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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短篇 - 萧何(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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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设定:张起灵跟随阴兵进入青铜门,吴邪从云顶天宫脱出。这时吴邪还没有收到神秘的录像带。
---------------------------------以下正文----------------------------------
从长白山回来以后,我整整安分了两个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古董店也扔给王盟打理,只躲在昏暗的房间翻来覆去地整理几次下地以来的记忆和资料,环环相扣的谜团和支离破碎的线索就像在脑神经中蔓延开来的毒素,吸入太多就会上瘾。
桌子上泡了一壶不知放了几天的浓茶,茶水黑不溜秋的,面上还泛着一层油光。三天来只睡了几个小时,且睡眠质量不高。我辗转不停地做梦,梦里先后放映着熟悉的场景,有三叔的骗术,有胖子长满白毛的背,有血尸和禁婆,出现得最多的,还是遍体鳞伤前来搭救的张起灵。我梦见他混在阴兵的队列当中,微不可见地朝我笑,他说「再见」。每当这时我都会惊得从床上一坐而起。
阴兵借道的背后隐藏着什么,青铜门的另一边存在什么,张起灵还能不能出来。
回答我的只有粗重的呼吸和大汗淋漓的惊惧。
二十六年来我一直认为自己是甘于平凡的人,但偏生遇到那闷油瓶后,就完全激起了埋藏在体内深处的好斗和激进的心思。
胖子在回北京的时候我去机场送他,对他说:“如果有任何消息,包括下斗,别忘了你的兄弟。”
“忘了谁不能忘了天真你啊不是。”胖子大喇喇地拍我的肩膀,仍然是一副哥儿俩好的表情,又凑过来压低声音说,“你小子以前最怕干这种糙活儿,现在却抢着做,遇到小哥的事就连命都不要了,媳妇儿总得相信自家男人的不是……?”
“媳你个大头鬼!咱…咱们可是铁三角,少了一角还能成事儿嘛?!”胖子吹牛不打草稿的本事一路下来我是见识了,眼毒嘴也毒这才是真让人捶胸顿足的。一听见他提「媳妇儿」我就像被踩着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竖起来。
“得,别忘了给胖爷提成就行。”胖子也很不和我争,干脆利落地手一挥走向候机楼,临了还不忘提醒我销赃的事。
把窗帘拉起来,遮得严严实实,四面墙密不透风,房间在夕阳的斜照下像个蒸笼似的。用手背在额头一抹,全是汗。后来我也意识到老是闷头埋在古书拓本里面考据,也不是个办法。不是没有考虑过再去探一次云顶天宫,甚至还打了电话给潘子托他买装备,结果潘子比我成熟得多:
“小三爷,先不说三爷他发话了不能让你淌这趟浑水,那地儿有多危险我们又不是没体验过,能单枪匹马下去的恐怕只有哑巴张,你又没有他那种身手,去了又能做什么?”
一席话说下来,我的心算是凉透了。我的亲信都标榜着「为我好」的名号,拒绝施以援手;我的确也就如同潘子所说的,不像张起灵那样身怀绝技;青铜门恐怕已经关上,即使我走狗屎运能够去到门前,又能做些什么。
正当我心灰意冷的时候,胖子的电话又一次将我从泥沼中拉扯出来。
“有人在慈溪县见过小哥。”
我头皮一炸,当场就想要发作。很想质问些什么,又找不到发泄的对象。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进了青铜门,转眼间又来去自如似的在别的地方出现,你玩我呢!?既然出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我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修炼得还远远不够,仅仅是这样就沉不住气了。依照胖子的个性,当然不会因为一句话就打电话来通知我,光是慈溪这个地点就足够耐人寻味。喜欢旅游或道学的人都知道慈溪有座达蓬山,是去往蓬莱仙山的起点。达蓬,即到达蓬莱的意思,是当年秦始皇遣徐福带三千童男童女东渡求长生不死药的起点。
这里面果然藏着猫腻。我问胖子:“是谁的斗。”
“嘿!小天真,士别三日当那什么相看啊……”
“刮目相看。”
“对,刮目相看。”胖子干笑两声,“记得咱过年老吃的那种酥糖不?”
