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劫》姑妄听之X

43、灵胎（六）

　　他们都是修道人，耳目灵敏，会客亭内两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落天道：“听葉说，历劫时你弹过天问？”
　　焰垂首低目，不敢答话。
　　落天又道：“弹还是未弹？”
　　焰低声道：“好像……好像……我……”
　　落天道：“好像？”
　　焰道：“应该是弹过。”
　　落天道：“所问何事？”
　　焰又缄口不言。
　　落天挥手，一张古朴的琴出现在两人间的案几上，他道：“再弹一次。”
　　焰额间都要见冷汗了他喏喏回道：“弹……弹什么？”
　　落天道：“当日所弹。”
　　焰当然不敢弹，盯着自己脚尖不动。
　　紫泱好奇了，问青衣：“这火神王捅了什么篓子？”
　　他把天捅个窟窿，青衣长叹一声，不回，
　　一界之生灵，百万孽债压身，差点就入魔回不来了。
　　落天也不催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不一会儿，焰就抗不住了，他道：“……我不记得了。”
　　落天轻轻重复一遍：“不记得？”
　　一滴汗顺着焰的鬓角滑落，他低头回道：“时间太长不记得。”
　　落天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几下，峥峥琴响，他道：“听出是何曲？”
　　焰迟疑了一下，道：“天问。”
　　落天道：“曾经教你，全曲可还记得？”
　　焰道：“记得。”
　　落天在盘腿而坐，闭目道：“重新弹一遍。”
　　他大哥已经摆出专心倾听的姿势，焰不敢怠慢只好坐下来，闭目冥想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开始拨动琴弦。
　　他弹了没几声，落天道：“错，重来。”
　　焰依言从头弹起。又不到一段，听落天道：“停，此处不对，再弹。”
　　重弹没几下又被叫停，继续重弹，如此往复，意气风发的火神王都被磨得没脾气了。许久，落天又一次叫停，他叹了一声，道：“我来。”
　　焰在灵界弹天问时，葉在场，当时那人双眼血红，怒发皆张，峥峥琴音天地回荡，他至今记得那般神鬼难挡天地皆可杀的恐怖气势。但是再听落天弹，同样的曲调，却完全不一样，悠扬缥缈，真如与天地对话，倾听自然之声，宁静而悠远。一曲毕，余音绕梁不绝于耳，众人都未回神。
　　落天道：“可听明白了？”
　　焰愣了好一会才回神道：“听明白。”
　　落天道：“继续。”
　　焰苦脸，他大哥是铁了心要自已把这首曲子弹到他满意为止。他很想说，大哥，我知道错了，你要罚我，我自愿去紫罡神雷阵里受罚。
　　他宁愿去抗那宇宙最恐怖的雷劫，也不要在这里弹天问。再弹下去，他估计又要入魔了。
　　可是，他不敢说，年少的时候还敢和他家大哥怼，最狠的一次就是气得落天直接把他丢进紫罡神雷阵，当时那个阵可比紫泱他们在神界闯得那个厉害多了，毕竟那时，落天是真的下杀手了。想得是把这小子打得神魂快灭时，捞回来直接抹了灵识重新养一个。可见他当时气得有多狠，都打算给他回炉重造了。而如今无数岁月磨砺，硬生生把那个四面棱角的少年给磨平了。年少吃尽了苦头，威严是直接烙进他神魂里的，所以即使知道现在的落天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抵不住，焰也不敢违抗，老老实实的继续弹。
　　那可怜兮兮样子莫说葉心疼得心肝乱颤，青衣都不忍心了。要说焰做的那些混账事最恨得人是谁，就是他。所以，他一开始看焰怕得像个小媳妇，他一点都没有上前去求情的意思，反之，他非常乐意看焰被收拾，这厮太浑了，非得有大哥在才能镇得住他。可是焰一遍又一遍弹曲，冷汗涔涔，面无血色，不可否认，他心疼了。
　　他心里长叹一声，心说，你，真是我孽债。欠了你的。
