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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回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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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张桂兰跟辛蕾,还有辛蕾的父亲辛广发一起住在Y市一处即将动迁的老房子里。他们住的三楼楼道很长,里面一共有八户人家,他们一家住在最里面的位置。破房子住的都是穷人,每到冬天家家都喜欢积酸菜,所以都会在家门口摆一个专门积酸菜用的大缸,上面蒙一块塑料布用几块红砖压着。

      那天张桂兰是早班,近傍晚提着从菜市场买好的菜回家,一走到楼梯口就看见整个楼道都挤满了人,几乎全是这栋楼里的居民。他们站在楼道里拼命伸头往走廊尽头张望,还不时的交头接耳互相窃窃私语。

      整个楼道都是一股酸臭味,张桂兰捂着鼻子挤进人群往自己家走,可没几步她就听到一个熟悉的骂声。

      那是她家隔壁老李婆子的声音,她几乎天天都要谩骂她家那个不争气整天就知道酗酒的老李头,张桂兰以为又是她家老头惹了什么麻烦,就没怎么在意,只想着能早点回家做饭。

      “哎呀我说辛辛她妈你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报警了!你看你们家给我们牵连的!”

      张桂兰只顾着低头走,一听到那人是跟她说话就抬起脸,这一抬头,她瞬间被吓懵了神,菜框从手里滑落下去,哐当一声掉到地上。

      她家门口积酸菜用的酸菜缸被人砸碎,里面的酸菜连带上面一层白色沫子全都洒出来,整个楼道的气味都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白色掉皮的墙壁也被人用红色汽油画满,写的全是‘欠账还钱’‘全家不得好死’一些恐吓的话。

      张桂兰往自家门口看,全身汗毛竖起!

      两只血淋淋已经死掉的野猫被人掉在她家大门门顶,四肢耷拉着,鲜血从上面滴滴答答顺着大门往下淌,仔细一看才能发现,两只猫的所有爪子都被人特意砍下来,被砍掉的部分也扔在她家门口。

      那股臭腥味开始越来越浓,张桂兰觉得自己都快呕出来,她死死捂住鼻子站在那,浑身吓得一直哆嗦。

      “你家老辛就不是个好东西,别看他平时人模狗样的,其实是个大赌鬼!”那老李婆子站在自家门口一边用刀刮自己门前白墙被写上的红字,一边指着张桂兰后背骂。

      “你说谁呢?你凭什么骂我爸?”

      张桂兰一听见辛蕾的声音就像找回了神智,慢慢清醒过来。

      “辛辛!”她怕女儿会被吓坏,回身就把辛蕾往楼道外推。“你先回学校去,等晚上我给你打电话你再回来。”

      “我不!妈,到底怎么回事,爸怎么会欠高利贷?”辛蕾那时候是快要毕业的大四学生,常常在外面实习打工,一般很少回学校。

      “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不赶紧搬走,我就要报警了!这以后再怎么让我们邻里邻居好好住下去?大伙说对不对?”老李婆子平时就看不惯辛蕾他们一家,现在更是趁火打劫要把他们撵走。

      还站在周围看热闹的邻居都跟着帮腔,纷纷回应,“这都是普通老百姓,你们家惹上了这群人就得赶紧搬走!”

      “对呀,赶紧搬走!这次扔了几只死猫下次还不一定能扔什么呢,我家还有个小孙女,要是吓坏了你们老辛家能赔偿得起吗!”

      张桂兰到现在都能记起那群平时都装的很善良很平易近人的邻居,在看到她家被人追债之后变黑的脸,那狰狞的面孔一辈子都会印在她记忆里。

      她根本不奢望大家会帮她,却没想到他们会临时又狠狠补上一脚。

      “妈,我爸究竟为什么能惹上那群人?”辛蕾终究是个孩子,她已经控制不住,声音开始有了哭音。“爸现在在哪,他会不会有危险?”

      “你爸那个不是东西的你还想着他?说不定人家早都跑路扔下你们母女俩了…”

      “你闭嘴!你个臭婆娘我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你个死丫头!…”

      “辛辛!”

      张桂兰拦住要上去跟老李婆子争吵的辛蕾,流着泪把她往家里拽,“辛辛,你先跟我回家!”

      “她凭什么那么说我爸,凭什么?她忘了她家那个没出息的儿子在外面跟那群流氓打仗,她是求谁去帮忙报警的?”辛蕾失声痛哭起来,想起平时话都很少说,谁要帮忙都会帮的父亲,她就觉得心揪的生疼。

      “你才没出息呢!我儿子跟你赌鬼老爸一比强多了!”