“什么过年不过年的,酥糖不就徐福记……”话说到一半我自己没了声音,觉得自己这回要抓到长生之谜的尾巴。对于徐福东渡的记载杂乱且不详细,即使在《史记》当中,也只有寥寥几笔,「徐芾得平原广泽,止王不来」。传说当年徐福最后一次东渡,但未回到中原,自然也会知道徐福到底葬在哪里,“你是说……”
“天真同志,革命的号角再次吹响,当年秦始皇为了求仙药,肯定得预备了不少明器,管他是太监斗还是啥劳什子,胖爷只看明器。咱们四天后在慈溪汇合。”胖子又跟我插科打诨了一会儿才挂掉电话。
这次有胖子同行,我的心神也安定了许多。装备虽不需要操心,我倒是特别提醒胖子多备些黑蹄驴子,毕竟这么多次下来我那逢尸必起尸的体质没少帮倒忙。
虽说约定的时间是四天后,但自从有张起灵的消息以来,我的心是一刻也静不下来。打个电话给王盟叮嘱他好好看店,我当天就坐上了从杭州发往宁波的大巴。车窗外的景色开始快速地往后移动,我才发觉走得匆忙。胖子和我不一样,他每次都目标明确,只为明器。到今天我都还分不清我热血的理由,是为了那个坚毅决绝的背影,还是为了解开谜题的好奇心。
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提早在约定的旅店住下了。前台的小姐还很为难,说:“我们店一般接待的都是旅游团,散客接得少之又少,如果不是看你长得帅,我们还不接呢。”
前半句本来就不中听,后半句听在耳朵里简直要叫成何体统。
她见我不以为然,又补充道:“虽然咱们慈溪比不上黄山之类的景点,但还是有挺多人来这边旅游的。譬如昨天就刚住进来一个团,有十来人呢,虽然都是粗汉子,登山包都塞得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是资深驴友……”
除去店员自卖自夸的嫌疑,这其中提到的十来个“驴友”让人生疑。现下并非旅游旺季,而达蓬山也不是什么著名景区,再加上十来个都是粗汉子,即使是神经过敏也免不了往那个方面想。我正想和她搭话套信,她自己倒是一脸怀春地自说自话起来:
“……啊,不过其中有一个长得还是很俊的,冰山帅哥也很养眼啊……”
“是不是穿着件连帽衫,刘海很长,白白净净,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我下意识地问道,几乎就要确定她口中提到的就是张起灵。
“对的!你怎么知道?”
