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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89]杜若花 ...

  •   这一天的早晨,四王天菖蒲收到了一封信。
      一件事一旦起了头,便会很快开始进入运转,正如四王天菖蒲的记忆恢复一发不可收拾。她的性格迅速成长了起来,而成长带来的代价是无尽的沉默。她很快的想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为此陷入了郁郁寡欢之中。

      这种冲击令四王天菖蒲感到难以接受,对一直以来用高高在上的视野俯瞰人类的她而言,自己竟然会把人类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甚至于她离开了家人,也离开了族群,一个人努力成长成了令人畏惧的辖区领主。

      在不可思议的同时记忆也告诉四王天菖蒲,这一切值得她去做,因为松阪花音自始至终都是那么好的人类。正因为如此,云雀恭弥所说的“死亡”对她的伤害也就越大。

      云雀恭弥发现四王天菖蒲的离开已经是傍晚,当他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安静得出奇。桌上留有一封被拆开的信件,里面空空如也,东西已经被人拿走了。

      信笺的收件方是四王天菖蒲,而投递方却很耐人寻味——松阪氏。

      搜查报告在第一时间送到,上面显示四王天菖蒲早就已经夺取了他人的证件坐上了特急列车抵达东京。

      云雀恭弥对松阪氏一向没有好感,他知道过去发生的一切,但这不意味着记忆残缺的四王天菖蒲知道。对她而言,那或许只是一个人类朋友的家庭而已。

      这太奇怪了。
      更何况,现在的四王天菖蒲根本没有什么自保能力。

      云雀恭弥蹩了蹩眉,立刻吩咐草壁哲矢着手去做前往东京的准备。

      *

      四王天菖蒲手中捏着那份请帖,再一次站在了松阪大宅的门前。凭着她七零八落的回忆,这里永远都是恢弘肃穆的样子。截止到目前为止的经历里,她越过这扇门的次数少之又少。

      松阪氏是显赫的名门望族,仅有的那几次拜访中,她都承受着这些人类若有似无的讥诮。这种目光并不友善,每当她回过头去注视的时候,对方却又会回以疏离礼貌的微笑,让她下意识觉得那种讽刺只是错觉。

      四王天菖蒲其实明白,在人类的意识中也会把同类分为三六九等,就像是她看待人类那样。像她这样来路不明的、无法为松阪氏增添“荣光”的朋友,不过就只是贫贱的庶民而已。

      不过她不介意,因为人类的视野太过狭隘,有如井底之蛙。夜郎自大的高傲对她来说仅仅只是可笑。但松阪花音介意,她会觉得自己对不起四王天菖蒲,所以她们一般都会选择在那座混居的公寓小聚。

      “是四王天小姐吗?”

      四王天菖蒲看了一眼出门迎接的下人。对方穿着体面的和服,微微垂着头神色谦恭,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她点了点头,迈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这里的构造和云雀宅有些相似,但莫名死气沉沉。雕栏玉砌尽极华美,却是暗潮涌动粉饰太平。四王天菖蒲不禁想起了那座清冷静谧的宅邸,里面什么都没有,看似名贵却纤尘不染。红梅点点垂枝,落雪簌簌覆在青黛瓦上,池中的惊鹿盛着清澈泉水,还有坐在庭前小酌的人……

      她不由侧过头往回廊看去,那里没有那位神色寡淡的男人。
      甬道尽头被黑暗吞没,如同一座会吃人的府邸。

      随着下人的引领,四王天菖蒲迈进了主厅。香灰浮沉让她忍不住伸手掩住了口鼻,她皱了皱眉抬眼看去,松阪花音的黑白画像正放在主厅的正前方。香炉中青烟袅袅往上飘散,把整个厅室都熏得雾蒙蒙的。

      一大早,四王天菖蒲便收到了来自松阪氏的信,那是一封请帖。希望四王天菖蒲能够作为松阪花音的挚友出席这次忌辰。她是不太明白这些大家族的礼仪,但仅仅是“忌辰”两个字,便足以成为她赶往东京的契机。

