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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送亲马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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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汐由小茗帮着穿上年初买的那套红色袍子,束了长发,戴上嵌珠金冠。
小茗给他系好腰封,问道:“这衣服现在穿厚了,热不热?”
“不冷不热,正好。”林汐看了看小茗冒着汗的额头,用袖子给他扇着风道:“你要是热就把中衣脱了,当心别中暑了。”
“嗯,我去脱一下。”小茗跑到一边解开衣服,窸窸窣窣脱了起来。
林汐对着镜子照了照,手背到身后,将衣服收紧,皱眉道:“小茗,这衣服太松垮,来得及改么?”
“来不及了,这就该出去了。”小茗边系衣带边走到林汐身前,上下打量一番道:“不用改,这样就挺好看的。”
林汐摇头,叹道:“许久不练,肌肉都没了,撑不起衣服了。”
小茗笑道:“有底子在,以后再练回来就是了,过段时间让新郎官带咱们打马球去?”
林汐理好衣服,打趣道:“你当球。”
小茗拍拍胸脯道:“只要少爷高兴,我当马都行。”
“说笑的,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林汐微微弯下身,替小茗整好领子,道:“林家落败之后,咱俩也和亲兄弟差不多了,等你娶妻的时候,我也风风光光帮你办一场。”
小茗尴尬地摸了摸头,满脸通红,转着眼珠子道:“娶妻什么的……”
看他这幅模样,林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也不小了,还害羞了不成?”笑着笑着又咳了几声。
小茗再不敢胡乱玩笑,将林汐按在椅子上,转身去端了刚煮好的汤药,面色一沉道:“赶紧喝药。”
林汐缓了口气,一脸嫌弃地端起药碗闻了,嗔道:“张棣那啰嗦鬼不在,你也不给放点儿蜂蜜?”说着一仰头,干了碗中的汤药,伏在扶手上又咳了起来,咳到一阵阵干呕。
小茗帮着顺了顺气,威胁道:“最后一副,再吐就没药了。”
林汐不愿说话,靠在椅背上没再理他,自顾自闭着眼歇一会儿。小茗自己无聊,干脆跑到内帐角落里折腾睡成一团的玛努。
玛努睡得正香,突然被小茗抱起来,喵呜一声就冲小茗的脸挠了过去。
小茗将将躲开一爪攻击,赶紧讨好似的挠它的下巴,低声道:“嘘,别叫。”
玛努眼神依旧透着不爽,身体却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十分享受地抬起头任他挠痒。
就在林汐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帐帘探进个小姑娘的脑袋,道:“阿干,醒醒,麼妈我让我来叫你,说要给阿澜姐姐梳头了。”
“嗯?”林汐睁开眼,没听清她说什么。
小姑娘眼珠子在林汐身边打量一番,才蹑手蹑脚、左顾右盼地钻进帐子,伏在林汐耳边耳语道:“该给阿澜姐姐梳头了。”
林汐觉得好笑,问道:“你躲什么呢?”
小姑娘圆眼睛一瞪,仿佛想起什么可怕的东西,惊恐地答道:“是玛努!”
小茗听见外帐有动静,抱着玛努走了出去,边走边道:“是不是来叫人了?”
“啊!”那小姑娘一见小茗怀里蜷着只猫,大喊一声就跑出了帐子。
林汐安置好玛努,被小茗扶出帐篷,余光一瞥,门外躲着个小小的身影,拽着两个麻花辫懊恼地踱着步。
林汐瞧见她,清了清嗓子,笑道:“这下没有玛努了。”
小姑娘如梦方醒,啊了一声,跑到林汐身边,牵起他的手道:“没有玛努就好,我带你去。”
依照北燕的风俗,娘家人需要在新娘出门前为她梳头,取一顺到底的吉祥寓意,而新娘则需要做样子哭一场,以表达对娘家的不舍。
呼延澜父母双亡,一切娘家人的活儿只得由林汐来办。而林汐除了堂妹林澈,也再没有过别的弟妹了,如今帮呼延澜梳着头,竟生出一股无关血缘的兄妹亲情来。
呼延澜哭累了,一抹脸说什么也不愿再嚎。
鸣沙山上特意赶过来帮忙的女人们不住劝她,说怎么也得哭到上了马队才算合规矩。
林汐握起一绺头发,从上到下梳了一遍,道:“不哭就不哭,自家又不拘这个,一会儿出门哭两声就得了。”
娘家人发了话,女人们自然也不好再劝,互相交换个眼神,呜呜哭了起来。
呼延澜斥道:“你们哭什么?”
“少当家嫁人了,鸣沙山可怎么办啊!”
呼延澜不耐烦地道:“我又不是嫁到天南海北,少不了你们的!”
