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共长欢》天泽北星

7、出宫

　　约莫是下午时分，李长欢终于把自己的那一叠折子看完了。
　　他一回头后，才发现李长安竟然就这样靠在他的腿上睡着了。
　　小孩子趴在旁边的锦墩上，纤长浓密的睫毛在小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像是做了什么好梦一样，嘴里还不停的呵呵傻笑着。
　　他抱起李长安，往门外走去。
　　在他批阅折子的时候，不许有人来打扰已经成为了太子宫里一条默认的规矩。也是如此，除了大女官无忧，再没有旁的人敢来劝一劝李长欢用饭。
　　李长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时候，抬头就看到了李长欢的脸，从靠着他怀里的角度仰望过去，又是另一种精致绝伦的秀美。
　　他便舍不得挪开视线了。
　　“无忧呢？”李长欢皱起眉头，问旁边的宫女。
　　那名宫女答道：“皇庙那边派人过来请姑姑过去一趟，姑姑也没有交代奴婢。”
　　李长欢便点点头，又多看了一眼那个宫女，道：“你是何时进宫的？我瞧着倒是眼生。”
　　那宫女又回答道：“奴婢是新进宫的，太子殿下不认得奴婢。”
　　“你唤何名？”李长欢抱着李长安一边进了花厅一边漫不经心的询问道。
　　那宫女便露出了一个微微的浅笑，道：“奴婢贱名，恐污了殿下圣听。喜乐便是。”
　　无忧，喜乐。倒是听着挺对称的，李长安淡淡的看了喜乐一眼，一点点不舒服的感觉蔓延全身。
　　上一世，似乎在他回到皇城之前，便是有一名名为喜乐的宫女，后来做了李长欢的侍妾。只是再后来，却因为一场宫闱之乱而殒命。
　　李长欢在登基之后还给了她追加了昭容的位分。
　　李长欢见李长安已经醒了过来，便把他放到旁边的椅子上，道：“快些吃饭，下午自己在宫里读书，少些时候，就可以玩一玩了。”
　　李长安一听，便急了，道：“哥哥，你要去哪里？”
　　“我不过是出宫一趟。”李长欢轻描淡写的说道。
　　李长安立刻的就不干了，他小嘴一撅，脸蛋就垮下来，活像是没人要的小狗狗一般可怜。
　　李长欢便看着他，半晌才道：“莫要胡闹，哥哥出去是为了办事。你自己若在这里呆的无趣了，就去找这宫里的人陪着你玩就是。不许乱跑！哥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若李长安真的是个小孩子的话，这好吃的食物对他自然是有无比的诱惑力的，但是现在已经历一世，李长欢这种哄骗小孩子的口吻，却是让他很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
　　这大概也算的是自作孽，不可活了罢？
　　思及此，李长安便拿出他那套撒泼打滚赖皮的招式来，死活缠着李长欢要带上他一同去。
　　李长欢被纠缠的没法，又想想自己今天出去，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便竖起一根指头在唇边，道：“嘘。莫吵了，带上你就是。只是出门以后，你不许再唤我太子哥哥。叫我哥哥就是了，记住了吗？”
　　他是想着，这上元节虽然没有怎样的大操大办，但是之后还有七天的灯节夜市，也很有意思的。若是把李长安带去看一看，想必这孩子也会高兴一回。
　　免得日后……
　　免得日后若是兰妃依旧坚持着不肯松口，皇上做出什么决意，那便再也不可挽回。这也算是提前的一个补偿了吧！
　　看着依旧不知世事的李长安兴高采烈的模样，李长安忽然就有一种想要保护着这个最小的兄弟的冲动。
　　这个单纯无暇的孩子，现在或许还纯净如雪。但是再在这深宫里呆上几年，那么便会如着雪地之下的泥土一般污秽的不堪入目。
