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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壹】恶骨 ...

  •   这是一艘精致的画舫。
      船身用上好的梨木造就,船上有一间阁间,从棚顶到花窗无处不用精心的匠工雕刻出优雅的花纹,用华贵的金漆描摹出纹路。
      花窗和阁间一重重洁白的帷帐挡住了船外滔滔浪花的窥视。仿佛阻隔天空的云帐。
      里间桌案上的金兽里,袅袅一缕烟起。船上每一个角落,都精细洁净的不可思议。
      只是这个时候,和房间里洁白的帘帷格格不入的是,船上躺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
      是的,就像乞丐一样脏兮兮的小姑娘。甚至比乞丐还要不堪。
      她的头发像最凌乱的鸡窝,丝丝缕缕的交缠在一起,身上的几乎不能称作衣裳,更像是一堆烂布条,在泥土和灰尘的掩盖下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唯一可以让人看着不那么糟心的,她的脸颊虽然有灰尘,却依稀可以看得出白皙的皮肤和秀美的轮廓。
      忽然她睁开了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打量着周围。这本来是一双很美丽的眼睛,但主人不安和暴躁的心情,让它透露出慑人的凶光。

      这里陌生又奇怪,到处都是令人恶心的味道,这是哪里?这是哪里?
      抬起头,前方白色的帷帐上隐约倒映出一个执壶倾酒的影子。
      她本来躺在地上,一轱辘站了起来,戒备的站在窗边,恶狠狠的迸出声来。
      “这是哪里?!”

      帷帐上那个影子不慌不忙的持起酒壶一倾,动作从容流畅。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就像清风拂过耳畔,温和而清冷。

      “你是问这艘船吗?我给它取名叫做月之画舫。”

      “你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叫绮罗生。”缓慢沉着的声调,配着他举杯的动作,说不出的风流雅致,“是因为我要教你莳花艳身之术。”

      话音未落,面前的帷帐自两旁缓缓撩起,伴着熹微的月色,一个洁白如月的人出现在船头的几案旁边。
      这个人形貌与普通人大有异常,他不但衣袍是白的,连头发也是没有一丝杂色的纯白。耳朵尖尖长长,耳尾晶亮,赘饰着华丽的绮罗。
      但这一切在他身上却毫无违和,交织成一种出众的气质。
      长眉斜飞入鬓,他低眼望着手中的酒杯,夜空中圆亮的月被酒水收在他的手里,随着手指转动而散了又聚。
      另一手中折扇不时叩敲在案,在静谧里带出和谐的节奏感。
      月下人如玉,斯景世无双。

      “血傀师将你送来这里,要我为你艳身。”

      “哼,是他。难怪我在恶...梦中,有看到他来,原来不是梦。”小姑娘咬了咬牙,身子一抖。冷哼“他又要我做什么?”

      “你若非是自愿,绮罗生不勉强。”

      抬头看他似乎并无恶意,凶恶的小姑娘终于不那么凌厉。“喂,你先告诉我,莳花艳身术是什么?”

      “以琉璃长针穿心血为线,刺牡丹花艳在身,这牡丹花已与艳身者心血相连,是以人有悲欢而花有开谢。”他犹自将酒杯放下,一挥手,船中的烛火亮了起来,“在刺针过程,极痛无比,非常人能忍受。”

      “我为什么要学莳花艳身之术?”她扬起了下巴,“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在艳身后,便能知晓。”

      “呵,这种废话,讲了像没讲。”她撇撇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怕的?索性一扬手,“ 唉,算了算了,别罗嗦了,要刺就刺,你要刺在哪里?手骨吗?”

      “背心之处。”

      她却往后退了一步,刺在背心?岂不是要脱去衣服?小姑娘脸上忽然变得惨白。

      “姑娘不用担忧,”察觉她不同寻常的顾虑,绮罗生合眼折扇一开,“莳花艳身术,乃捉脉数而落针,过程中,绮罗生须以耳代眼,以针作手,不会轻薄了姑娘。”

      他要是想轻薄,大约刚才就动手了,也不会跟她说这么多话。她咬咬牙背过身去,褪下背上衣裳,“动手吧!”

