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月影入梦来》雨洗元宵

27、二十六、孤注一掷

　　会宁府，金皇宫，乾元殿。
　　金国皇帝完颜乞真高坐正前，俯视下面跪着的完颜宗翰，侍立于两旁的各部首领皆神色讶异，交头接耳，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这不是反了当年定下盟誓吗？”
　　“四皇子看起来很坚决。”
　　“九大部落断不会让开这个头。”
　　完颜乞真冷哼一声，下面议论声骤停，只听他声音低沉，缓缓地向完颜宗翰道：“你可明白你在说什么？”
　　完颜宗翰跪伏在地上，没有一丝犹豫，道：“儿臣从宋带一名汉女，想娶为侧妃，求父皇应允。”
　　“应允？”完颜乞真怒道：“你是何身份？她又是何身份？”
　　“陛下。”徒单部首领走到中央，向完颜乞真行礼道：“依照规矩，皇子的正妃、侧妃都需从九大部落里挑选，一个卑贱的汉女岂能为我大金皇室子孙的侧妃？”
　　那首领说完，议论声渐渐又起。
　　“娶一个汉女，如何保证皇室血统的纯正？后患无穷啊……”
　　“随意占了她便是，还痴心妄想嫁与皇子？”
　　完颜宗翰抬起身，大声道：“她虽是普通的汉女，却是儿臣喜欢的女人，大金的四皇子若是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能娶，那宁愿终生不议婚事，往后一心为国效力，他人也休要再说道些什么。”说罢，他狠厉地向四周望去，那气势竟让各部德高望重的首领敢怒不敢言。
　　“混账，你这是在威胁我？”完颜乞真勃然大怒，呵斥道，望着下面直身跪着的完颜宗翰，心中却在暗想：这个儿子年纪尚轻，便胆略卓实，有勇有谋，将来定是大金梁柱，虽性格潜藏霸道、固执，但极少事情能让他显露出来，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完颜乞真不免也有些好奇。
　　正当殿内气氛僵持之时，突然有一人站了出来，跪在完颜宗翰身旁，向完颜乞真道：“陛下，四皇子乃是真性情之人，还望陛下宽恕。”
　　“噢？”完颜乞真望向说话之人，正是乌林答部首领之子，乌林答雷，他微微一笑，道：“若是没错，老四要娶的该是你妹妹乌林答洛吧，你就这么替她做主了？”
　　话音刚落，一旁的乌林答部首领也走上前来，道：“陛下，阿洛与四皇子自幼交好，日后更是王妃，若是皇子的决定，她必能体谅。”

　　会宁府，乌林答部首领府邸。
　　“你们怎么能这么说？”厅堂上，乌林答洛听父兄讲述了殿上之事，气得满脸通红，尖声叫道：“他迟迟不提与我婚事，现在更是惦记上了别的女人，我会成为整个都城的笑料。”
　　乌林答雷瞥了她一眼，道：“完颜宗翰是皇家最看重的皇子，你只有嫁与他，才能使我乌林答部立于九大部落之首，不过是再娶个毫无背景的汉女，你就忍不了了？他若真的从此不再议婚，我们往后才会是其他部落的笑料？”
　　乌林答洛争辩不得，只能愤怒道：“是她，一定是她，那个莫名其妙被带来的汉女，她带着四哥哥贴身的玉佩。”
　　“噢？你见过她？”乌林答雷问道。
　　乌林答洛不应声，只是恨恨地想着，秀美的容貌有些扭曲，平日里假扮出的温顺、贤淑样子也荡然无存，乌林答雷望着她，心中却腾起一丝自己也意想不到的念头。
　　第二日，乌林答洛将自己关于房间内，一点也吃喝不下，看到桌上放着的那个中原来的妆奁，心中更觉愤恨，一把抓过来就往地上摔去，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
　　“走开，我谁都不要见。”乌林答洛叫道。
　　房门被人一把推开，乌林答雷冷着脸站在门口，乌林答洛望着自家兄长，“哼”了一声，背过脸去。乌林答雷走她跟前，将一幅画在桌上展开：“这女子你可认识？”正是珍儿交与他的画像。
　　乌林答洛不耐烦地瞟了一眼后，却“噌”地站了起来，怒道：“就是她，那个贱人。”过了一刻，又不解道：“你怎会知晓她？”
　　“原来是她，只是……这女子怎会在那里？”乌林答雷自语道，思索片刻，他又向乌林答洛道：“我劝你还是不要拦着完颜宗翰娶这女子，你若不甘，坐实了你的王妃地位也不迟。”