“那是我朋友,他自己和别人凑一起,我后来才加入的。”我笑道,拿了房卡直接上楼。
「370」
我比对了下房间门牌,刷卡进去。
房间是临街的,地方小有个好处就是清静,晚上也不会有鬼哭狼嚎从周边的KTV传过来。我草草洗漱一下,任由自己倒在床上,小旅馆的床不会舒服到哪里去,但起码比硬床板要好得多。煎烙饼似的在消毒水味的床铺上翻了一阵,脑子里面乱哄哄地一直思考睡着楼下的那批土夫子到底是哪一路人马,万一遇见张起灵,我该说些什么。直到半夜我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但维持着半睡半醒的状态。
小镇的凌晨比白天要低上好几度,我空调没开,没多久就冷醒了。抬起沉重的眼皮,瞥见窗户大开着,风夹着着水汽灌进来,吹得窗帘翻飞。我揉揉眼睛坐起来,准备拖着腿去关窗,却猛然发现床尾站了个人影!我的身手还是没什么长进,警觉性却是比以往要强,我迅速从枕头底下摸防备用的短刀。那人的速度却明显比我快上好几倍,只是弹指的功夫,我就被生生压倒在床上——
“是我。”
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一如既往地低沉而磁性,让我安心。
我不由得佩服自己,也对提早出发的决定感到由衷庆幸。我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他的身份,捂在嘴上的带着老茧的手指才总算移开。
这是自云顶天宫一别的首次会面,他完好无缺地站在我的面前,没缺胳膊没少腿。事到如今我也不想问他怎么找到我的房间怎么进来,他总有办法。
黎明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从窗外透进来昏黄的街灯。我只套了件短袖,没一会儿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干脆起来披了件外套,又对张起灵说:“小哥,你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你不应该在这。”他完全不理会我的话,冷着个脸开口。
张起灵平日里就是个面瘫,但我多多少少能够从他的语气和面部的微动中看出些情绪来。譬如现在,我读到了怒气。我还什么都没做呢,莫名其妙地就中枪了。
“那我应该在哪?”我不怒反笑,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点上,脑袋清醒了,可是身体机能还很迟钝,亟需些尼古丁来让他们重新运作,“我应该老老实实呆在杭州,等第二个大金牙把我卷进这堆破事儿里?还是我应该老老实实地呆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你再进一次青铜门?”
张起灵一语不发地站在墙边,盯着天花板,对我说的话充耳不闻。
“早知道青铜门跟你家后院似的可以自出自入,我就不必白白担心……”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我把话说过了。人情太薄凉,人情太脆弱,戳破了最好的结果是两败俱伤,最差不过痛的原来只有你自己。
“我的事与你无关。”
看吧,你把他当过命的兄弟,他又何曾这样看待你。你费尽心思寻找他的下落,只为确定他的安好,他又何曾在意。张起灵这人就像洋葱,第一层是臭的,往里再剥一层还是臭的。但有人偏偏就爱吃。
“我本无意下这个斗,只要你告诉我青铜门后面有什么,我马上走人。”
“你没有必要知道。”
张起灵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让我感觉到我的多余。自嘲地扯起嘴角,反正我也没少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只得憋着一口气,梗着脖子硬气一回:“我有没有必要知道不是你来决定的,你不说,我自有别的办法查。”
接着,我听见微不可闻的叹息,绵长的吐气很清浅,如果不是深夜也注意不到的低分贝,缓过神来的时候人已不见了,只剩扬起的窗帘布喇喇作响。
张起灵是个失踪专业户,但这次我一点也不担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既然要去下斗,我就有把握跟上。离日出只剩下一个小时的时间,我检查了行李,能用来下斗的装备少得可怜,只有几袋压缩饼干和一把短刀。
楼下传来鞋底和泥沙摩擦的轻响,对于这种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的步伐再熟悉不过,我躲在楼上偷看,一共十二人沿着西北方向的小路走去。小路旁边就是一条小溪,溪水长年浸着路边的泥土和青草,使地面非常湿润。等人都走得没影了我才跟着地上的脚步追上去。我也不确定能追多远,毕竟那是道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哑巴张,是拧断血尸头颅的阎王,暴露不过是早晚的事。
