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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聆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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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梓星的夜晚总是异常短暂,即使是所谓的深夜,也不过是“太阳”刚刚落下的时候。因为该亚星系临近的另一个名叫“洛书”的星系,当夜晚刚刚降临的时候,也意味着桑梓星的另一轮“日出”——那个白色的恒星能把光线投射到这个处于该亚星系边缘的星球上上,虽然光线经过了遥远的奔波,但是那个也已经足以让桑梓星进入“白夜”的状态。
所以,对于桑梓星上的居民来说,大概一天中只有一个该亚时的时间才是真正的夜晚。
所以,在这样的“白夜”中,想要入睡的人们就必须拉着厚厚的窗帘,或者戴着纤薄舒适的眼罩。
孟绍群戴着眼罩躺在床上,柔软的毯子盖在他的身上,他的身下是软软的床垫,身体也已经清洗干净,身上穿的是一件制式的睡衣,天知道一向喜好洁净的他,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一直以为自己的身上一定会长出稀奇古怪的菌类出来。
可惜现在所有的舒适感他都没什么心思去体会。
喝足了水,吃了点家政机器人做的套餐,用洁白的泡沫彻底清洗了自己的身体,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无时无刻不在听着房子里的声响,唯恐下一刻那些暴徒就会冲进女孩儿的家里,给她带来灾难。
如果真的连累了这个小姑娘,孟绍群毫不怀疑自己会愧疚到去自杀的。
明天想办法爬窗离开吧,车子留给小姑娘好了,他侧躺在床上默默地想。
这里好像是134层,爬窗似乎太考验自己了,不如跟小姑娘编个借口混出门吧。
骗人不太好,其实能不能骗的过才是重点,要不让她弟弟带自己出去?
拐带小朋友更不对啊。
烦!好……烦……
翻个身,再翻个身。
一定要离开啊!绝对不能连累那对姐弟……绝对……绝……zzzzZZZZ
终于,紧绷的神经没有扛得住早已体力透支的身体,伴着床垫上自然散发的花香,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就在他床边一米的地方,穿着白色棉裙长发披肩的阿聆静悄悄地站在那里,她听见了男人念念不忘想要离开的心声,在脸上轻轻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即使再不经世事,阿聆也知道自己的信任不可以轻易交付,深海的鲨鱼都知道欺骗,何况这些以智慧为骄傲的人类。
她不理解这些人的思维,很多事情上,他们的价值观的距离相隔了一千年甚至更远。她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如果孟绍群这个人心术不正,她不介意让他永远沉默下去。
她不知道如何虚与委蛇,也不知道如何察言观色,她没有足够的阅历来帮助她做出高正确率的判断,但是阿聆有她特殊的方法来辨识一个人的真心,而且这种方法绝不可能作伪。
毕竟,她是“听心者”——能够听到万物的心声,能够感知事物的走向,早已灭亡的海族将这种天赋奉为神赐,绝对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离开深蓝之前,姐姐亲手给她在右耳上带了一枚小小的银色耳钉,和那对粉色的铃铛一样,都是姐姐根据三戒提供的藏书,按照古老种族的秘法做出来的“器”。
粉色的铃铛能够迷惑别人的心智,在佩戴者使用精神力攻击别人大脑的时候有加持的作用,被阿聆的姐姐起名叫做迷魂铃。
这个不起眼的小耳钉能够封锁住阿聆听到别人心声的能力,老师说这个就叫做定心针。
定心,是两个不老怪物对于自己抚养长大的女孩儿最诚挚的祝福。
现在,这枚耳钉夹在阿聆的指缝间。
嗯,虽然长得一般般,身材一般般,气质一般般,一看就知道配不上自己的姐姐,不过这个家伙心肠不错,既然已经留下你了,我就暂且保着你吧。
小女孩还是忍不住碎碎念了一下,很明显,阿聆对于这个家伙居然和暗恋自己姐姐的人长得很像这件事依然耿耿于怀。
阿聆打了个响指,孟绍群睡的更沉了。
沿着打开的窗子爬回楼上自己的房间,那枚耳钉还没有被阿聆戴回去。
细细碎碎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像是潮水在涌动,很久没听到小动物们各种求食物求包养的心声了,这种感觉让阿聆十分怀念。
女孩儿坐在窗台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被染成了黑色的头发被风吹动着,这里距离地面几百米,她把后背轻轻地靠在窗边上,像是坐在幽幽的深谷之崖,又像是坐在海边的峭壁上。
她听到了有飞鸟在高楼铸就的丛林间飞过,它们发现了很多的食物在不远处的屋顶,她听到了有一只小狗趴在软软的窝里在怀念那个扎着红色丝巾的同类,她听到了仰面躺在床上的三戒在想念自己的姐姐……更多的,她听到了人类的心声。
有人在抱怨上司不近人情,有人在垂涎昨天吃到的中古美食,有人在觊觎身边美貌的女同事,有人害怕明天起晚了来不及给孩子亲手做一顿营养早餐。
人类的内心世界,比他们用双手构筑的物质世界更加丰富。
他们外在的世界光鲜美丽,他们内里的世界百转千回,却总是摆脱不了欲|望两个字。
在那一瞬间,阿聆有一点痴迷,如果每天都能听到这些,谁又能战胜一个深知任何人想法的敌人?