      她记得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物一人。松阪大宅和过去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刻板腐朽——包括那些身边黑衣的家族成员。尽管气氛看似平和,实则波橘云诡,人人都怀揣着自己的打算。

      寺庙请来的和尚正在虔诚诵经,四王天菖蒲只能放轻脚步走到人堆最远的位置跪坐下来,不过原本在座的人也少得可怜。她不似其他微微伏着头的人类一样,而是直着身子望着那张画像——棕色发的女人圆圆的杏眼天真纯净,她那样世无争戈的笑着,却已经阴阳两隔。

      诵祷的声音波澜不惊,安息着松阪花音的灵魂。

      她麻木地看着身边的人逐个起身,走到厅室中间就着蒲团坐下双手合十。
      四王天菖蒲的眉心染上了一丝疑虑,却也按着顺序走到厅前跪了下来。她闭上眼,身边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如同潮水涌入耳中,几乎要将她淹没。

      “四王天小姐,是最后一位了呢。”

      她睁开眼,望着松阪花音那位所谓的母亲出了声。她笑得和蔼,风韵犹存的眉眼里蕴着淡淡的忧愁,“四王天小姐你有什么话想对小女说的吗?上一年的忌辰没能请到你,真的非常抱歉……毕竟思念小女的心情大家都是一样的。”

      说罢松阪夫人拭了拭眼角的湿润。

      是这样吗……松阪花音原来在这个家族中有这样举足轻重的位置吗?
      ……怎么觉得,和她的记忆有些出入。

      四王天菖蒲有些恍惚。她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和尚微微侧过身,慈祥地望着自己。四周零星几位家属的目光一时间都落在自己的身上,烧的生疼。

      “没什么想说的。”她随即笑了起来,凉薄的眼神扫视了周围一圈,威风凛凛,“她的委屈,还有她的死因,我都会一一追溯源头十倍奉还。”

      虽然四王天菖蒲并不记得松阪花音是怎么去世的,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这个。这番承诺字字诛心,让周遭这几位挂着松阪名号的亲戚脸色都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一时主厅之内沉默了下来。
      直到松阪夫人携着几位子嗣一一送走了寺庙来人和亲属之后,这种尴尬才被打破。

      “四王天小姐,你刚才说的话都是出自真心?”

      四王天菖蒲褪去眼里的懵懂,她望着这位彼时雍容傲慢的妇人笑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还要一直待在始作俑者的身边呢?”松阪夫人犹豫了一下,扬着那双精明的眼睛望进对方的眼底。

      四王天菖蒲的唇角动了动,有些不解,“那是什么意思?”

      “我想四王天小姐你应该明白,任何事物但凡想要变得更加强大,都需要借助外力。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寻求灰色势力的并不只是我们松阪氏一家而已。但是既然已经达成盟约,那么保护松阪氏的周全是必然的,不是吗?”松阪夫人挺直了腰板,将这一席话说得理直气壮。

      四王天菖蒲更加疑惑了。
      她根本不明白眼前这个人类在说什么。

      “小女曾经提过,四王天小姐是她最好的朋友。话虽如此,为什么你还能心安理得的待在他的身边?”

      他?
      四王天菖蒲的凤眼微微眯了起来,凛冽之意让松阪夫人身后的子嗣身形一抖。

      “她是怎么去世的?”

      松阪夫人对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她看了四王天菖蒲一眼,“四王天小姐你这是……不记得了?”

      她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

      “这属于我们松阪氏的秘辛,既然你已经不记得恕我无法再次将其相告。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只需要问你身边的人一句话,我的丈夫和女儿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去世的。”妇人低低笑了一声,喑哑的嗓音带着几分不屑。

      这些都是她原本应该知道的事情吗?
      四王天菖蒲顿时沉默了下来,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染着几分茫然。无论如何回想,她都对对方控诉的事情毫无印象。

      但是她是知道的,云雀恭弥在某个黑手党家族身居要职,而且宅邸也有密道可以直达那座令人惊叹的地下基地。而松阪夫人的意思是,云雀恭弥他们才是导致松阪花音走向死亡的罪魁祸首吗?这种颇具引导性的话语让她觉得有些头疼。

