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5.缝隙天光 ...
-
1.
绿间走出房门的时候，见雨森和奈端正地坐在沙发上，身子前倾，视线平稳地落在他摊开的习题册上，聚精会神地阅读着题干和绿间在下方密密麻麻的演算。
绿间感到脸上一热，轻轻地咳嗽一声。听到绿间的声音，雨森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绿间露出了笑容。
“数学竞赛的题目真难啊。”雨森由衷地感慨。
“唔，其实还好，主要很多知识点我们还没有学过。掌握了那些知识点和解题套路就没问题。”绿间在雨森身边坐下，匆匆瞥了一眼雨森看的那道题——那是一道他做对了的题目，他这才放下了心。
雨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认真地上下看了一遍绿间的解题过程。即使是在解答困难的竞赛题时，少年依旧保持着他严谨认真的风格，分类讨论一目了然，推算逻辑也玲珑有致。雨森不得不承认，即使自己掌握了所谓的知识点和套路，也不可能交出这么一份漂亮的答卷。
心中莫名生出一些挫败感，雨森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身边总是不乏优秀的人，然而自己却永远都平平庸庸。当所有人的去向已定，或是为了某个目标而拼搏的时候，似乎全世界只有雨森一个人，被时间浑浑噩噩地推着向前，却不知该去哪里。
“对了，桐皇……桐皇的招生考试是在什么时候？”
绿间突然的发问让雨森微微一怔。
“第三学期的第一个星期天。”雨森吐吐舌头，“近在眼前了哪。”
“噢，东京的高校似乎都选在这个时候。”绿间想了想，似乎秀德也是这个时间。
“对对，东京的学校差不多都是那个时间，神奈川要早一些，埼玉更早。”雨森变魔术般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本子，如数家珍地对绿间说。
绿间的右眼皮没来由地跳了跳，他蹙起了眉头：“神奈川和埼玉？”
雨森合上本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睛：“嗯，我后面又报了海常和箱崎文理。”她一边说着，大拇指一边下意识地在本子的塑胶封面上摩挲着，“我……不是很想去桐皇了。但是东京的学校报名基本都已经结束了，所以只能报东京周边的学校啦。有可能……我不会留在东京念高中了。”
她说罢，如释重负地向绿间展开了微笑。
可是，大概是她的错觉，绿间在一瞬间露出了有些失魂落魄的神情。
2.
在那一个星期后，数学竞赛圆满结束，绿间他们也回归了日常的学习生活。
虽然佐仓仍然时不时会来找雨森的小麻烦，但是因为有绿间在，他倒也不敢太放肆。这无疑让雨森长长地松了口气。
春假前最后一天，数学竞赛的获奖名单被张贴在一楼布告板上。
因为这个竞赛和大多数的学生都没什么关系，所以对于这张大红烫金的名单，事不关己的学生都选择了无视。偶尔有匆匆瞥一眼名单的，也只会淡淡地感慨一句，“哦——第一名果然又是赤司。”
但是，雨森和奈却还是难得地在布告栏前驻足颇久。她的目光从赤司征十郎的名字开始缓缓下移，不费多久便找到了她想要找的另一个名字。
绿间是二等奖的第一名。她先是为少年小小地高兴了一把，却又立刻涌出了遗憾的情绪。
按照绿间的能力，完全有可能得到一等奖的。
雨森轻轻叹了口气，刚想转身离去，却蓦地和身后的人撞了个满怀。
她小声地道了歉抬起头来，见到的却正是绿间，和在他身后拼命挥着手的黄濑凉太。他们两个人手里都捧着一堆厚厚的试卷。
绿间看了一眼雨森，又抬头瞥了眼布告栏上的名单。脸上的神情始终是淡淡的，没有说话。
“啊，早上好，绿间君，黄濑君。”想到刚才自己还在擅做主张地为绿间遗憾，雨森笑得难免有些尴尬，“你们怎么在这里？”
绿间还来不及开口回答，黄濑的声音便已经响起：“我和小绿间只是在校门口碰见了而已哦！但是没想到一进门就撞见了你们的班主任，于是她就把两个班级的卷子都扔给了我们，让我和小绿间一起搬上去。”
那个身材瘦小的老师不由分说地把厚厚的两沓试卷塞给人高马大的两个男生——这个画面让雨森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和小绿间准备偷偷地乘电梯上楼，小雨森也一起吗？”
“喂，明明是你一个人想要偷偷地乘电梯，我可没有同意。”一直沉默不语的绿间这时才有些气急败坏地开了口。
“噫！小绿间你明明也没有拒绝！”黄濑凉太露出了颇为无辜的表情。
看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插科打诨，雨森忍不住将笑意加深些：“好啊，一起去乘电梯吧。这个时间应该不会遇见校长的吧。”
帝光中学校园内有一部电梯。按道理来说，电梯只供教职人员使用，但是每天却还是会有学生偷偷地乘电梯以节省步数。雨森忽然想起，黄濑凉太和他的前女友远藤曾经在乘电梯时恰好撞见了校长。听说，当时黄濑的手还搭在女朋友的肩膀上，对校长笑得一脸如沐春风：“校长先生，早安啊！”
黄濑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个故事，微不可闻地笑了笑。绿间在雨森同意之后便也不再表示反对，一行三人向电梯所在的行政厅走去。
然而，在穿过走廊的时候，眼尖的雨森隔着玻璃窗看见了操场绿化带旁的歌代津名。她身旁还有一个黑发的女生，由于背对着他们，她颇费了些时间才认出，那不是别人，正是黄濑的前女友远藤。
今天，似乎雨森一想到谁，谁就会出现在眼前。她忍不住将手伸进口袋捏了捏自己的幸运物。
显然，黄濑也和雨森一样看到了绿化带旁的两个人。他的放慢了步子，嘴角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眼神中忽然漏出了些寒意。
“那个，小绿间，小雨森。”黄濑最终停下了脚步，视线仍然停留在窗外，“我可能要失陪一下了，抱歉。”
他转过头来，朝雨森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下：“这堆卷子，可能要拜托小雨森啦。”
“呃，好。”雨森下意识地从黄濑手中接过了试卷。然后，金发少年像离弦的箭一般迈着大步向门外走去。
“那家伙是白痴吗？”绿间皱起了眉头。
雨森讪讪地笑了笑，将手中的试卷抱得更稳一些：“黄濑君也有自己的许多烦恼呢。”
“我说的不是这个。”绿间轻轻叹了口气，弯下腰，从雨森手中卸去了大半的重量。
望着自己怀中少了一半高度的试卷，雨森睖睁一秒后，才轻声地道了谢。
3.