      烛火照影,原本应该细致白皙的女儿家肌肤,此刻却都是青紫的淤痕,不知道是在什么样的危险边缘滚过,有深有浅,骇人的爬满了她整个背颈。这哪里会让人想到是个姑娘的身体!

      血傀师到底非正道之人,跟着他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遭遇。这个小姑娘,一定吃了不少苦。绮罗生从袖子里缓缓抽出白色丝带,背手绕了一圈缠住眼睛,“艳身之术,一旦施为,便不能停手,否则你会心脉尽断而亡,你能忍住刺心之痛吗?”

      她恨恨出声,“我什麼苦痛都可以忍,就是没办法忍受犹豫不决的人,动手吧!”

      绮罗生一抬手从耳朵中抽出一根晶莹的琉璃长针,在案旁蜡烛的火焰上燎过,忽然针芒如电,刺入她的背心。

      她一时忍受不住,啊的一声叫出来。这世上还有什么痛是她忍受不了的?就算老天,也拿她没有办法!倔强的收住痛呼,她恨恨咬紧牙关,勉力忍住刺心的疼痛,什么痛苦都不能让她屈服!

      她竟能忍住这样的锥心痛苦,倒让他生出几分赞赏。“勾心第一针便血渗簇珠,”绮罗生点头,“你的确是艳身最佳人选。”
      晦暗灯光下,琉璃长针穿心引血线,针针深刺入骨。流出的鲜血冥冥之中如同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顺着琉璃针尖而出,一针一针,鲜红的颜色又被留在背心肌肤上。就像是人世间最鲜艳的染料,在神秘的力量下,晕染开来,一点一点,一瓣一瓣,交织成最艳丽华贵的牡丹。
      她额头上的汗越来越重,汨汨从额头上流了下来,额上暴起的青筋稍微透露出痛苦的剧烈。但不管如何刺痛,她却始终紧咬牙关,一声也不吭出来。

      这些年来,不是没有人向他求取艳身之术,只是或者知难而退,或者毅力不足,死在过程之中,面前的小姑娘虽然只有十几岁,竟然有比自诩清高的武林人有更坚韧的毅力,实在令人惊异。

      手上针法不停,他一边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一字一字的声音从她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在满室静谧里掷地有声。

      “他们都说我天生恶骨,我就叫恶骨!”

      ————————————————————————————

      血腥四散,尘埃落定。一幅绝世艳丽的牡丹图在恶骨的背上绽开。
      绮罗生长舒一口气,拿布巾将琉璃长针拭净,回手插回耳中。
      “艳身已经结束了。”

      恶骨将褴褛的衣裳披回,抬手揩了一把额上的汗水。
      “哈,这关又让我过了!”她似乎很得意,“老天也怕我不敢收我!”这艳身之术弄得这么神神秘秘,到底有什么好处?她回头伸长脖子想看看背上,到底是看不见,鼻底却悠悠传来了一股花香气,飘渺清幽,旷人心神。本来让人心悦的味道,却让她脸色一变,“这是什么?...是牡丹的的香味?”

      记忆里和香气掺杂的噩梦顿时翻涌而来,铺天盖地,吞噬着一切思绪。

      “这个姑娘不错,我出十两银子!”

      “你就是一条贱命,婊子装什么贞洁烈妇!”

      “不听话,打死你个婊子!”

      “打!打!”

      “......”