      一瞬间,云雀恭弥优雅入画的模样落入了四王天菖蒲的脑海。

      四王天菖蒲立刻抬起眼帘,那双妩媚的眼睛炯炯有神,“耳听为虚,我只相信看到的。”

      松阪夫人一下子面沉似水,“呵,真是花音的好朋友啊。”

      四王天菖蒲并不介意这种傲慢,她对着妇人的眼神毫无动摇,慢慢的,松阪夫人便在这场拉锯战中败下阵来。

      这位妇人殷红的嘴唇努了努,眉眼盛着讽刺,“我真是替我的女儿感到不值。”

      “彼此彼此。”四王天菖蒲懒洋洋地抬着线条优美的下颌,眼中的坚定更盛。

      她呢,潜意识里是相信云雀恭弥的,正如同相信着松阪花音那般。没有任何的理由,她仅仅只是觉得这个人类姑且可以相信。这种感觉就如同身体本能的记忆。而其他人类的证词,与她无关。

      *

      从松阪宅出来的时候,暮色已沉,星幕漫天。
      四王天菖蒲不得不承认,此刻自己的心情有些微妙,她最后望了一眼这个充满勾心斗角的地方,头也不回的迈开腿往外走去。

      一辆低调的私车停在松阪宅不远处,静静等待在原地。

      车门“咔哒”一下开了,走下来的人面色平静,墨黑色的碎发下飞眉入鬓的丹凤眼沉着稳重。他理了理微微有些褶皱的袖角,望着那个纤瘦的身影慢慢接近。

      四王天菖蒲在对上那双稳如磐石的眼睛以后,脸上闪过了一丝畏缩。她在看到云雀恭弥的时候,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一件对他而言有多么“违反风纪”的事情。

      “……”四王天菖蒲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

      可是云雀恭弥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安安静静站在那里。薄纱月色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皎洁凉薄甚至融化了那压抑紧抿的唇线。

      “回去吧。”云雀恭弥转身打开了车门。

      “嗯……嗯?”四王天菖蒲眨了眨眼,怔了一下。

      下一秒她便接触到了那冷冽的注视,于是她闭上嘴什么也不敢问连忙一溜烟爬进了车内。

      云雀恭弥在她身边坐着,合着眼睛小憩。他看起来有些疲乏,尽管这个人类从来不露出任何松懈的身躯,但此刻四王天菖蒲却真切的感觉到了那种倦意。

      他看起来很累。

      四王天菖蒲想趁此解释点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知道云雀恭弥一定是想咬杀自己这种肆意妄为,但是没有,而这种沉默更加难捱。
      于是她轻咳了一声,开始主动讲起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云雀恭弥一言未发,只是合着双眼,青白的嘴唇动也未动。他仿佛是在倾听,却也像是什么都没有在意。

      松阪夫人的话一瞬间闪过脑海,四王天菖蒲看了身边的人一眼,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云雀恭弥顿时睁开了眼,他淡淡地扫了四王天菖蒲一眼,平静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质疑,“你看起来有话要问。”

      对着那双坦荡直白的眼睛,四王天菖蒲的话到了嘴边又转了个弯咽了回去。她其实大可以将那句话问出口,她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云雀恭弥也一定会简明扼要的回答自己,但是她不能这么做——

      四王天菖蒲伸手覆住云雀恭弥的手背,她的眼中深敛着柔和笑了起来,“没什么。”

      “还有,人类,这次真是对、对不……”
      四王天菖蒲的眼神游离开去,似乎对于道歉这种事情很是羞赧。

      “闭嘴。”云雀恭弥迅速打断了她的话。过了一会儿,他又沉声说道,“没有下次,否则你明白下场。”

      微凉的手背动了动,翻过来紧紧扣住了她柔软纤巧的手掌。

      ——但是她不能那么做。

      因为这个人类就算再恣意孤傲——
      终归是在担心自己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89]杜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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