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春秋》夜饮东坡

148、X第一百四十八章

　　圣火教多年以来行事偏颇，全凭一心喜恶，早已被当做邪教，不容于江湖白道。方家二人之前虽远在乡下，也听过一些他们的事迹，虽说眼下知晓了其中前情，来龙去脉，去了一分敌视鄙夷，却也难免好奇之心。

　　“据说，这圣火教来去十分神秘，江湖中多次组织围剿，竟没一次能真正找到他们所在。”方萧岱抱住方剑吟的腰，将头探过他肩膀，好奇道，“要说这江湖再大，却也就是那么些地方……若真的下了决心去找，为甚么会找不到？”

　　他之前一直未曾认真学习马术，此刻时间紧要，两人便只得同乘一骑，疾驰向前。

　　方剑吟想了想道，“想来他们定是有些甚么独特的本事罢……”

　　方萧岱道，“冼星河教我们去远处的初阳镇上寻一个名为‘不归’之人……要我说，这名字倒真是不详。”

　　“不归……”方剑吟沉吟道，“总之无论如何，我们先找到他再说。”

　　两人一路策马奔驰，几乎少有歇息，但毕竟只是在市集中买的寻常马匹，并非甚么神驹，又是两人共乘，马儿跑了半天便即累了，磨磨蹭蹭不肯迈步，他们无奈，便只得跑跑停停，让马儿恢复精力，如此又耽误了大半天。待得到了朝阳镇上，已是第二日的傍晚时分。天边一片彩霞辉煌璀璨，好似洒了漫天的金石，即使在这远远算不得繁华的小小镇落上，依旧是一般无二的绮丽美妙。

　　两人放缓脚步，下了马，在镇子上慢慢行走。此刻已是农歇时分，镇上三三两两可见扛着农具归家的农人，还有一些脚夫小贩在街边支起了摊子，卖些零零散散的小玩意……虽比不得一些名闻天下的都城，也算热闹生动。

　　方萧岱摸摸肚子，总算觉得饿了，于是自怀里摸了散钱，在街边买了三个豆饼，两人一人分一个，剩下的掰给马儿就水吃了。

　　这种小镇子，说好听些算是民风淳朴，不然便是农人肆意，全没甚么规矩。他们也不曾过多顾及什么礼表，大大咧咧地蹲在街边，一口一口地咬那豆饼。

　　豆饼味道竟然不错，只是有些干涩，方萧岱几口咬得急了，豆渣噎在了喉咙口，不由咳嗽起来。方剑吟伸手轻拍为他顺气，一边忽然伸来一只苍老干枯的手，递了碗清水与他喝——正是那卖豆饼的老伯。

　　方萧岱也不多客气，一口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这才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多谢伯伯！”

　　老伯满是皱纹，饱经风霜的面上也笑了起来，“你个娃娃，可不是多久没吃饭了，急成这样！”

　　方萧岱嘿嘿一笑，小心地把有了细微裂纹的大碗还了回去，“伯伯的豆饼当真好吃，这才吃得急了些。”

　　老伯听了也甚是高兴，一边又递了一块饼来要他吃，方萧岱摇摇头谢绝掉，一边道，“伯伯，你可知道这镇子上有个叫不归的人不成？”

　　老伯干枯的面上怔了一怔。

　　方剑吟见状道，“伯伯您可是知晓？我们受人所托，正要送些要紧物事与他。”

　　老伯稀稀落落的眉毛皱了起来，有些秽浊的双眼透出一丝淡淡不喜，“之前确实是有这么个人……不过三天前，他却是突然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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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伯稀稀落落的眉毛皱了起来，有些秽浊的双眼透出一丝淡淡不喜，“之前确实是有这么个人……不过三天前，他却是突然搬走了。”

　　“搬走了？”方萧岱大惊道，“怎么会搬走？”

　　老伯叹口气，“他那人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整日也不做些正经事，便在自己屋里待着，弄得神神秘秘，也不知尽在搞些甚么……”

　　方萧岱与方剑吟对望一眼，心想只怕那不归做为圣火教的联络人，定是时时在忙些教务之事，村中农人不懂，妄加揣测，不知想到了甚么地方。可他既然是冼星河指定要二人寻找之人，自然是可靠的，如此本不应随意离开，如今却匆匆搬离……这中间又出了甚么纰漏？

　　而如果他们找不到那个不归，又要往何处去寻圣火教？

　　方剑吟道，“伯伯，你可知他搬去了何处么？”

　　老伯皱着眉，一边收拾摊子一边道，“我可不知。他整日里也不大与村里人说话，总是古古怪怪，一幅丧气模样。若不是那日我正巧见他匆匆背了大包裹走了，多口问了一句，只怕连他走了这事都无人知晓。”