      “不要!我不要!让这些香味滚开!”她瞪大了眼睛,惊慌的乱动,眼中血丝上涌,双手抓在自己肩膀上,抓出了一道道血痕,“滚!滚!”血痕越抓越深,就像是没有痛觉一般,对厌恶的自己下最大的力气去摧毁抹灭。

      “不可如此!”绮罗生见情形不对,出声阻止。

      这时,船外悠悠一声诗号回荡而来。

      “玄玄鸿蒙造天劫,浑沌世局□□生。”

      一道黑暗的身影从天际降落到船头甲板,披着巨大的斗篷,嘎嘎的笑了,“亲爱的徒儿,吾来接你了。”

      听到他的声音,趋于崩溃的心智更加仓皇,她往后踉跄两步,踢倒了桌案紧紧靠住木墙,直到再也无法后退,“不要!不要!你滚开!我不要再看见你!”

      糟糕,她神智如此混乱,任凭下去,恐怕会迷失心智。
      “姑娘...”绮罗生出声,走到她身前,欲唤醒其心智。

      不料她脸色一变,顿时狰狞可怕,歇斯底里的喊叫起来,“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都要害我!”

      她右手一出,竟然席卷出一道毁天灭地的力量,朝着船外打去,诡异里透着森森的恨意,席卷天地。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量。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止为师吗...哈...太天真了...”伴随着阴暗的声音,恶骨打出的劲道顿时消弭,两道气劲窜进来,将恶骨牢牢的定住,任凭她眼睛如何惊慌瞪大、恶狠怨毒,都动弹不得,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披着斗篷的身影缓缓的走进来,朝着里间的恶骨越来越近,在木板上倒映出长长的阴影。

      一柄雅致的折扇无预兆的挡在了中间。

      “嗯...”披着斗篷的身影顿住前行的脚步,嘶哑的声音回荡起来,“绮罗生。你与吾的交易,你要反悔吗?”嘎嘎的笑又响了起来,“你是否知道,阻挡吾的代价...”话音未落,一股躁晦阴黑的气劲直直的冲向挡在中间的那柄折扇,强悍霸道,一往无前。

      折扇上却绽放出无匹的光华,柔和的光幕在正中挡住了黑色气劲的去势。虽然并不耀眼,但却稳定坚韧,不容黑气越雷池一步。随着一声低喝,黑气登时壮大又往前冲去,两股气劲相交,黑气却始终无法越过白色光幕的阻隔。

      绮罗生缓步走到他面前,从容侧身,“绮罗生并非反悔,而是要你看清时势。”

      “哈哈哈哈……果然是绮罗生。”斗篷下的身影收回手,“想保下恶骨,但你对吾之允诺,又该如何实现?”

      “你求莳花艳身之术,不过是为了兽花之皮,”他手中倏尔出现一药盒,“这便是方才那位小姑娘,在情绪涌动之际,所逼出的心血,凝成之花瓣,这便是兽花之皮,你尽可拿去。”将药盒一掷,飞了出去,随即没入对方长长的斗篷里。

      “——至于这位小姑娘,除非她自己走离这艘船,否则,她永远受吾绮罗生庇护。”

      “哈哈哈哈...”收了药盒,一撩斗篷转身欲走,临走却扔下“可惜,这名娃儿是天生恶骨,不管你怎么教诲,她最终还是会走上恶途。你想保她,早晚会被她反噬...”声音随着影子越飘越远,“她早晚...会回来找吾...吾的道才最适合她...嘎嘎哈哈...”

      江上末夜最后一丝风送来,吹散了方才的剑拔弩张。

      定身解除,恶骨满头大汗,一下子跌倒在地。方才情绪还没有平歇,心腔还满是跳动的恐惧,急喘了几口气,恶骨猛地抬起头看向绮罗生。

      这名小姑娘,心性偏激,却身怀巨大的力量。方才莽撞之下发出的力量已经惊人,如果没有人将她导入正途,恐怕将来对武林来说,会是一大祸害。如果能加以教导,使她归入正道,也是一件有益江湖的善事。

      月光下的人影转过身来,弯腰向她伸出手。

      “恶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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