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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结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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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霞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满脸堆笑的师叔。
“师侄,感觉怎么样?”师叔关切地上前。
“师、师叔?”紫霞有点讶异,再看一眼周围,发现自己并非躺在张大婶家,“这里是?”
“同春堂。”
“洛阳城?”
师叔点了点头。
同春堂是万花谷弟子在洛阳开设的一家医馆,紫霞曾与师父一同来过。
“是师弟把我送来这里的?”
“额……”师叔目光闪烁,避开了紫霞的视线,支支吾吾间一个抬眼,正巧瞥见从外面匆匆赶来的自家徒弟。
花间冷着张脸走进屋,他师父见状立马自觉自发让开位置,“徒儿,你来得正好,师侄刚醒,你照看他,为师去给你师伯报信去。”
咦?师父也来了?
临行前,师父曾跟他说另有要事要办,怎么这会儿也到了洛阳城……
紫霞转头刚想问,却见师叔已经头也不回地退出了屋,还给他们带上了门。
待到屋里只剩下两个人,花间袍袖一甩,坐到了床沿。
细细地替紫霞诊了脉,花间的神色总算不像起初那么冷了。
自打花间进屋,紫霞就觉察出他在生气,可他却并不知道对方在气什么。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互相对视却又一言不发,气氛实在有点诡异。
“师弟。”紫霞唤了声。
花间没有应。
紫霞继续道:“路上辛苦你了。”
从张大婶家到同春堂有大半日的路程,按常来说并不算远,但是拖着他这么个昏迷不醒的人赶路,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花间还是没有应。
紫霞抿了抿干涩的唇,再一次尝试着打破屋里的沉闷,“师父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本以为花间还是不会搭理自己,没曾想他话音刚落,花间便冷哼一声黑了脸。
这话不能问?紫霞有点懵。他的记忆只到在张大婶家睡下,之后的事情他全不知晓,莫非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让师弟大动肝火的事情?而且看这架势,似乎是跟师父们有关?
紫霞暗自揣测,看向花间的眼神不免带着点探究。这让花间感觉有点不舒服,他掉转个身,将一碗黑漆漆的药汁递到了紫霞的跟前,“喝药。”
“哦。”紫霞勉力支起身,接过了药碗。
“师兄。”望着皱起眉死死瞪着黑色药汁的紫霞,花间忽而主动开口道,“有一件事,还望师兄不吝赐教。”
“师弟想问什么?”紫霞屏住呼吸,准备将药一口气闷下。
花间起身,踱开两步,双眸一瞬不瞬地锁定在紫霞脸上,“当日师兄信上所书,功夫有所成,师伯许你下山,是真的?”
“噗”一口药汁喷出,正好溅在方才花间坐的地方,紫霞狠狠呛了一口,猛烈地咳了起来。
看到紫霞的反应,花间心中已然有了答案,抬手取下架子上的汗巾,想了想又在铜盆中打湿了递给紫霞,“师兄怎么这般不小心,是药太苦了?”
面对师弟的“关心”,紫霞真真是有苦说不出,只得心虚地将脸埋进汗巾里。
师父,您说得对,人果然是不该吹牛的。
等到好不容易止住了咳,紫霞感觉自己本就不多的体力,这下子是彻底没了。“师弟,我想休息一会儿。”他放下汗巾,面朝墙侧卧在了床上。
片刻沉默,花间一如往常的平静声音在身后响起,“既如此,师兄好好休息,至于信的事,我直接去问在隔壁房中养伤的师伯就好。”
“师父受伤了?”紫霞一个激灵,翻身就想起床,奈何身体状况实在太差,还没坐起,便又倒回了床里,望着师弟意欲离去的背影,紫霞连连追问,“师父怎么受伤的?伤哪儿了?严不严重?是谁把师父打伤的?”