　　方萧岱闻言十分失望，又再追问了几句，却也没甚么有用的消息。

　　老伯骚骚头，“你若问这里有没有甚么人与他相熟……他行事却是十分古怪，也不大爱说话，往往你问上十句，都听不得两个字，久而久之也没甚么人去自讨没趣……若硬要说的话……”

　　方剑吟追问道，“怎么？”

　　老伯有点犹豫，“非要找一个人说与他熟悉些的，便是村口猎户李大家的小儿子了……”

　　方萧岱喜道，“这个人在哪里？我二人受人所托，总要忠人之事，怎好空手而归？”

　　老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了过来，“李大家里好找，你们沿着这条路走到头便是了……”他迟疑道，“可他那小儿子不过七岁，只怕你们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便是了。”

　　方萧岱沮丧道，“甚么？”

　　老伯道，“那李大家的孩子好似有些傻的模样，整日里蹲在门前，话也说不明白……不归想是有些怜悯，偶尔便买些吃食与他，再与他说说话。”

　　方萧岱与方剑吟俱是无奈，但见再问不出旁的，也只得先去见见那个孩子再做打算。两人正要告辞离去，却被老伯叫住，一边包了个豆饼递给他们。

　　方萧岱道，“伯伯，我们已经吃饱啦。”

　　老伯却摇摇头，坚持把用红纸包好的豆饼塞进他手中，“这豆饼不是给你们吃的。李家那孩子怕生，你们两个陌生人若这么去找他，只怕要吓到了他。带着这个豆饼给他吃了，他多少能信任你们些。”

　　方萧岱这才明白他意思，感激接了，口中不住感谢这位热情的老伯。两人多多塞了些大钱，这才走了。果不其然，沿着粗糙的小路向前，过不得多远便见路边林子旁有间粗陋的小屋，门前拉了根麻绳，，风干晾晒着一些动物皮毛，门前草地上正坐着一个大头小男孩，半俯下身子在玩一只半死不活的蟋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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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多半便是李猎户家的小儿子李家宝了。方萧岱看了方剑吟一眼，慢慢走上几步，去与那小孩搭话。

　　那孩子果如老伯所言一般，瞧来不大灵光，一双大眼里有些呆滞，见到人来尚且滞了一会儿，这才有些害怕似地往回缩了缩，将那只蟋蟀都丢掉了，怯懦地望着他们。

　　方萧岱只道果然如此，心中感慨这孩子名字起得是家里的宝贝，虽然穷苦，却也是饱受宠爱期待，偏偏不幸生了个糊涂的脑子，将来不知又怎样坎坷……一边将老伯给的豆饼掰开，放在手里递给孩子。李家宝偷偷瞧了瞧，似乎被熟悉的香味吸引了，却仍是犹豫不定的模样，方萧岱难得起了耐心，慢慢等着，直到孩子磨磨蹭蹭过来接了豆饼吃了起来，两人又颇费了心思，才勉强与他说上话。

　　方剑吟先问那孩子家里人可在，李家宝一双黑黝黝的眸子怔怔地望着他，好似不解他语意，半晌才摇了摇头。方剑吟叹口气，两人又问起那不归之事。李家宝一直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听得不归的名字，这才眨了眨眼，好似有所感应。

　　方萧岱与方剑吟眼中俱是一动，说不定这孩子当真知道些甚么也未必。于是便耐下心，慢慢问他。

　　李家宝这才磕磕绊绊地说了起来，他倒未必是说不清楚，只是十分迟钝，语速也极慢，但记性竟然很好，之前说过的话，他一个小小的孩子几乎能全部复述下来。

　　前面的事没甚么意义，多半是谈些天气吃喝等等的哄孩子的话，方萧岱听得有些不耐，方剑吟轻拍拍他肩，示意他稍安勿躁，方萧岱无奈一笑，伸手拉住他衣袖不放。方剑吟为他近来少见的撒娇之举付之一笑，任他靠在了自己肩上。

　　这时李家宝仍是慢慢悠悠地道，“……直到……前阵子，他突然，来跟我，跟我说……”

　　方剑吟心中一动，忙道，“甚么？”

　　李家宝一双大眼睛望了过来，他白眼仁极少，直直地盯着人的时候，有种难言的纯真却恐惧之感。

　　方萧岱在方剑吟背后不由打了个寒战，也随着问道，“说了甚么？”

　　李家宝眼睛在他二人面上打了个转，“那天风很大，我在林子里抓兔子玩……他就突然走了过来，跟我说……说他要走了。“

　　方萧岱追问，“他有没有说去哪里？”

　　李家宝困惑地望着他，半晌才道，“他只对我说了这句……叫我之后要，注意，注意自己。”

　　方萧岱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却听李家宝仍是用那慢悠悠的语调平平道，“他们发现……我了……他们已经来……了……”

　　方剑吟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李家波却没有回答，仍用那令人背后发寒的语气悠悠道，“他们……来了……来了……没有人……能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