小茗坐在一旁的毯子上,抓着那带路的小姑娘说要给她编个新花样的辫子,嘴里说着,“少爷给你阿澜姐姐梳头,我给你梳头,把你也嫁出去。”
小姑娘回头,闪着大眼睛问道:“嫁给谁啊?”
小茗板着脸道:“嫁给一只公猫。”
小姑娘嘴一扁,竟是要哭了,呼延澜忙冲她挥了挥手,劝慰道:“不哭不哭,到姐姐这儿来。”
小姑娘软哒哒地趴在呼延澜的怀里,半晌抬起头,蹭道:“姐姐,你今天真好看。”
呼延澜挑起眉毛道:“嗯?你说什么?”
小姑娘眼珠子咕噜一转,笑道:“姐姐天天都好看。”
呼延澜头还没点两下,又听小姑娘趴在她肩上,看着梳头的林汐说:“不过没有阿干好看,长大了我要嫁给阿干。”
突然被一个豆包一样的小鬼脸贴着脸告白,林汐面无所动,只有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心里叹道,果然鸣沙山的女人个个都这么直接,绝对是天生的。
“你个小魔王,毛还没长齐就会想男人了。”呼延澜一把将小豆包拎了下来,却忘了林汐还拽着她的头发,痛呼了一声道:“啊啊啊我的头发!”
有这小魔王捣乱,头发不知道要梳到什么时候去。林汐靠着柜子歇了一会儿,道:“小茗,把她带出去玩。”
屋内少了吵闹不停的孩子,瞬间安静下来。林汐握起呼延澜最后一绺头发,举着梳子一梳到底。
林汐用手掌为她整了把头发道:“好了,祝你们平平安安,白头到老。”
呼延澜颔首,微微一笑道:“好不容易走到现在,咱们都得平平安安的,把互市办下去。”
“我被贬来秦州一年多了,多亏有你们这些朋友,如今能看见你们修成正果,已经没有更好的了。”林汐双手搭上她的肩膀,道:“昨天亲眼看见你把互市办得这么好,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呼延澜想起张棣的话,心里不是滋味,强忍着眼泪,嗔道:“好了,你再说我真的要哭了,妆都要花了。”
林汐给她递了方绢子,莞尔道:“花就花了,反正新郎官也不在乎这些。”
呼延澜擦干净眼角,啐道:“又不是给他看的。”
林汐笑了笑,给她戴上缀满东珠的帽子,道:“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慕容守带着迎亲马队早早等在了帐外,一看帐帘掀开,铜锣唢呐呼啦啦吹打起来。鞭炮被一齐点燃,随着震耳的响声,红纸飞扬满天。
呼延澜一身鲜红胡服,由林汐牵着走出帐篷,在红纸屑雨中,右手一扬,金黄的豆子洒满帐前的空地。
四周的百姓簇拥着去接没落地的豆子,好像谁捡到就会沾到喜气一样。
慕容守迎了上来,怔然望着一身嫁衣的呼延澜,唤道:“阿澜。”
林汐笑着将他推了回去,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妹妹可还没过门呢。”说着给呼延澜遮上面纱,领她上了挂着红布花的马车。
慕容守亲近新娘不成,灰溜溜地去骑他的高头大马了。
小茗趁机甩开黏人的小豆包,也跟着钻上了马车。
送亲的马队在鸣沙山老老少少的簇拥中驶出了山门,吹吹打打,摇摇晃晃,一路向慕容守的大营而去。
连绵的鸣沙山上,北风卷着黄沙呼啸而过,横亘不绝的黄土地依旧用它那布满沟壑的苍老的面容,凝视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喜怒哀乐,世代变迁。
人间四大喜事之一的洞房花烛夜,在它眼中不过是个看腻了的故事,而对于每一个有着短暂生命的人而言,却是人生中最值得纪念的一天。
婚宴从黄昏时分直闹到半夜,林汐不肯半路退席,直到完了事才被慕容守安排的马车运回了家,一到家就沉沉睡了过去,这一觉便睡了三天。
林汐醒过来的时候,听见身边有清浅的呼吸声,偏头一看,竟是小茗趴在床边的毯子上睡着了。
饶是夏天,也不能这么睡在地上。林汐想张口叫他起来,嗓子却火辣辣地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一些气音。
小茗似是睡得极浅,听见动静,腾地爬了起来。看见林汐正偏头望着自己,他揉了揉眼睛,喃喃道:“祖宗啊,睡了三天可算是睡醒了。”
待小茗坐到床上,林汐总算看清了他穿的是什么奇怪的衣服。一身白色中衣外面套了件宽大的素麻丧服,怎么看怎么不和谐。
林汐心内凛然,忍着嗓子的烧灼感问道:“衣服……是谁?”
小茗抿抿嘴,答道:“圣上驾崩了,国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