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你就从了陛下吧！》渊澄取映

65、真假

　　魏子云又笑了，“当然，我恰好就知道他。”
　　陆小凤也笑得很开心，“你知道他就好。”
　　旁边的人除了花满楼，谁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
　　魏子云继而悄声道：“陆小凤，其实我刚才没有说实话，西门吹雪虽然你们晚到，却只晚到了一点。现在离子时还有一点时间，你有什么话，最好赶快和西门吹雪说。”
　　陆小凤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他总要在决战之前，再和西门吹雪见上一面，所以他非常感激魏子云的安排。
　　“他在哪里？”
　　“太和殿旁是保和殿。保和殿旁、乾清门外的台阶西边，靠北墙有三间平房，西门吹雪就在那里等你。我知道你一向鬼点子很多，所以你要要是想出了什么法子，能够让西门吹雪打败叶孤城，不仅西门吹雪不用死，我也不用输得把裤子都当掉！”
　　陆小凤惊讶道：“你竟然也下了注！”
　　这下子总算轮到魏子云苦笑，“陆小凤，你要知道，大内侍卫的饷银不高，而我却有一大家子要养活。”
　　陆小凤顿时间非常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就走进了平房。
　　在那里，西门吹雪一身白衣如雪，静静地站在小窗前。
　　他并没有点灯，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好像白得全身都在放光，洞照彻小窗幽室。
　　他的脸色也非常苍白，他的神情也非常冷漠。如果没有见过他，其他人都绝对不敢相信，在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冰冷之人。
　　也许他已经不是个人，而是一柄剑，一柄锋利的剑，寒冷的剑。
　　然而这柄寒冷的剑，在看见陆小凤的时候，眼睛里却蕴藏着温暖的笑意。
　　西门吹雪冷冷道：“陆小凤，你本不该来。”
　　陆小凤故意笑叹道：“你又不来找我，我便只好来找你了。”
　　“陆小凤，我看不仅你爱管闲事，你的朋友也同样爱管闲事。”
　　西门吹雪坐了下来，他的心情本来很平静，可是看见了陆小凤之后，突然又激荡了起来，就好像心里的冰雪被热汤沃消。
　　“朋友自然要管朋友的闲事。”陆小凤也一把就坐了下来，“再说魏子云也不只是在管你的闲事，他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都赌在你身上。他看好你，我也看好你。”
　　西门吹雪故意道：“难道你也把你的全部家当都赌在了我身上？”
　　“啊呀，”陆小凤大声道，“你知道就好，所以你最好赢，一定要赢！不然以后我每碰到一个人，都要告诉他，我本来是一只人见人爱的陆小鸡，却被西门吹雪变成了一只大铁公鸡！”
　　陆小凤一边叫，一边狠狠地嘲笑自己，陆小凤啊陆小凤，你什么时候也变成了一个当面笑背后愁的两面人了？
　　这个世界上无可奈何之事，为什么总是如此之多，而且总在你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狠狠地打击你。
　　剑已经擦好了。
　　西门吹雪突然道：“剑上的尘埃已经拂尽，我心上的尘埃也已经拂尽。”
　　剑擦好了，陆小凤却没有准备好，他永远都不想做这种准备。
　　西门吹雪，花满楼，他们两个人，好像在他最需要他们的时候，永远都会站在他的手边上，触手可及，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失去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又站了起来，走到了小窗前，今天的月亮很圆，也很亮。
　　他左手拿着剑鞘立在胸前，右手一拔，锵的一声，剑的寒光最先闪过他的眼。
　　月光很明亮，剑光更明亮，西门吹雪的眼睛，也开始变得亮的吓人。
　　他当然知道他的朋友会担心他，他也不是故意要他的朋友担心，只是人生在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去做的。
　　如果人的一生中，没有把一项事业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那么他的人生是不可能得到圆满的。
　　剑道，就是西门吹雪那项比命还要重要的事业。
　　练剑的人，要么不练剑，一旦拿起练剑，就必定一往无前！
　　圆，月亮已经团圆，人也已经团圆。
　　可是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却要分离。
　　明明只是一个站在屋脊，一个站在了琉璃瓦上，他们站得很近，却又好像隔得很远，隔得很远，心却前所未有的接近。
　　其他朋友们也都站在陆小凤的身边。
　　他们走在太和殿广场上的时候，看到广场很大，屋顶不大，可直到他们站在了这滑溜溜的屋顶上，才发现这屋顶也大的吓人。
　　他们从没有蹿过这么大的屋顶，哪怕是经常来皇宫逛上一逛的老实和尚也没有。
　　江湖中人，好像对太和殿的屋顶，有着天然的畏惧。
　　老实和尚竟然兴奋地拉着古松居士四处看着逛着，从太和殿的屋檐上往下望，中和殿保和殿好像都变成了茅草房子。
　　老实和尚以前站在中和殿保和殿的屋檐上，看京城里东富西贵达官贵人的屋子，也好像是在看茅草房子。
　　古松居士不怎么在意地任由老实和尚牵着走。
　　木道人和独孤一鹤的神色却非常郑重。
　　因为他们看见了一个人，他终于来了。
　　叶孤城。
　　别人都要在门柱上点上两点，才能跃上屋顶，而叶孤城只是在空中点了两点，就一下子跃上了屋脊。他的身法比武当的梯云纵还要更为精妙。
　　他也是白衣胜雪，凌空飞渡的时候衣袂翩跹，浑然真正飞仙。
　　他并没有看别人，他只看着西门吹雪。好像除了这个人，天底下已经没有别的人，值得他看上一眼。