      老李婆子还在那扯着嗓子喊,老李头从屋里出来劝她少说一句,她更是像打了鸡血,“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辛广发不是个好东西,教出来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你他妈说谁呢,你再说一次!”

      “辛辛,你给我回家去!”

      一想到那时混乱成一片的情景,张桂兰现在脑袋都觉得嗡嗡的响。那天辛蕾的举动让她很意外,辛蕾没有平时礼貌文静的样子,发疯失控的模样很吓人,她拦都拦不住。

      如果不是后来的真相大白,她差点以为她家老辛真的会是老李婆子口中的赌鬼。可一想到真正的始作俑者,想到辛蕾后来伤心欲绝的趴在她腿上失声痛哭,张桂兰胸口的闷痛像要窒息一般。

      张桂兰记得徐言心是在半个月之后找上她家的,当时辛蕾不在家,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正在屋里照顾那个襁褓中的婴儿。

      她开门之后,站在门外的徐言心让她一时间根本认不出来。在张桂兰印象里徐言心一直是个大家闺秀,身材匀称不胖不瘦长得清秀漂亮,性格文静说话声音细小。可此时门外的人,瘦得几乎剩了皮包骨,身上只穿着一件污渍满满的白色衬衫,上面还沾满了一些黄色不明物液体,一双眼睛完全没有任何神采。

      徐言心一看见张桂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双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拼命流个不停。张桂兰虽然从辛蕾口中知道了徐言心背着她做的一切,可看到她变成如此邋遢的模样,想到徐家对自己女儿的行为,作为一个母亲,张桂兰还是于心不忍。

      她把徐言心半抱半扶回屋里,待两人身子靠近时,张桂兰闻到了徐言心身上难闻的气味,也发现了她灰色裤子大腿内侧那一滩被液体打湿的地方。

      那是一滩尿液,确切的说,应该是徐言心自己的尿液。

      “孩子,你怎么会成这样?”张桂兰心疼的替徐言心把散乱的头发扎好,想拿辛蕾的衣物给她换上,徐言心却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嘴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

      “阿姨,求你,求你答应我,帮我照顾好她……”

      ————

      “妈,回屋睡吧。”辛蕾把女儿辛欢哄睡从屋里出来就看到母亲倚坐在沙发里,闭着眼睛。她以为她睡着了,拿过毯子给张桂兰盖上。

      张桂兰睁开眼,辛蕾发现她眼里竟然含着泪。

      “妈。”辛蕾握住母亲的手。

      抹了两下眼泪,张桂兰哽咽的说:“没事,就是一想到言心那孩子……太可怜了。”

      徐言心生母在她出生的时候因为难产早早就过世了,她从小是由父亲带大。与其说是跟父亲相依为命,还不如说是被保姆养着。徐言心的父亲徐恒山拥有自己庞大的家族产业,所以常常是世界各地到处飞,大多时间徐言心是跟着家里的保姆一起生活,最多,她一周也只见过父亲一次。辛蕾跟她一起的时候常常带她回家吃张桂兰做的饭。徐言心其实很羡慕辛蕾,虽然她家境不富裕,可是却能跟父母一起吃饭,一起生活,她就觉得她很幸福。

      后来,两个人关系好了,张桂兰常听辛蕾抱怨徐恒山不关心言心,觉得她没有母亲很可怜,再加上又因为有一个不爱她的未婚夫,她常常在辛蕾面前哭。张桂兰心善,觉得多一个人也就多一双筷子而已,就让辛蕾有空就带徐言心回家一起吃饭。

      “言成…他跟你说言心是怎么过世的吗?”张桂兰试探着问辛蕾。

      “没有,我当时听了就觉得受不了,什么都没问。”

      “哎,那一对儿孩子都是苦命。”张桂兰摩挲着辛蕾的手,感叹道:“言成毕竟是男孩子,从小就坚强,可言心…”

      “今天言心那个未婚夫也来找我了,他跟我打听言心的情况。”

      “谁?就是那个背着她找别的女人的…”

      “嗯。”辛蕾点点头,疲惫的靠在母亲身上,“妈,我总觉得有些很重要的事都被我忘了,而且还都是关于言心的。”

      施博文跟她打听徐言心的下落,那到底他自己知不知道言心已经不在了?还有,辛蕾一直觉得徐言心应该就是跟施博文去国外结婚的,那施博文现在的身份到底是未婚夫,还是丈夫?为什么从他的话中她明显听出施博文对徐言心的行踪一无所知,如果他不是那个男人,那今天徐言成默认徐言心结婚很久,而且还有了孩子,那真正跟徐言心结婚的男人是谁?难道另有其人?