达蓬山的侧面有座连襟,依山傍水,山脚接着宽阔如镜的湖面,与群山连成众星拱月的地形,得水藏风,阴阳交融,生生不息。如果胖子在这里,走起来必定虎虎生威,嘴里还要意气风发地讴歌那些掩埋在地下的明器。脚印越来越密集,前方传来疾步行走的响动。我是嫩,但我不笨,现在只有我一人孤军奋战,加上装备上的缺失,如果偷偷跟在他们身后下斗,先不讨论被张起灵揪着领子提起来的嫌疑,能不能在斗里生存都是个问题。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光明正大地加入他们。我咬咬牙,加快脚步快跑上去,与突然停下来的一伙人撞个正着。
“咳……小哥!终于赶上了……”我重重地喘了口气,包里的装备几乎没有重量,但长时间屏着呼吸的奔跑还是让我意识到自己的体力有多不济。匀了呼吸后我走上前去,一巴掌拍在张起灵的肩头,笑道,“抱歉,来晚了。”
十数人被我突如其来又明目张胆的亲密举动给震住了,一时间竟没人说话。不按牌理出牌果然将了他一军,张起灵阴沉地看着我,眸里有勃发的怒气。这一步棋走得惊险,我把筹码全推出去,就是要赌他不会当众拆穿我。饶是三叔在这样的目光下都要冷汗直冒,我把指甲掐进肉里才撑住不现形。
“你是……?”其中一人终于忍不住发问,看样子是这趟负责夹喇嘛的。
“关根。小哥捎的。”我捡了个化名报上去,快速扫视了一遍。都是些不曾见过的面孔,只有其中一人,我有印象。两年前我死缠着三叔非得跟着他去收账,美其名曰见见世面,他被我烦得恼火才允许我躲在楼阁里偷看。三叔曾提醒过,王八邱野心勃勃最难管,我就特别留了个心眼。那其中一人,是当年跟在王八邱身后的手下,名字好像叫陈通。
“小子,别急着去抱哑巴张大腿,一看你细皮嫩肉的就是个青头。”气焰嚣张地说话的正是陈通,看来他并不认得我,算是顺利蒙混过关。
“管好你的嘴皮子,小爷被血尸追着逃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混哪儿呢。”上至云顶宫,下至海底墓,我自问倒的都是千古奇斗,怎么说也脱离了青头的行列。再者,明里我好歹是哑巴张请来的帮手,总不能漏气去给他抹黑。
我还想再开口,却蓦地被张起灵拽着就走。他钳住我的手腕,下了几分力气,疼得我嘶嘶直抽冷气。我们一直大跨步在密林里走着,直到完全见不到目瞪口呆愣在原地的一干人才停下来。
“回去。”张起灵施力往前面一送,口吻冷漠至极。
我被推了个趔趄,也懒得和他计较:“那里面有我三叔盘口的人,但他绝对有问题,我留下,至少和你有个照应。”
“为什么要有照应。你和我有关系吗?”这种无情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就如同他一个转身就能消失在人潮之中的理所当然。
“出生入死这么多回,你是石头做的吗?!总之上刀山下油锅我是跟定了,有本事你打断我的腿。”我真怀疑我俩天生磁场不合,否则为什么总能三两句将对话往死胡同里带。
“你走吧,我不是同性恋。”我看见他的下巴动了几下,最终吐出一句话,薄如蝉翼的关系戳破了,痛的果然只有我。
“操!难道我就是吗?!”我只是他妈的刚好喜欢上的人是你罢了。
吼完之后漫山遍野的只剩下虫鸣,野兽忽然间安静下来绝不是好的征兆,张起灵走向我,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让我难以自抑地颤抖。我退后两步,他用颀长的二指往我后颈一捏,我就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当天的夜晚,他绝对是按到我的某个穴位,后颈像刚做完推拿一样酸痛。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的是旅馆的床。搞半天他还把我送回来了。
我扯起脸皮笑,但苦。
突然间冒出个人来自称是哑巴张叫来的帮手,还没跟着大队走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也不知道张起灵打算怎么解释,又或许,不作任何解释。他不总是这样么,不苟言笑地往那儿一站,就好像什么都不必再说似的。
前台的小姐告诉我张起灵是将我背回来的。她当时很紧张地问我是不是出了意外,结果张起灵来了一句:“高原反应。”他娘的,达蓬山只有四百多米啊!自此,这位小姐都带着有色眼镜看我了。
我给胖子挂了个电话,告诉他我们被人截胡的事。
胖子当场跳将起来,又是长吁短叹,又是痛心疾首。
我问:“那这趟斗还下不下。”
“说你天真还不信,被别人截胡那不打紧,被小哥截胡那可就完全没希望了。斗有一哥,如有一宝,前有宝血,后有古刀,那十来人要不捞得满嘴油我王字倒过来写。”说罢,胖子兀自感慨万千,恨不能立刻就跟着张起灵去把人祖坟给刨了。
之后,他问我:“那你看见小哥没?”