雨森和绿间的运气很好，他们在等待电梯的时候并没有遇见任何老师。电梯在一楼停住，缓缓开门。两个人迈步走了进去。
雨森刚斜过身子想要按楼层开关，绿间却先他一步完成了这个动作。他低头看了一眼雨森别扭的动作，轻声说：“这种事情还是我来吧。”
“绿间君不要小看我哦。”雨森笑着说道。
绿间移开了视线，不再去看雨森，耳朵却微微泛红。
三年级分布在四楼和五楼，而雨森他们所在的三年B班恰好在最高层五楼。每天上下五楼都像是弥补她国三这一年所缺失的运动量一般。
“说起来，还没有恭喜绿间君呢。竞赛辛苦了！”
绿间轻轻地“唔”了一声：“二等奖而已，没什么好恭喜的。”
“那也超级厉害了。”仿佛为了让绿间确信似的，雨森重重地点了点头。
绿间不去看雨森，但是嘴角却有些别扭地扬了扬，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雨森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五楼的灯却已经亮了起来，电梯门缓缓开启。雨森只好收住话头，和绿间一前一后地往外走去。
然而，她刚走到门口，身后猛然有一股力道将她重新拉回了电梯里，她失去重心摔倒下去，迎接她的却不是冰冷的地板。电梯门外的景色急遽变化，她像是经历了一次自由落体，耳边有风声呼啸而过。
哐当一声，电梯停止落体，悬在了半空。眼前的大门兀自敞开着，门外却只有一片黑洞洞的幽深。只有在最上方，才漏出一点点天光。
雨森借着这光抬起头，发现自己刚才是被绿间护在了怀里，两个人手中的试卷散落了一地。感受到雨森的视线，少年急忙松开了她。
“抱、抱歉。”绿间干巴巴地开口道歉，却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方才，在电梯大门打开时，他便听到了奇怪的响声。在雨森走到门口时，他清晰地感觉到电梯正在下坠。于是，他顾不及多想，伸手将雨森护在怀里，另一只手以最快的速度按下了所有的楼层按钮。当电梯急速下坠时，他也不受控制地失去重心跌倒在地。
还好，雨森似乎因为他的保护而并没有受伤。
“绿、绿间君，没事吧？”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雨森颤抖着嘴唇问道。她能感到自己手心冰凉，全身都在不由自主地战栗。
“没事，比起这个，我们还是快点找人来救我们吧。”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绿间还是伸手揉了揉自己方才被撞击到的尾骨。
在昏暗的环境中，只有雨森的眼睛亮晶晶的。
“谢、谢谢你，绿间君。”在电梯里，雨森不敢乱动，生怕自己的动作会让摇摇欲坠的电梯再一次坠落。她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却又不小心将手机抖落在了地上。
绿间叹息一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拍打着雨森的背。
“没事了，没事的。”
回过神来的时候，绿间已经将这句“没事了”反复说了好几遍。
雨森第一个拨通的是闺蜜折笠知咲的电话，可是却没有人接听。
“已经上课了，我刚才听到了上课铃。”绿间也掏出手机，“打给老师们吧。”
雨森闻言，立刻重重点头。
4.
绿间打给班主任的电话并没有打通，倒是音乐课的大江老师第一个接到了雨森的来电。
很快，他们听见了一群人急促的脚步声。一双女式高跟鞋出现在了他们视线可及的范围内，雨森还以为是大江老师。但是，没想到，传来的却是教导主任的声音。
“同学，老师们来了，别害怕！”五十来岁的教导主任藤田老师不顾自己穿着职业装，跪坐在地上，透过那一丝缝隙对两个人说道。
原先雨森尚能忍住眼泪，但是听到藤田老师妈妈一般的安抚，豆大的泪珠便不由自主地顺着眼角往下掉。
她怕绿间看到，急忙伸手去擦，但是却还是掩盖不了重重的鼻音。
绿间见状，向雨森伸出了手。在即将碰触到女生肩膀的时候，却又顾及到老师们在场，犹豫地收回了手。
渐渐的，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嘈杂。班主任、任课老师都像教导主任一样，透过那一点点的缝隙向两个人打气。
一次下课铃和又一次上课铃后，雨森才感觉到，电梯正在缓缓上升，而他们眼前的世界，也在重新变得敞亮开阔。
那属于世界的天光重新溢满视野，却微微刺痛了雨森的眼睛。她想要迈开脚步，但是却没来由地两脚发酸。不知听谁说了一句“帮忙搀一下女生”，仿佛是一句来自世界之外的声音。然后，雨森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一双有力而可靠的手扶了起来。
两个人一起，缓缓地，但是坚定地，从方才那个黑暗的牢笼里，重新走进了天光之下。
仿佛一个隐喻。
“……谢谢你，绿间君。”
最终，雨森还是没能忍住，在走出电梯之后，一边道着谢，一边释然地哭出了声来。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15.缝隙天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