　　从皇城里长大的孩子，能有几个是心地单纯善良的？
　　吃罢饭，李长欢便换了一声较之平日里的衣服更显得朴素了的华服，依旧是一袭白色狐皮大氅，也给李长安换了略简单一点的衣服，便乘了一顶便轿从皇宫旁边的侧门出去了。
　　约莫行了百十步，离开了羽林军的范围，便下了轿子，换做步行。
　　这个时候的大唐却是一个王朝达到了巅峰时期。
　　靡丽繁华的皇城里，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路边的宝马雕车，暗香丽人，不足以一一述。
　　这个时候是下午时分，街道上的人依旧是熙熙攘攘。
　　“哥哥，这就是长安城么？”李长安瞪大了眼，目不暇接的望着四周。
　　这却不是他故作无知的，而是这繁华三千的长安，在他的记忆里已经很遥远了。
　　那场战争，毁去了大唐的盛世天下。
　　长安也长满了荒草，就算后来李长夜费劲了心血，也不过恢复了十之五六。却再也难以达到那最为辉煌的大唐时代了。
　　李长欢牵着李长安的手，随着人流缓缓地前行着，并且感受着这个活色生香的世界，这个与那冰冷的宫闱里截然不同的温暖世界。
　　他侧脸看着李长安，片刻后笑道：“是啊，这就是长安，也是你的名字由来呢。就像这个城市一样，繁荣苍盛。”
　　“真的耶！”李长安抬起脸，睁大亮晶晶的眼眸望着李长欢，道：“哥哥，以后我就一直一直的陪着哥哥好不好？母妃说，我会给别人带来安平康健，哥哥，我也想要你长安一世。”
　　李长欢一愣，随即轻轻地笑起来。
　　他很认真的拉着李长安，道：“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哦。哥哥，也会……”
　　这样的诺言，他不会说出口，只会藏在心里。说出口的诺言，都是那些不自信的人给自己的安慰。
　　只有藏在心里的承诺，才是真正想要去完成的。
　　只是，李长安却也看得出来李长欢咽下喉咙的话，便安静的笑了笑。
　　哥哥，我说的一世，是有我陪着你的一世。我不会忘记，只是，你也要记得才好。就算，就算你也遗忘了，我也会帮你记得。
　　稍微行了一段路，李长欢便在一处人来人往的热闹的大门口停下了脚步。
　　李长安跟着一抬头，便认出了门上的那三个镀金的大字“三清观”，笔力遒劲，入木三分，坊间相传这是开国皇帝赠给这三清观的墨宝。
　　且不论这传言真假，但是这里的香火鼎盛却是眼见的事实。
　　李长欢牵着李长安直接的步入了大门里，一名青衫中年知客见他衣着华贵不凡，便含笑着迎上前，道：“有贵客盈门，蓬荜生辉。”
　　李长欢斜睨了他一眼，淡然道：“且烦劳道长引路。”
　　那知客见李长欢并不喜欢多说话的样子，也十分平静的做了个作揖礼，做出个请的姿势，边走边询问，道：“不知道尊客想参拜哪位大仙？”
　　李长欢打量着四周的恢弘建筑，这不愧是自己的父皇下了大力气修建的道观，墙壁间仙鹤灵芝，祥云神鹿。虽位于城市中心，里面却刻意的营造出来一种超脱世俗，不问红尘的仙境一般的感觉，颇是安静空灵。
　　“不知道天德道长可有空闲？我这里却有些困惑，需要向他求解。”李长欢停下脚步，问道。
　　这道观里香火鼎盛，自然就是烟熏火燎的了，这一点，李长欢却是有些受不住的。外面的空气还稍微好一点，若是进去了，保不齐就是如何的狼狈不堪了。
　　那知客的脸色就是一变，道：“天德道长法力高深，有求于他的人千千万万，更是连当今圣上都十分的垂青于他，贵客今日却是来得不巧，道长已经出门去广布善缘，却是不在道观里的。”
　　李长欢又瞟了一眼那座金色的玉皇殿和三清殿，停了片刻，道：“既然如此，那我只有下一次再来叨扰了。”
　　他也不再多说什么，便带着李长安出了三清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