“中毒,伤不重,毒是我下的。”简短有力的回答。花间转回身,面上毫无波澜。
紫霞心头一跳,师弟对师父下毒?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师、师弟……”
“师兄!”花间打断紫霞,“师兄可知自己昏迷了多久?”
“呃……”紫霞不知。
“三天。”花间继续发问,“师兄可知自己身上的毒为何总也好不了?”
“呃……”紫霞还是不知。
“因为这个。”花间将一个墨色小瓶搁在了桌上。
紫霞认得这瓶子,那日驿站中毒之后,师弟每日都会从此瓶中取一颗清风垂露丸让他服下。清风垂露丸是万花谷的神丹,可解百毒。师弟此刻提及该药,让紫霞很是不解,“这药丸怎么了?”
“有毒。”
又是一个简洁的回答,却让紫霞不由拔高了声音,“有毒?你说这清风垂露丸有毒?”
无需言语,花间严肃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紫霞这回是彻底懵了,“那、那这药丸里的毒……”谁下的?
紫霞一时陷入了沉默。
屋内的气氛再一次变得诡异起来。
良久,紫霞转过头,对上花间情绪不明的双眸,坚定道:“师弟,我信你。”
紫霞的话没头没脑,但花间听懂了,嘴角几不可查地往上扬了扬,面上的冰霜化了,重新踱回床边,在圆凳上落座,“师兄可是想知道师父、师伯怎么会来此处?”
紫霞没想到师弟会回到这个话题,明显一愣,跟着点了点头。
花间这次没再绕弯子,十分干脆地答道:“我和师父他们是在乱葬岗遇上的。”
“乱葬岗?”紫霞不明。
“那晚你睡下后,被人给掳走了,来人留书说要在乱葬岗换人,我到了那里没找到你,却遇上了师父和师伯。”花间没让紫霞插话,直接说起了后面发生的事。
原来那日在乱葬岗,花间倒下前虽没来得及,或者说幸好没服下这瓶中的清风垂露丸,但他藏在袖中的芙蓉散却是尽数散在了空气中。
花间倒下后没多久,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那时的花间虽然口不能说、身不能动,但神志却是清楚的。
来人蹲下身,将他翻了过来。
就着火把,花间看清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家师父,而他身边跟着的人便是师伯。
师父嘲笑完他阅历不足,如此简单的陷阱都会中招等等之后,便从怀里摸出解药让他服下了。就在他打坐调息的当口,飘散在空气中的芙蓉散因着火把热量的加持,药力倍增,对药物接触甚少的师伯中招了,花间见状忙将清风垂露丸递了过去。
结果……他师父忘了自己在清风垂露丸里做过手脚,师伯就这么给药倒了。
直到那时花间才明白,为何这一路上紫霞的身体总也不见好转,原因正出在这解毒药上。
花间立时追问师父为何如此,没想到他师父说这都是师伯的主意,他除了方才迷药这一出是想试探一下花间的本事,其他据不知情。
师父缄口不提,花间也没办法,等几人狼狈地回到洛阳,救治醒师伯,花间当即问起了下毒一事。
谁知师伯义正言辞回道:“你二人初入江湖,不知江湖险恶,为师们这是为了历练你们。”
历练?花间冷笑,拂袖而去。
他师父追上想要安抚,却被花间直接挡在了门外。他师父不死心,想要从紫霞这里入手,但没想到紫霞刚醒,花间就正好煎药回来了。
得知了整件事情来龙去脉的紫霞,回想起师叔与师弟刚刚的照面,顿时明白了师弟缘何会生气到黑脸。此刻,他的内心只有四个大字——师!门!不!幸!
