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向暖》木迦

4、第四面

　　南希抽了抽鼻子，十分懊恼。受了多大的委屈一个人的时候咬牙也就过去了，独独承受不了别人来问一句怎么了。更何况，是他呢。

　　南希靠着车窗透过人群寻到他，他正蹲在地上侧着头和同事议论着什么。意气风发成熟稳重的程域。南希伸手在车窗上细细地描摹，程域正好转头，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准确无误地望进她的眼里。

　　他侧过头和同事交代了几句，站起身缓缓地走过来。夏天的烈日洒在他的身上犹如镀了一层金光，在南希生命里犹如神邸一样的存在。

　　程域上了车，盯着她的脸左右看了看：“去医院再看看？”南希摇头：“不用，没事的。”

　　程域拢了拢眉，到底还是点点头：“那行，我送你回去。要不要买件衣服先换掉，这样可能会吓到你爸妈。”

　　“没事，我搬出来了，一个人住。”

　　一个人住？程域按了按眉心，把她送到小区楼下。

　　南希下了车，微笑着俯身说了谢谢，再见。

　　程域拢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不自觉扣得惨白。他望着她瘦削孱弱的背影，很想问她：“怕不怕？”可是，骄傲的南希，不会示弱。

　　南希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见到程域之后暂时压制住的情绪瞬间迸发。她坐在沙发上开始后知后觉地恐惧起来。那人从天而降面部朝下砸在她面前，脑浆迸裂鲜血四溅，漫天的玻璃碎片利刃一样地割在身上，恐惧钝化了神经，疼痛来得异常缓慢。

　　“叮咚……叮咚……”

　　南希吓得跳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出去。下一秒，打开门扑进那人的怀里。

　　“你吓死我了………………”

　　梁爽拉开她上下看了看，最后定在她脸上的伤疤上：“天呐，你要破相了！”

　　南希翻了翻白眼，拍开她：“乌鸦嘴。”“你怎么来了？”

　　“你猜。”

　　南希当然猜得到。他一向是这样的，乐于助人。她一开始喜欢的，不也是这样的他么。路边走丢的小孩，养老院里的孤寡老人……每见到一次，都更喜欢一点。可也正因为这样，在程域那里，无法从这样的举动里窥探出一丝一毫的与众不同。

　　南希之于程域，大概不过是一个可怜的需要援助的受害者而已，没有什么特别。

　　梁爽和南希头靠着头躺在床上，梁爽侧头看了看南希：“他刚给我打电话，说，南希出了点事儿，你能帮忙去陪下她么？他用的是帮忙，把他和你归入自己人，而我是别人的意思。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南希啊，我这些年看着你们只差那么一步却谁也不肯迈出去，我都替你们着急。”

　　南希望着天花板，一只蚊子被蜘蛛网困住，徒劳挣扎：“我记得以前也是这样的。我骑车摔了他会蹙着眉头说傻不傻，下次注意点。我生日他会特地请我出去吃饭。我心情不好他会讲笑话逗我开心。因为我喜欢他，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我浮想联翩，都变成我用来证明他也喜欢我这个论题的论据。可事实证明并不是的，他就只是尽一个好同学好朋友的义务。你说我们之间只差一步谁也不肯迈出去，不是的，是我迈了99步，只剩那一步，他没想过要迈，也拒绝我迈。所以，就这样吧。”

　　梁爽翻过身半支起身子，伸手推了推南希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就这样吧？南希，我告诉你，这句话我从你这听了不下十遍。然后呢，这么多年你满心满眼的进过别人么？你是腾不出空来，还是压根没想过要把他腾出来你自己清楚。你连自己都要骗么？”

　　南希伸手捂住眼睛，指缝里慢慢渗出了水珠。梁爽抱了抱她，不忍心再说什么。年少时喜欢一个人的无望的心情她多少能理解一些，可是，南希这样傻，从不给自己留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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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希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梁爽已经不在了，床头留着张纸条：“妞，我上班去了，厨房里温着早餐。”南希往被窝里拱了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磨磨蹭蹭地起了床。这才发现窗帘大开，哦，难怪这么早醒，该死的梁爽。南希走到窗边准备把窗帘拉上，却见外面院子里两排树上花开得正盛，不禁开了窗探出头去看。

　　程域忙了一个通宵，脑袋发胀，驱着车莫名地到了她的小区楼下。他抬头望过去，才发现并不知道她住在几层几号。刚要走，却见其中一户的窗户被推开，那姑娘探出头来远眺，脸上笑容正盛。程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远处，大红的彼岸花开得正盛。