　　他走到亭里，对落天道：“大哥，今日就歇息吧，焰刚入神界听你下落不明就马不停蹄去在时空隧道里寻你，寻了十几个世界。他自飞神后，一心寻你，心境都来不及巩固。”
　　落天不回，只是看着焰。焰低首垂目专心致志弹琴，一副我很努力我很听话我真的很乖很可怜大哥你就暂饶我一回吧。
　　落天抬手揉眉心，要说焰历了一场劫回来，有什么长进，那就是这厮越发没脸没皮，都学会装可怜。要知道，以前，焰天天受罚，除了他真的是无法无天外，还有一部分就是他的脾气，太犟，死不认错，那不就是激得人往死里下狠手吗。现在，落天冷哼，依旧是不知悔改，又学会一条不要脸皮。
　　落天这轻轻一声哼，吓得焰一哆嗦，错手差点断了琴弦。
　　焰手按着琴弦不知所措，小心道：“大……大哥……”
　　他看看青衣又看看葉，心想，我这次真的颜面扫地，没脸见人。大哥，我做到这份上了，你老人家就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回。
　　然后他终于听到他家大哥道：“今日先到这里，明日继续。”
　　原本是高兴听到明日继续，他又垮了，不过这人向来是只过今天不理明日事的主，眼睛无意中瞟到向这边走来的葉，身段风流清矍俊雅，心又活了。他多年不曾见这位蓝颜知己，实在想念得紧。
　　焰看得极隐晦，可是依旧瞒不过落天，对于焰这个风流性子，他只能听之任之，他都掰了几十万年也没给他掰过来，还让这厮招来一个风流劫，连带连累了他自己，现在能不听之任之吗？也实属无可奈何。
　　落天收了琴，问葉道：“龙言不在？”
　　葉道：“已经出去几日未归了。”
　　那孩子这一年内经常是不归，十天半月不见人是正常，而且经常往旁边一处村跑，据说是交了朋友，那孩子不愿意细说，葉也就没问，龙言是个上进的，断断三年就有冲金丹的迹象。葉猜他可能是为自己进阶做准备。
　　落天听了也不再回话，紫泱在他身边坐下，从纳介里拿出茶具，泡云母兰，他道：“你本来元气都未恢复，少伤神。两位神王历劫归来，十几万年未见你，想必是想了，说说别的吧。”
　　他手法熟练开始泡茶，不一会儿，云母兰幽幽清香在空中飘散，葉是第一次闻这种神界极品宁神茶，光是闻这香气就觉清心宁神，焰却只给他喝一点点，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修为低，这是神界少有的好茶，少喝点尝尝味道，多了却是受不住。”
　　焰在葉耳边温柔软语，惹得那位俊雅青年双颊飞红，似嗔似笑，别有一番风情。而另一边，青衣云淡风清在旁观看，再看身边这位心静如水的无上神王，紫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都知道火神王焰是落天一手教出来，据说是从还未有灵识时就开始养起，说是父子也不为过，那为何，一个风流多情，一个却无情无欲，难道无上神王的情都教这四处留情的风流神王给用掉了不成？两厢差距之大，教紫泱心里五味杂阵，吃了一嘴的狗粮他还得忍住，陪他在这里兄友弟恭一回。
　　跟着落天的六个兄弟，多多少少都有点兄控，毕竟他们是被落天一路扶持到如今，落天既是他们的结拜大哥更是他们的老师，修道者尊师重道，父母亲缘可斩断，这师缘却是难断。而这六个中，表面上最粘落天的是六神王周天，实际兄控最厉害的非这位火神王莫属，毕竟，他独占了无上神王仅剩有的那点情。说不嫉妒是假的，这火神王也不是个好惹的，就等着紫泱挑起，分分钟钟和他打一场，绝对不计后果。紫泱是不惧他，不过他俩个要是打起来，这一界可就不保了。
　　看在你伤了元气份上，我忍这一回。
　　紫泱收敛心神，眼观鼻鼻观心，不闻不问。
　　在神界时，落天一旁闭目养神听了一耳朵兄弟间嬉笑怒骂，也恼，都会由着他们闹，这是一惯的相处之道。此时，会客亭内茶香氤氲，火神王旁若无人的暗逗小情人，另三人安静品茶竟也是其乐融融，和谐至极。
　　入夜，落天身如凡人回房休息，紫泱陪着他，火神王抱着许久未见的小情人一夜风流早上起来然苦兮兮继续弹他的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