　　会宁府，完颜宗翰府邸。
　　小钗正蜷缩在牢笼角落里，置于身旁的饭食颇为丰盛，但却没有被动过。
　　小钗叹了口气，心中一阵疲惫，她仰起头，入眼的是一片昏暗，连房顶都望不见：“不知要被关道什么时候，这么下去可不行。”
　　一阵声响传来，小钗忙向门口望去，进来的是完颜宗翰，小钗转过头去不看他，只听完颜宗翰道：“为何不吃东西？”
　　“不想吃，所以不吃。”
　　完颜宗翰顿了顿，道：“我已求父皇赐你大金姓氏，明日随我进宫，择吉日成婚后，你便是我的侧妃。”
　　小钗望向他：“你何苦如此逼我？”
　　完颜宗翰道：“我曾说过，若再遇见你，不管用何手段，也会带你来金国，如今你摆脱不了，我亦无法摆脱。”说罢，便转身走了出去。
　　入夜，小钗被侍卫从牢笼里放了出来，侯在一旁的侍女将她引到浴池中沐浴熏香，温热的池水中，小钗舒展筋骨，力图让狂跳的心平静下来……
　　这一夜，短得仿佛转瞬即过，待天际泛起鱼白，小钗辫发盘髻，身披狐裘，着绀色襜裙，盛装打扮后，被簇拥着出了府邸，她稍作停顿，望了望天上，那流云正飘得逍遥，她微微翘起嘴角，深深吸了口气，便要登上一辆铺满皮毛的大辇，一条手臂伸了出来，她顺势望去，见完颜宗翰已是坐在了辇车上，正伸出手来望着她，小钗顿了顿，将手放在于他手中，让他扶着自己上了大辇。

　　皇城位于会宁府南城偏西处，约摸大半个时辰之后，辇车停在了皇城外。完颜宗翰同小钗下了大辇，小钗后他两步，向乾元殿走去。
　　听到宣召，小钗缓缓走进大殿，两旁的人皆在望着她，那些个目光中有不屑，有厌恶，有好奇，小钗忽略过，望向前头，那正中高坐于宝座上的，应是金国皇帝，面目威严中透着残忍，小钗稍稍昂起头，
　　径直走到大殿中央，也不言语，只向完颜乞真行了礼，四周哗然。
　　“为何不跪拜？” 完颜乞真睨着小钗。
　　“民女为宋人，宋人跪自己的天、地、父母、恩人。”小钗直视着完颜乞真道。
　　话音刚落，殿堂之上立刻如同炸开了锅。
　　“大胆。”
　　“好个猖狂的汉女。”
　　“一刀砍了她。”
　　那些部落首领凶恶地嚷道，龇目欲裂，似要冲上前把小钗撕碎，而站在前头的完颜宗翰则是呆了一般，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从未有过的慌张感涌上心头……
　　完颜乞真冷笑一声：“真是可笑之极，宋人？可你今日来到这里却是求我赐你金国姓氏。”他凝视着小钗，这女子故作神情倨傲，却隐含一丝紧张，看来她此举目的并不简单。
　　不待小钗开头，完颜宗翰极快地走出来，跪在地上，急得有些语无伦次：“父皇，她定是邪物入侵……口出狂言，我这就带她下去……”说罢，便要去拉住小钗。
　　小钗挣脱开他的手，向完颜乞真大声道：“我可不稀罕什么金国姓氏，我来是要告诉你，我叫宫雪钗，是江南宫家唯一的血脉。”
　　乾元殿一下鸦雀无声，那些方才还嚷着要砍了小钗的部落首领皆似惊呆了一般，高坐在宝座上的完颜乞真缓缓站起身来，瞪着小钗：“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