“看见了。他很好,好得很。”脑子里面不断响起张起灵说的那些话,说不心酸那是骗人的。但我更气的是他处世的态度,只懂得区分有害和无害。不把别人当人,不把自己当人。也只有我才受得了他,换成是现在那些个小姑娘,没甩他一巴掌走人算是仁至义尽。
先爱的人先输,我们本来就站在不公的天平两端。虽自问相惜,否则他也不会一次又一次舍命相救。他总能看穿我,而我读不透他。有时候吃准了他的想法,却理解不了他的心思,有时候理解了他的心思,却又认同不了他的做法。一次次将我推开,不过是为了让我回去继续做我的小老板,安乐活,安乐死。一意孤行,刚愎自用,从来没问我一句:其实你想要什么。
在楼下买了个饭,要了湘辣和川辣,一次性纸盒面头铺了红彤彤的一层指天椒。我勺了一大口饭混着辣椒塞进嘴里,呛得眼泪和鼻涕直流。拿衣袖擦去,继续埋头吃着,辣得满面通红,有些眼泪滑到嘴角,被我混着饭吞进去了。
半夜的时候木门把手传来被扳动的声音,我下床走到门边,却没有了声响。从猫眼里只看到一个眼熟的黑色双肩包,我打开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我恨得牙痒又毫无办法的人就站在门外,没有血色的脸白森森的。
地上掉了张门卡,我捡起来一看——
「270」。
我叫了一声:“小哥。”
得不到回应,肩头却是一重,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揽住了昏阙无力的身躯。
他身子软得像个女人似的,分量却一点也不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搬到床上,我拉开张起灵的卫衣,右肩有个手指粗的窟窿,伤及筋骨,深蓝色的卫衣被血浸成了紫黑。看不出来是被什么伤的,而且张起灵根本没进行过处理。
如果不是走错房间,我看他也根本不会打理好自己。兴许陷进床里倒头便睡,仗着惊人的体力和恢复力来挥霍生命。我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不省人事的人一眼,才去翻他的双肩包找急救用品。
处理完伤口后,又给张起灵打了一支青霉素。尽管如此,他还是发起烧来,我看了看表,凌晨四点。认命地拿毛巾帮他擦汗,又用湿毛巾冷敷。
他看起来很难受,左胸的麒麟像墨描似的蔓延开来,一直到达腰侧。干裂的嘴唇开开合合,在呢喃着什么。我俯下身去听,眸子却黯下来。
他说吴邪,吴邪,快走。断断续续。反反复复。
张起灵是个傻子。
是我害了这个傻子。
我一次又一次地给他擦汗,换湿毛巾,到了东方发白的时候体温才回复正常,他也不再烧得糊涂乱语。宝血果然有很强的修复功能,平常人要花好几日才能有起色的伤情,他仅花了几个小时就做到了。
张起灵睁开双眼的时候我正伏在床边休息,他轻巧地掀被子下床,无声无息地让我怀疑他跟猫一样长了肉垫。察觉到他已经走到窗边,我睁开眼,眼底是白色的被铺,还有他躺过的痕迹:“不要再自欺欺人地将我关在门外。”
“我的事不是你能理解的,不要再跟来了。”张起灵顿了顿,才缓缓说道。
我转过身去,点点头说好,如果可以。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看看我,眼底闪过一丝异色。来不及细品,就再次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不是同性恋,只是他妈的刚好喜欢上的人是你罢了。”
我低低地吟着这句话,沙哑的声线终是随着翻飞的帘布,渐渐消散在清晨的冷风之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