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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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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天庭诸事已定,距离惜别榣山已然过去整整三百年,太子长琴踏云下界来到榣山溪水旁,悭臾早已不在那里了。
它此时大约已修成蛟,数百年不见约定之人,再也守不住这小小的榣山山水寂寞了吧。这也是他的错,竟一时忘记天上人间,终究是不同的。
如今他迟迟赶来赴约,另两人,却一个都不在了。
白衣青年微微有些落寞,手腕一翻现出凤来,轻轻拨动琴弦,一曲怅然之音缓缓流泻。
待到最后一弦毕,身后,一个微沉的熟悉女声便响了起来。
“果然好曲,不过,未免稍显寂寞啊。”
“……”
心下复杂,太子长琴合上双目,却是不回头。
这段时日有心避而不见,却又哪里有那么容易呢……当日大殿之后,他却是越加清明许多。
见他如此,那声音便染上几分苦涩来。
“是了,你果然还是怪我的……这倒也应该,毕竟……”
背靠着树干,青衣女仙注视着那人的背影,笑容禁不住带出了些许痛楚。在太子长琴的目光之下,她是断不会也不能露出这样的神色的,如今他不看她,反倒还叫她好受一些。
说来也好笑,胸腔中日日痛时时痛,倒已经叫她分不出究竟是为何才会有这样的钝痛了。
她笑着笑着,忽的又止不住弯下腰咳嗽起来。
抚琴的手指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顿,那白衣的仙人终于轻轻叹了口气,微微侧过身来。
“你……这却是何苦。”他眉宇间带着一丝无奈,却出乎度厄星君意料的并无一丝厌恶神色,这样的神情,险些令炼魂维持不住面上的神情。
“当时虽气恼,但事后细想,长琴还是知你用心的。”
太子长琴面色温和,言语中一派平静,“凤来化形经由地皇之手,身份委实尴尬,炼魂那番言论,想必亦属不得已而为之罢……”
他轻轻拨了拨琴弦,微微摇了摇头。
“……不过都有苦衷罢了。”
多年相交,令他对度厄星君品性深信不疑,虽不知好友种种违心做派究竟为何,但因着那份挚友相交的喜悦,太子长琴一直对炼魂每每露出的晦涩神情故作不知,但封册一事却犹如当头一棒,叫他再无法自欺欺人。
贪恋一时知心,也是到时限了。
炼魂却不知他心中如何想,听得这番话,心下稍安,随即忆起对方方才那生分的背影,不由得脱口而出:“那你方才为何——”
话刚冲出口,她便猛然间反应过来。
太子长琴既比她想象要更加通透聪慧,那么从她那日的言行中,又何尝看不出她的为难?她无法为他说话,反而要那样贬损,他虽不知具体因由,又如何猜不出她的顾忌?
这天庭之上值得她顾忌至此的,除去玉座之上的天皇陛下,哪里还有旁人!
他自此避她不再相交,倒是体谅她的立场,纯然一番拳拳心意了。
“我知你有难处,不敢多加妄言。”
白衣琴仙开口道:
“你我情谊自在,只往后行事,还需多行避讳。”
“……”
青衣女仙沉默半晌,眸光微闪,终是无言默认下来。
可太子长琴却不知,这结果,绝非炼魂想要的。
“司命,你说,这是为何呢?”
天府宫向来冷清的大殿中,玄袍男子与青衣女仙相对而坐,炼魂仰头倒尽杯盏中的美酒,美目微眯,眸中一片朦胧。
她看上去像是醉了,但偏偏无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千杯不倒的特质某些时候究竟会有多伤人,竟连放纵求醉都不得,清醒得无奈。
不远处的司命星君并不出声,就连面上漠然神色也不变分毫,对于不请自来的客人却格外有一份不易察觉的宽容……会来他这里做客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一个了。
冷冽的玄袍星君扫过眼神漠然的度厄星君,薄唇就抿紧了三分。
隐隐触及天道的,怕是只得他二人罢,一主命一主运,无时无刻不在天皇伏羲的忌惮监控之下,他冰冷无情,她游戏人间,不过是各自自保的手段罢了。
炼魂平日里极偶尔也会同他诉苦一番,然如今这幅模样,却是从未见过。
竟让他觉得……颇为刺眼。
青衣女仙对殿主人莫名的不虞毫无察觉,她重重的叹一口气,自语喃喃道:“我心里是不愿的,只想着再如何困难也有法子应对,但听过他的话,有再多心思就也说不出了……”
一想到太子长琴也是为她考虑,否定他用心的话,便再也说不出了。
即便再多不愿,那时在榣山,她却还是应了下来。
大抵……她是没办法拒绝那人的罢。
“他引我为友,便尽心替友人着想,可笑我言行却皆不得随心,司命你说,若有一日待那伏羲发现他想方设法要谋夺的,却早已被我送了出去,该是何等好戏啊!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她竟放声大笑起来,此处乃司命星君的地界,对方又知她甚深,丝毫无需顾忌,炼魂语中的讥讽与厌恶,全无隐瞒的表露出来。
司命星君眉间皱纹愈甚,终于张口道:
“……你可知他日后若有难,大半却要落到你头上。”明明该是关心之语,由他说来,却总是带着冷硬,“三魂七魄不全,如今尚且太平便日日咳疾不断,待到他日……”
炼魂知他好意,却并不以为意,只挥挥手道:“你莫要担心,我自有决断。”
她话说完,脑中又划过司命方才的话,突然话音一断,蓦地抬起头来,探究的眯起双眼,试图从男子那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探出些什么来。
“等等……你方才的话……”
她面色一肃,“莫不是长琴日后……有难?”
“……”
司命星君并不答她。不论他知道与否,天命都是不能言说的。
那日应她请求帮那琴灵一次,已然是底线了。
炼魂回过神来,也不恼,只再度垂下眸,神色恍然的轻声道:“……也罢,再大的劫难也好,替他挡了便是了。”
度厄度厄,她早已决意要保那人无忧。
猛地沉下眸子,向来安静少言的玄袍星君语气似乎比往日更冷,甩下一句评价。
“魔障。”
炼魂一愣,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念成魔,谁说不是呢?
女仙破碎的笑声一直传至大殿之外,谁也没有注意到,大殿梁柱之后,一片粉色的裙角一闪而逝。
柱后那人,无意识的咬紧了自己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