
　　“我一眼就看见王二那小子牵了你东西，赶紧给你追回来，谁知一转背工夫，你们就不在原地了，害我好找！”
　　“多谢！”太好了，这下小蕊应该高兴了吧。
　　“本姑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明州府衙门蒋韵是也。你们是外乡来的吧，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旁边有人提醒这是这儿行侠仗义鼎鼎有名的女捕头。
　　“在下肖翊鸣，多谢蒋姑娘。”
　　江湖的规矩，对方报了姓名，自己也得报上门户，这是一种礼貌，说白了也就是一种客套。
　　客套完，楼上突然传来劈里啪啦的声音，小二尖叫一声跑下来：“我的妈哎！”两人立刻就迎了上去。
　　“杀人啦！”小二脸色惨白，一看就是个没见过市面的，因为肖翊鸣和蒋韵赶到现场一看，对峙双方不过冷眼相视而已，连剑都没拔出来，只是桌上的杯子茶壶被扫落在第。
　　林琪蕊的手握得紧紧的，像攥着宝贝似的用力，漂亮的大眼睛寒彻骨似地直盯对方，一动不动。
　　“小蕊？”肖翊鸣不认识跟她对峙的另一位女子——青色衣裙，长发迤俪，不同于决绝仙子的冷艳，她的美丽是温暖的，然而这股温暖却优雅地拒人于千里之外，眼底透出的清澈更是为人恐惧——她有一种了然超脱的气质，似神非仙。不对，似乎有些眼熟。
　　须臾，林琪蕊呼出一口气，“不行，我输了。”
　　青衣女子淡然一笑，“承让。”
　　“这是怎么回事？”肖翊鸣愕然。
　　蒋大捕头看出两人认识，不像有间隙，摇摇头便下去了。虚惊一场，真不知小二刚才在乱叫什么。
　　“我来介绍一下，阿鸣，”林琪蕊坐回椅上，“这是我师妹徐思羽。”
　　徐思羽？
　　肖翊鸣一惊，本能地挡在林琪蕊前面，“你是青羽仙子？”
　　徐思羽笑道：“这位就是肖大哥了吧，师父命我来看看你们过得好不好。方才与师姐相搏，师姐风采不减当年哪！”
　　“小蕊，你不是失去内力了吗？”肖翊鸣慌道。他永远也不会忘了，两年前逃出时的场景，漫天飞血，真的是血，他眼前全是小蕊为她流的血。处处是刀光剑影，凶险杀路，两人背靠着背丝毫没有犹豫地奋力挥舞着手中剑，即使，连手，都已经麻木了。他大多只是皮外伤，小蕊却连中十三掌，经脉尽毁，内力全失。
　　“我们是比定力啦，笨蛋！谁让你上来的，我一见你就火大，一火大，哪还定得住啊！”
　　徐思羽再笑，“师姐，莫要怪大哥了，你没见他一副要与我拼命的样子。”
　　“拼命？好端端地拼什么？”林琪蕊推开肖翊鸣，肖翊鸣却坚持不肯离开她一指的距离。两人推搡了半天，大眼瞪小眼。
　　徐思羽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你们这是演戏么，好不温情……”
　　林琪蕊红了红脸，终于怒喝道：“阿鸣你到门边去！”
　　肖翊鸣走了两步，不放心，仍然站在她旁边，不过离远一些。
　　徐思羽正了颜色，道：“这次我来主要是告诉你们，师父不久就要到这里来了，不过不会久留。下个月初五就是武林大会，你们要小心避开。师姐没有了功夫，始终有些麻烦，肖大哥的手臂经脉也没有痊愈吧？”
　　肖翊鸣神色复杂地看看她。
　　林琪蕊点点头，却跟肖翊鸣说：“师妹是来帮我们的，撞上师父就糟了。”
　　肖翊鸣不相信似的，“当初阻止我们下山的，她不也是一个？”想起来为什么眼熟了。
　　“事过境迁，人，总会变的。”

　　留下两瓶疗伤丹药，徐思羽跳出窗口，跃了两跃，来到一处僻静的宅子。
　　宅前的院子杨柳依依，有人抚着笛子，似吹非吹，手指有些犹豫。
　　听到身后有人叹气，孟尹彰立即转身，“回来了。”
　　“你怎么不吹？”
　　“心神不定，气息不稳，怎么吹？”
　　“原来你这么担心我。”徐思羽笑吟吟走近，接过赤色的笛子，试吹了两下。
　　孟尹彰专注地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突然心疼起来。轻轻搂住她肩膀，“走吧，我答应陪你到天山去的。”
　　没有回答。徐思羽放下笛子，一抹微笑地回望着，任风在身后带起一片柳色。
　　春过江南，冰封尽解。
　　她也曾不解过，并未觉得玉峰上的春和山下的有何不同，蕊师姐何苦折磨自己，哪怕忤逆一向高高在上有如神明的师父也在所不惜。现在她懂了，只为这眼前人的一点眷顾，一点怜惜，她也愿意付出所有。

　　青羽仙子继决绝仙子之后背叛师门，令江湖上又多了一点茶前饭余的谈资。
　　这世上，什么也逃不开“情”这个字。
　　青羽仙子和赤笛神君也一样。

　　蒋韵走过茶摊，听到这些闲聊，不免有些失笑。
　　连情爱之事也要跟背叛师门扯上关系，江湖还真是个浑地方。
　　她打打哈欠，才发现已经走到衙门口。
　　知府公子梁韧哲手握一卷书，神情悠闲地看着她。
　　闲人，每天在这里晃，等你考中状元再来现也不迟！
　　她毫不掩饰心中想法地冷眼瞥了对方一眼，然后进去了。
　　梁韧哲笑笑，这丫头，还是小时候的性子。
　　他不急，春天刚到，离秋试的时间也还远，都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在乎等这一会儿。
　　他目不斜视地望着蒋韵进去的背影，笑意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