　　同样的白衣，同样的冷漠，同样的骄傲。
　　然而叶孤城好像比西门吹雪更要骄傲。
　　因为西门吹雪毕竟还有两三个朋友，而叶孤城，竟是不肯交朋友的。
　　他只有对手，现在他的对手就站在他的面前。
　　叶孤城拔剑，他的剑鞘很古雅，内里却是异常锋锐，剑尖竟然占了整个剑身的二分之一。
　　这剑尖很白很雪亮。
　　叶孤城扬起手中剑，道：“此剑乃海外寒剑精英，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西门吹雪道：“好剑！”
　　叶孤城道：“本是好剑！”
　　西门吹雪亦扬起手中剑，冷冷道：“此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叶孤城道：“好剑！”
　　西门吹雪道：“确是好剑！”
　　叶孤城的眼睛也开始变得亮的吓人。
　　这时候竟不知，是他们的目光辉映了剑锋，还是剑锋照寒了他们的眼睛。
　　他们已经不是两个人，而变成了两柄剑，锋锐、冷酷、无情。
　　魏子云几乎哆嗦着让陆小凤检查完这两柄剑。
　　他不是被吓的，他是兴奋的。要知道，大内四大高手也都是用剑高手。而只要是剑客，就没有不想亲身前来，观这一战。所以他们兄弟四个，也都已经站在了太和殿的屋檐上。
　　他们是大内四大高手，大内四大高手的意思，就是他们是大内侍卫里四个武功最高的人，至少在明面上是这样。
　　陆小凤最终道：“没有涂毒，没有机关暗器。”
　　他觉得自己是在干一件可笑的蠢事，检查决战的佩剑自然不是蠢事，可是检查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佩剑，岂非是天底下最大最多余的蠢事？
　　魏子云道：“大信已昭，此一战，无论胜败，两位城主与庄主，都必定名垂青史，光耀万古。”魏子云没有再废话，他很快就退了下去。否则，他也会忍不住拔剑。
　　因为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剑气已经直冲云霄。
　　没有剑客会对这样的剑气视若无睹。他就好像一个臭棋篓子，眼巴巴心焦手痒，却只能对着两个国手的棋局干瞪眼。
　　月色更浓，像是水银泻地，倾泻在琉璃瓦上，琉璃瓦银光闪闪，连成白茫茫一片。
　　当世两位顶尖的剑客，就站在这白茫茫的顶端，好像神与仙，站在了云端。
　　突然，他们动了。
　　没有人能看出来，他们到底谁先动。
　　渊默间，一道剑光斜斜飞来，如白虹贯日，更如闪电划破长空。
　　他的剑势很快，也很怪。
　　快得如同星星坠地，怪得好像玉城雪岭际天而来，竟带着不可一世，而又绵绵不绝之势。
　　这是一种何等矛盾的剑法！
　　像是天外飞仙又不像天外飞仙，难道这就是叶孤城体会过儿女情长之后的领悟？
　　纵然是对手大出意料之外，西门吹雪却依旧很沉着。
　　他们在飞快地接近，十几丈的距离一掠而过，他们越接近，剑势变化越快。
　　最后，终于，近在咫尺！
　　星光、月光，都已经被凝成了剑光，冷酷，亘古寂寞，却足以刺痛世上最麻木不仁的人心。
　　屋檐好像变成了冻原，滴水瓦似乎已经挂上了冰挂，魏子云他们忽然发现，只是一瞬，寒气刺棱棱串皮冲顶，他们却很丢脸地直往下挫。
　　他们这个时候，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成名日久大名鼎鼎的武林高手，恍然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却赤身祼体地站在万丈冰崖的悬边之上，战栗着往下望。
　　这是一种冰冷到绝望绝望到冰冷也绝对无法表达万一的恐惧！
　　最后，终于，近在咫尺！
　　两柄剑过了很久，才叮的一声碰撞。
　　他们的身体变化越慢，他们剑法变化越快。
　　两柄长剑互相交错，就好像已经构成了整个世界。
　　这个世界只有对手和自己，没有对手就没有这个世界。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眼里，岂非正是只有对方？
　　最终，两柄剑都已全力刺出！
　　西门吹雪的剑即将刺入叶孤城的胸膛时，叶孤城的剑也即将刺穿他的咽喉。
　　只听见噗哧一声。
　　是谁被刺穿？还是他们同时被刺穿？
　　是叶孤城，还是西门吹雪？
　　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这两个人相对地靠在一起，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知道答案。
　　月色变得更加凄凉，它是不是在凄凉，这个世界上，又将少一位顶尖的剑客？
　　剑客的世界已经够寂寞，他们的对手本来就不多，少了一个，却要多上成百上千的寂寞。
　　这样纵倾千年，横绝世间的决战，是不是再也不会有？
　　只要是见识过这一场决战的人，就没有不在心里深深惋惜着的。
　　忽然，血顺着滴水瓦往下流。
　　这血，是从叶孤城身上流下来的，当胸一剑，剑一拔.出，血即流出。
　　叶孤城的脸色变成几近透明的白，突然间就问道：“你明白了？”
　　不是你知道了，而是你明白了。
　　西门吹雪的神色也突然变得很奇怪，道，“是。”
　　叶孤城气息惙然道：“你明白，就好。”
　　魏子云忽然就感觉到一阵天晕地转，他忙不迭道：“西门庄主，请把叶城主交给在下。”
　　陆小凤突然觉得很慌，他觉得很多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控制。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去瞧叶孤城的眼睛。
　　这双眼睛眼角微翘，却并不太窄，眼梢儿渺渺飞红，两只微微眯着的眼睛，竟然很像两弯不算窄也不算宽的小小下弦月，在月华流照下，弦月也泛着清光。
　　陆小凤鉴美无数，自然已经完全看出来了，这是一双完美的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