　　花叶永不相见。

　　南希的骨子里有一些小文艺。大学的时候，学校里有一株很特别的树，到了秋天满树枯黄却枝叶繁茂，被围在栅栏里面，风景独好。南希每次路过都移不动步。他有次正好和她一路回宿舍，看她隔着条马路远远看着移不开眼，嘴里叨叨着怎么就那么好看呢，忍不住说，陪你过去看看？她愣了愣，却摇着头拒绝了，情绪陡然低落下来。小女孩都这样伤春悲秋么？他当时好像是这样想的。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把她放在平等的位置上，他从未把她放在他身边的位置来评估。可是，后来回忆起来，程域的每一个故事里，都有一个喻南希。

　　程域拍了拍喇叭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楼上那姑娘往下瞟了瞟，受惊一般地把脑袋缩回去了。程域对着镜子无奈地笑了笑，拿起手机敲信息：请我吃个早餐吧

　　南希从探出脑袋看见他的那刻就已经脑子一团浆糊了，看见信息手抽地回了三个字：锅里有。

　　那我上去了。

　　尼玛为什么是句号？？刷牙刷牙洗脸洗脸换衣服换衣服，天呐，房间这么乱！！！

　　“叮咚……叮咚……”

　　南希在一阵兵荒马乱里开了门。门外，程域提着一袋子包子油条，神色有些尴尬：“额，刚刚按错楼层了。”南希笑着把他让进来，紧张的情绪消弭不见。

　　南希没有设想过这样温馨的情景。程域坐在餐桌的对面，一手汤匙一手包子吃得正香，在这样一个晨曦初现的清晨，虚幻得犹如一场未醒的美梦。

　　然后，她听见程域问：这些年，你还好吗

　　南希牵着嘴角笑起来，她心里圈圈绕绕到了嘴边又吞回去的也是这几个字。只是，到底还是决定不问了。程域骨子里的男权主义作祟，他大概不会容许自己说出除了很好之外的答案。

　　南希咬了咬汤匙，眉心皱成一团。

　　这些年，你还好吗

　　如果交情不深，那么，很好。

　　如果交情很深，那么，你不会问我这个问题，你怎会不了解我的近况。

　　可他是程域，是南希希望交情很深而实则交情一般的人，所以，“好难回答的问题，总体，还是不错的吧。”南希听到自己半开玩笑地说。

　　程域点了点头，静静地陪着南希吃完早饭，然后起身收拾碗筷。南希拦住他：“放着我来，你上班去吧”抬头却觑见他温柔开来的眉眼，南希怔住，他已经轻笑着拉开她的手。

　　“我上班去了。”程域从厨房出来，拭干净手，然后说了这样一句话，衔接地自然无比。于是，南希愣愣地点了点头，送他到门口，挥手作别。房东阿姨路过，笑着打趣：小喻，有男朋友了？南希这才被提醒了一般恍悟过来，红了脸站在门口愣成了雕像。阿姨捂着嘴笑：害羞啦？哈哈，我买菜去了。哦，对了，小喻啊，你这衣服是不是穿反了？

　　oh~~~no!!!

　　程域带了早点回到警局，队里的人在办公室里躺得乱七八糟。他轻手轻脚地把早餐放在办公桌上，推开了办公室的窗户，夏日的热气扑面而来。他想起那姑娘穿反了的衣服，心里有个小人哈哈大笑。她脸皮薄，他忍了半天到底没说出口，不晓得她今天会不会出门。他记得她是个很宅的女生，平日里除了上课总是不见她的。时常在路上遇见她的室友帮她带饭，问起来才知道她居然宅成那样。班级活动她倒是每回都来，小妮子每次都端着照相机拍别人拍得很欢，事后整理了上传，颇有技术含量的样子。

　　这么些年，你还好吗？

　　这三年，他经常看到她传的照片，看她走过的风景，可是，却没有一张照片上有她。他这样问她，不过是想听她亲口说，好的不好的，开心的难过的。问起，却又后悔了。三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填平的沟壑。他看见她蹙着的眉心，仿佛不耐，想起她曾经说过，她不喜欢谈自己，不喜欢从头交代自己的人生。他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你想了解我，读懂我，那么，参与我的人生，而不是抄袭我的回忆。那么，南希，我把你走过的路重新走一遍可好？

　　林浩从电脑桌上起来，揉了揉发胀的脑袋，眯着眼看见窗边的人影，那人脸上挂着笑容，那笑容实在是，，□□。他这样想着，自己却双手交叉在脑后舒心地笑起来。程域回头看见，扬了扬眉，指了指桌上的早餐，自己回到办公桌前，开始一天的忙碌。

　　第四面：有情还似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