“师兄,真的是师伯许你下山的?”话到最后,花间又问起了最初的那个问题。
事已至此,紫霞也不想继续说假话隐瞒了,“嗯……师弟……关于下山一事,其实是我求着师父才成行的。”
跟着师父走南闯北三年多,紫霞自认本事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在一次回到华山后,他便向师父禀明了想要独自下山闯荡的想法,师父一开始断然拒绝了他,但没过几天,师父找他促膝长谈一宿后,忽然又同意了。
“师祖寿宴回去后,师父便说,只要这次能把锦布包安全送到洛阳,就同意我独自下山。”
花间心中了然,难怪那天特意叫他把锦布包带去换人,这分明就是师伯不想让师兄下山闯荡。
“师兄,虽然师伯的做法过激,但我也以为你不适宜独自闯荡江湖。”花间如实说道。因为对师父的信任,他没发现清风垂露丸被动了手脚,但是驿站的毒药,还有乱葬岗中散下的芙蓉散已足以让他师父闭嘴,可是师兄这边……
紫霞心里也有数,对面的师弟神清气爽,面色红润,而自己……紫霞默默咽下了想要说的话。
不想花间的话还没说完,“所以——”
“所以?”是要他留在华山继续修行?还是像以前那样跟在师父身边?
“所以,江湖一路,我想与师兄同行。”
“不行不行。”紫霞当即摇头,“我功夫不好,江湖阅历也不够,若真的遇到危险,我可没法保护你啊。”经此一趟,他是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实力。
“保护?”面对拒绝,花间眸色一沉,“师兄可想尝尝我万花谷百花拂穴手的滋味?”
“……”紫霞有片刻的呆滞,待到他理解师弟方才说了什么,顿时张大了嘴,“师叔传授给你的不是医术?”
“医术?”花间睇一眼被搁在一旁的药碗,“针灸救急略知一二,草药辨识如数家珍,治不好人也医不死人。”
师弟的这番话,让紫霞额头上冒出了冷汗,驿站中师弟摸黑给他扎针的一幕幕浮现眼前,紫霞不由暗暗叩首:谢师弟不杀之恩。
花间注意到紫霞脸色微变,以为他仍是不同意自己同行,便欺身上前,低声问:“师兄当初在信上说,他日愿与我一同行走江湖原来也是假的?”
“当、当、当、当然不是。”被熟悉的温热气息笼罩,两人的鼻尖都快贴到一起,紫霞紧张到不敢呼气,连话也说得结结巴巴。
“如此甚好。”花间站起身,退开两步,“我这便去与师父们说。”
“呃,嗯。”紫霞再一次将脸转向了床的内侧,只觉自己从头到脚都开始热了起来。
紫霞痊愈后没几日,花间带着他拜别师父们,两人共乘一骑往五毒药王谷而去。
花间在药王谷有一处药园,里头培植了好些十分值钱的草药。紫霞得知花间此行洛阳一切花销全是自己卖药材所得的事情后,更是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师、师弟。”紫霞对于被花间圈在怀里的骑乘姿势感到无措,“两个大男人骑一匹马,被旁人瞧见了,不、不好吧……”
“师兄抱恙时躺在我身上都不曾如此扭捏,怎么现下坐着反倒嫌弃起来了。”花间一低头,无辜道。
呼吸的热气近在耳边,紫霞的耳根又不自觉地红了起来,“也、也不是嫌弃,就是、就是……”
花间眼底一抹笑意,“这一趟去洛阳,我身上的盘缠用得差不多了,别说买马匹,就连后几日投宿,只怕也要劳烦师兄与我挤一挤了。”
“挤?”紫霞一怔,这是同塌而眠的意思?
“或者,师兄是想让我打地铺?”花间垂眸看着紫霞的侧脸。
“不、不用,我打地铺就好。”师弟出钱,还让师弟打地铺,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师兄大病初愈,我怎舍得。”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花间的手臂收紧了些。
紫霞却因着这个动作绷直了身子。
好奇怪,师弟的声音依旧清清淡淡,可这会儿听在他耳里,怎么听都让他觉得心里痒痒。而且师弟似乎很喜欢凑近了与他说话,搞得他每次都脸红体热。
他这是不是病了?
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师弟,紫霞在内心忍不住“哀嚎”——
师叔,快把当初那个腼腆畏生的小师弟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