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穿无归》嫁膺

73、第七十三章

　　楼清最近忙于窝里斗，来找沈绛的次数少了不少，电话联系什么的倒是更频繁了。沈绛背地里给他出谋划策，扶持提携；还要管理自家产业，累得头都疼。
　　所幸楼清十分给力，不说跟他大哥斗得旗鼓相当也算有了一席之地。有沈绛在，这点家底足够他来个大翻盘了。
　　眼见到了八月初，楼清那边不太需要他操心了，高嫣然的新电影《听剑楼》也开始收尾，忙的脚不沾地没空来烦他。沈绛一下子清闲起来反而有些不习惯。
　　不过还没清闲几天，一个有些出乎意料的人找上门来。
　　周玄。
　　周玄来的时候沈绛正坐在花园里吃晚饭。沈宅离市区很远，远远望去天际线低矮黑沉，将磅礴夕阳衬得艳丽异常，如同岩浆。赤红微光浇在雪白铁线莲上好似燃烧的雪。
　　沈绛侧坐着，一半面孔熔蜡般温暖，一半面孔沉在阴影里。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周玄在沈绛对面坐下，随手解开领口上两枚螺钿扣子。
　　这一个两个怎么都喜欢挑饭点来……沈绛怏怏看了周玄一眼：“周先生吃过了吗。”
　　“还没。”周玄双手交握。
　　“若不嫌弃的话和我一起吃一些？”沈绛指了指木桌上的菜。清炒苦瓜，蒸茄子，焯芦笋和唯一见点荤腥的冬瓜排骨汤。
　　沈绛觉得周玄一定不喜欢这些，谁知那人点点头：“好。”
　　沈绛让管家端碗饭给他，二人就着四道菜默默吃着。沈绛最喜欢那道茄子，盐，醋，香油和蒜泥的比例把握得非常好，吃起来外鲜内甜，口齿生香。
　　他刚要去夹茄条，被周玄一筷子给截走了。沈绛顿了顿，转而去夹芦笋，男人又来虎口夺食……
　　沈绛，或者说不归这人没什么毛病，难得就对食物有几分执着。细致的眼角一跳，沈绛把筷子往桌上一搁，声音不大，却足够坐在对面的男人听见了。
　　“怎么了？”周玄平静地问。
　　沈绛不咸不淡道：“歇会儿。”
　　周玄轻笑。
　　他面目隆峻，眼窝深邃，眉毛黑而长，顾盼间便有种严酷锋铎的美。这会笑起来，倒是冰融雪消的惊艳。
　　沈绛却只觉有股邪火燎得他胃疼，面上还是风轻云淡：“周先生可是饿得狠了，我让厨子再做点别的送来。”
　　“不麻烦了。”周玄盛了勺汤慢慢啜饮，“……虽说是夏季，菜冷了就不好吃了。”说着，夹了茄子放在沈绛碗里。
　　沈绛盯着茄子看了一会，慢慢拾起筷子吃起来。刚吃完，又是一筷子菜送到碗里。
　　下次周玄再来一定要准备一双公筷，沈绛想。
　　不过男人倒是懂得适可而止，停了手老老实实坐在一边看沈绛吃饭。沈绛很久以前也是被伺候惯的，半点压力都没有，等自己吃饱了便施施然擦了擦嘴，让佣人撤了碗碟，端来煮好的菊花茶。
　　“什么事？”沈绛捧起茶杯神态慵懒。他知道周玄这次是想洗白，上门求合作。而这次合作是周玄开始渗透沈氏的开端，以后就是给沈白铺路的。
　　“想看看你。”周玄道。
　　沈绛抓着瓷杯的手一抖，差点没握住。不过还是有几滴茶水溅在手背上，将他冰白的肌理烫得发红。
　　周玄蹙眉：“小心。”
　　沈绛不知道怎么接话，垂眸看着杯子。淡黄汤水中半透明的杭白菊舒展脉络，枸杞和金银花浮浮沉沉。
　　周玄等了一会见沈绛一副无视他的模样，这才开口说起正事。二人正儿八经谈了一会，沈绛对他的要求没什么意见，都同意了。中途周玄还提到他想建家医院，沈绛觉得这种刀口舔血的人有自己的医院挺正常的，没在意。
　　歌剧背景般的壮阔夕阳完全沉没，好似有人拉动帘幕将场景变换。沈绛觉得耳目清明，心情好了一些。
　　“去看赛车吗？”周玄将空杯子在手中转了转。
　　这附近有座极有名的山叫清凉山，地形复杂多样，经常有业余赛车手来这里跑山路。沈绛表示他想去围观想很久了。
　　二人一拍即合，周玄开车载他过去。本来沈绛担心自己刚吃完饭会晕车，但是车子开得很稳，几乎一点震动都没有，加上空调温度也很舒适，让他昏昏欲睡起来。
　　要是坐在旁边的是楼清他估计就睡过去了，但是周玄这个人让他捉摸不透，所以只能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车内后视镜上挂着一枚玉貔貅，偶尔晃荡起来跟缀着的玉珠相击，发出细小的声音。车子开始驶入山路，窗外越来越暗，只能看清前照灯照亮的一片范围。
　　气温渐低。周玄把空调关上，车内显得更加安静，唯余二人的轻缓呼吸声。往窗外望去城市像是小小的模型，交错的马路是闪闪发光的金线，金线编织成网，路灯就是串连在网上的碎钻。
　　沈绛困意去了不少，看着夜景发呆。这时车子转了个弯，那副景色就被幽深树林挡住看不见了。
　　“到了。”车子在不起眼的地方停住。此时清凉山顶聚集了许多人，不时爆发出笑闹声，一些人打扮得花里胡哨，头发染得五颜六色，沈绛觉得他往里面一站都算是普通的。