      “别乱想了,如果真的跟言心有关,言成也不会四年之后,到了今天才来找你。”

      张桂兰想到自己刚才打碎的玻璃杯就要去扫,辛蕾先她一步起身,“妈你先回屋休息吧,我去收拾。”

      “那你早点去睡,也累了一天了。对了,言成他…那孩子我也有几年没见了,要不是刚刚在楼下我老眼昏花天黑没看清,早就把他叫上来了,你也没想到请人家上来坐坐。”

      从厨房把扫帚拿出来,担心辛欢白天玩的时候会被扎到脚,辛蕾细心清扫地上的碎片。“没事,他暂时不回去,会在这边住几天。”

      “那哪天有空让他来吧,让他好好陪欢欢玩会。”张桂兰又立即补充道:“我是觉得他看上去还挺喜欢孩子的。”

      辛蕾扫地的动作一顿,点头答应了。

      ******

      施博文找的人办事速度向来极快,只是几个小时的时间,辛蕾五年内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被人调查好整理成一本不薄的文件,摆在了他眼前。

      他坐在椅子上表情凝重的听着来人的报告,一直盯着手里的烟,一字未说。

      “四年前辛蕾在市中心医院的脑外科住过十天,病例上写的原因是因为闭合性颅脑损伤导致暂时性失忆。住院期间,母亲张桂兰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照顾。”私家侦探李维已经对查到的消息倒背如流。“出院以后,她就跟着母亲还有女儿搬到了现在的住处,一直住到现在。”

      李维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摞照片,摆在施博文的书桌上。“辛蕾的女儿辛欢,2010年出生在Y市,今年四岁,出生证上写的出生地点是在Y市一家私人医院里,而辛蕾在住进中心医院之前曾经在那里住过半个月的时间,住院原因是否真是因为生产,因为医院属于个人私有,所以我们无法核实,只能查到当时她在这家医院的主治医师叫孙瑜绅。”

      施博文把视线从手里的烟挪到了桌上那一打照片上。照片的第一张就是穿着一身红色棉料裙的辛欢被辛蕾牵着手,从家里楼道走出来的情景。

      那女人垂着头含笑听着辛欢说话,面容温和,和之前扬言如果他敢动她女儿一根汗毛,她就要跟她拼命的模样大相径庭。

      李维站在那背着手继续说:“以辛蕾的背景根本没有可能会住进那家收费昂贵的私家医院,所以我们只能从她的主治医生孙瑜绅下手。据我查到的消息来看,孙瑜绅跟辛蕾虽然没有直接关系,但是跟徐小姐的兄长,徐言成却是关系密切。”

      顿住话,李维抬眼瞥了一眼仍旧沉默,坐在那一脸严肃的男人。

      “孙医生跟徐言成在国外不仅是五年校友,还是室友,孙瑜绅回国接手的第一个病人就是辛蕾。换句话说,孙瑜绅突然辞去国外的工作回到国内,实际上就是因为受到徐言成的嘱托回国照顾辛蕾。而且...根据那家医院的护士回忆,辛蕾当时住院的时间跟徐小姐发生意外的时间恰巧吻合,都是同一天。”

      李维把该知道的都报告完,就站在那等着施博文下面的意思。

      他们现在是在华东会所的套房里,周围环境安静,房间的灯光也是偏向暖黄。他今天下午一接到施博文的命令就立马去查辛蕾这几年的行踪,他了解他的脾性,所以即使现在已经是深夜,他还是带着查到的资料来这里像他汇报。

      施博文手里的烟早就燃成了灰烬,他把它捻灭在烟灰缸里。

      他身后是一望无尽的黑夜,透过玻璃反射出台灯的灯光照映在一片漆黑中,幽幽发亮。

      施博文抬手倦怠的搓了两下脸,许久未开口,外加刚刚抽过烟,声音有些沙哑。

      “徐言成现在人在哪?”

      “上周已经回国,是孙医生接的机。”

      “他跟辛蕾有联系吗?”

      李维就知道施博文会问这个。“我来之前接到我助手发来的信息,他们俩今晚刚刚见过面,辛小姐好像已经知道了徐小姐的事情。”

      施博文手指在桌面一下一下随意的敲着,李维观察他的神态,他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沉吟半刻,他忽而一问:“我们之前一直查不到辛蕾的下落,是有人动了手脚?”

      “嗯。”李维思考半秒,慎重回答。

      施博文嗔笑,不用说,那人肯定是他。从椅子上起来,他转身面向玻璃望着脚下Y市深夜的寂静。

      “继续跟踪,特别是徐言成。”他摩挲着那只尾戒,半晌之后眼神幽深,幽幽的说:“他这几天很可能会去见几个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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