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眉》牛奶炸糕

10、第 10 章

　　江素年作为神童，也曾有过十分不自在的时候。
　　旁家的孩子，或许直到十一二岁还在玩玩具，然而十一二岁的江素年已经在处理政务了。

　　他向来随心随性，此时偏要拘禁起来，自然是万分的不自在，在忍了两年之后，十四岁的江素年在明知道有人监管的情况下溜去闯荡。

　　于是这一去便是万劫不复地遇上了赵晋青。

　　江素年一生截止至今短则短，却几乎阅近人生百态，此时突见赵晋青，即便心里清楚这个王四尘恐怕不是真的，为了这短暂的快乐却也宁愿做一回十足的傻子。

　　然而好景总不长。

　　自打离开抛下赵晋青的那片小树林之后，江素年没有一刻安心过。

　　偶尔做梦时也会看到一个漂亮不再的赵晋青温柔地看着他，不奢求也不妄求。
　　赵晋青叫他走，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那他就走，即便夜夜梦魇，也从未回头看过。
　　有时夜里被惊醒，醒来环顾，想起的却是赵晋青最后那张并不好看，却并不觉得可怕，细细想来，每一个片段都值得咀嚼一夜。

　　当天色亮起，他依然是那个天纵英才的江素年。

　　后来听说赵晋青与他同朝为官，两人也从未遇到过，一直到几年之后，江素年在一家小酒馆里看到赵晋青。

　　随性游览，随性浮白。

　　江素年是谁，赵晋青是谁，有什么关系？

　　张百与王四尘，依然可以走遍江湖，自由自在。

　　没有怨也没有恨，只是也再没有爱。

　　平稳安逸的生活持续了几年之后，江素年在柜台边看着赵晋青的脸突然有些想笑，他便微微笑着对赵晋青开口：“我们是不是都挺傻的？”

　　赵晋青顺手将一块奶糕摆在他面前，淡声道：“没有谁可以做到不傻的，你还算不错。”

　　江素年没有想到他这样从善如流，不禁哑然片刻，趴在桌上没什么情绪地笑了。

　　再后来一些，赵晋青不算彻底地死去了，倘若要杀了赵粱越，赵晋青想必是不愿意的，江素年只将他扔去一个荒僻地方，便当此人是死了，剩下的几十年日月里，他只在不断地寻找让赵晋青可以醒过来的方法。

　　几十年或许不算是很长的，赵晋青一直没有变老，却也一直没有醒来，一直到江素年的死去。

　　他原本可以与赵晋青躺在一起，却忍受不了互相错开的相守。

　　江素年素来是一个自私的人，当初离开赵晋青，现在选择离开这个人世。
　　他向来这样温柔地自私着。

　　这样想来也是好的，到了阴曹地府，照样是随性游览，随性浮白。
　　无牵无挂，也不必担心酒入愁肠。

　　兴许是陆砚尘讲得实在平淡，也或许是这一段事情与我无关，我听得淡淡然，而侧目去看一边的赵晋青，他居然已经满面泪痕。

　　梨花带雨形容他是不合适的，他哭得安静，自己似乎也没有发觉，然而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来的模样着实好看，一双眼睛更是闪动起来，绵绵脉脉的模样。

　　长时间没有等到陆砚尘的声音，他终于醒悟回来，看向陆砚尘，弯唇笑了一笑：“……多谢。”
　　他的声音竟然有一些沙哑，仿佛是用了极大力气来吐出这一句谢意的。

　　陆砚尘略一颔首，模样有些微笑的样子。“他没能看见你，出门之后，就死了。”

　　赵晋青愣愣地看过去，眼睛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真可惜。”

　　我突然意识到他们说的是吴杨麟。
　　原来他在死前也未能看到赵晋青一面，确是彻底的让赵晋青不再高高在上，操控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棋子。

　　他终于沦入凡尘。

　　赵晋青没有去问陆砚尘是从何得知这些事情，也不辩真假，想来却是知道他那江素年就是这样一个人，因而只听上些许也就知道此人便是江素年了。
　　他恍恍惚惚地回了屋，我便晃晃悠悠地带着陆砚尘向客房走。

　　陆砚尘剧烈地咳嗽了一阵，蜡黄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的血色，他稍微苦笑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

　　我小心地搀扶着他走，他在片刻的沉默后终于轻轻地哈了一声，转头看向我：“我是谁？”

　　大概是觉得这人真的命不久矣，我便正色回答他：“陆砚尘。”

　　他满意地笑起来，“你可记着。”

　　我根本摸不着头脑，只好回答：“不敢忘。”

　　世上究竟有多少种苦难？这种事情，我是闹不明的。
　　陆砚尘想必知道，我却不敢问他。

　　他看起来脆弱得好像很快就要死去，然而王枚却能让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即便是要死，他也是带毒的。

　　我期待他死去时的模样，却又不希望这样一个人早早地就逝去。
　　然而没有关系，陆砚尘死或不死，我是无权管理的，哪怕我扯着嗓子哭喊，也留不下这么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