　　“戴上这个。”周玄从抽屉里拿出一副太阳镜递给沈绛。镜架纤细，镜片宽大呈淡淡的蓝绿色。
　　沈绛将它戴上走下车。山上冷得很，他穿的长袖衬衫和长裤却不禁风。正后悔没带上几件衣服，周玄便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件棕榈色大衣给他。
　　“谢谢。”沈绛把衣服套上这才暖和些，“你不冷？”
　　周玄摇摇头：“不冷。”
　　沈绛身高有一八三，周玄却比他还高了半个头，周玄的衣服自然也大一些，裹在身上倒越发衬得他体态风流起来。
　　“今晚比赛的就是那两个。”周玄抬抬下颌示意沈绛看去，只见两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子正在交谈，看上去关系很好。
　　一个面容张扬，另一个面容柔和。尤其是那个面容柔和的，一点都看不出他能玩得来这种危险的游戏。
　　“那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才是这里水平最高的。”周玄似乎看出沈绛的疑惑，淡淡道。
　　他们二人远远站着，却不知也成了别人眼中只可远观的风景。有人忍不住过来搭讪，却都败于周玄冷淡的目光下。
　　“开始了。”周玄道。
　　两个赛车手各自坐进车里，一红一白倒是符合他们的性格。发动机发出蓄势待发的嗡鸣，裁判一声令下，两辆车如同挣脱囚笼的虎豹窜了出去。在不远处第一个弯道，白车甩出一个优美的漂移占了内车道，红车紧随其后毫不相让。
　　“漂亮。”沈绛叹道，雪白的面颊晕开淡淡的绯红。
　　汽车的轰鸣和轮胎摩擦山道的刺耳声音响彻山林。
　　人群兴奋地讨论着谁会赢，沈绛不由被他们感染，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沉浸在这热闹的夜晚，期待胜者凯旋。
　　一个小时后，白车率先开回来。人群顿时发出激动的呐喊，掌声和礼花声接连不断。那个看上去温温和和的青年下了车，冲四周的人挥挥手，目光扫到沈绛时微微凝住，然后温和地笑笑。
　　沈绛一愣，礼貌地点点头。
　　周玄突然道：“不早了，回去吧。”
　　沈绛也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了，便跟着他朝停车的地方走。这时红车姗姗来迟，远光灯正巧直直照向沈绛的眼睛，他虽然带了墨镜却还是感到一阵刺痛，不由伸手死死捂住。
　　“沈绛！”周玄回过身揽住他的肩，替他挡下光线。男人温热的手摘下墨镜，轻轻拨开他的发丝，“我看看。”
　　沈绛没有理会。
　　“沈绛。”男人声音沉了半分，强硬地攥住他的手腕抬高，“别怕。”
　　沈绛一震，雪白的睫毛颤动着，泪水便从他殷红的眼角滚落：“……方炽？”然而下一刻他便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紧紧抿住嘴唇不再出声。
　　周玄手一顿，一时没了动作。
　　“你……没事吧？”车手似乎注意到了自己造成的问题，匆匆跑过来局促地问。那个面容温和的车手也走了过来，神色担忧。
　　周玄回过头，神色间有些阴冷：“滚。”
　　那人顿时不乐意了：“你什么态度啊，我关心他关你什么事？”说着动手要拉开周玄。周玄一时还真被他扯得没站稳，脚下让了两步。
　　车手顿时看着沈绛发愣。
　　沈绛擦擦泪水把眼镜带上道：“我没事，休息休息就好。”然后拉住神情更为阴寒的周玄，“走。”
　　周玄这才揽着他慢慢走向车子。
　　待他们远去，车手幽幽道：“我长这么大，今天才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哭得令人心碎了……虽然是生理性泪水？”
　　“你就不能形容得文雅点？”另一个人道。
　　“这叫直接。”

　　沈绛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还是周玄把他叫醒的。他揉了揉眼睛，看到自己已经回到沈宅：“谢谢。”
　　周玄看着他依然红肿的眼角，什么都没说，只是替他打开车门：“早点休息，我走了。”
　　“嗯。”沈绛精神不济，没有多挽留。
　　周玄目送他走进大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人的眼泪已经干涸，却留下某种黏腻的，温柔的触感。
　　月光从车窗斜照进来，将他的面容映得晦涩而朦胧。

作者有话说

　　还记得大明湖畔的方炽哥哥吗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