可是,在那一瞬过去之后,睁开眼睛,她的眼波依然平静。
阿聆明白,姐姐给了她这枚耳钉,就是让她时时警醒自己,她看见的和“听见”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她只有坚守住自己的内心才不会迷失在这个灿烂的星海里。
低下头,她打算戴上耳钉。
正在这时,她的精神力扫到了离她不远一个房间。
她的精神力确定里面有活人。
她的耳朵却听不到任何心声。
看着斜对面距离她几十米处那个拉着窗帘的房间,阿聆顿时充满了探求的渴望。
“三戒三戒!起来起来。”女孩儿揪着小男孩儿头顶的金毛,把他从床上硬是拎了起来。
“唔~嗯嗯……”揉一揉眼睛,可怜的小家伙一脸迷蒙地看着自己的同伴,“阿聆,我刚刚梦到粗烤羊肉!”
“我刚刚发现我听不见那边那个人的心声啊。”对三戒梦到的那只三米高羊腿完全不感兴趣,阿聆隔空指着对面的窗子对三戒献宝。
三戒也非常地惊讶,“咦?素吗?居然真的有这种人!窝们去围观吧!”说完,也不顾自己还被拎着的那撮毛,顶着这个小男孩的躯壳他就挣扎着奔向窗台接着就要飞身一跃……最终因为毛被揪住而未遂。
转过身,他用小拳头轻轻地打向阿聆:“放开我放开我!窝要去看看能完全隔绝心念的家伙!”
“嘘~小说里面说了,这种事情我们要夜探!夜探懂么?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神马的。现在,我们要敌不动,我不动,懂咩?”阿聆摁着男孩儿的肉爪子郑重其事地对三戒说,其实,里面的一些词汇,她也一知半解。
“哦……”三戒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我们要趁着黑漆漆地时候,静悄悄地去围观。”三戒睁着圆咕咕的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女孩儿。
阿聆点了点头:“对吖!”
“好主意!有想法!”他夸赞自己的同伴一句,然后转移了焦点。
“那你现在把窝抓起来是做毛?”三头身小家伙用小水萝卜一样的嫩指头指着女孩儿揪着他金毛的那只手。
阿聆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激动扰了别人美梦,讪讪地松了手,摸了摸鼻子,她干巴巴地说:“那个,我看你睡姿不对,帮你起来重睡一下,现在你可以继续啦。”
“哼!”
结束了这么鸡飞狗跳的一天,两个小家伙终于能够互相搂着,在远离母星的另一个星球上,依偎着睡着了。
在该亚另一边的一群人,他们的日子可就不太好过了。
“你们这群废物!我让你们把他绑回来,你们在搞什么?啊?!你们居然带着东西去打他?谁给了你们的狗胆?”穿着枣红色长裙的年轻女孩儿气愤异常,娇艳的脸上是愤怒到扭曲了的弧线。
两个穿着保镖制服的男人卑躬屈膝地任凭她责骂。
“我等了几个月就想等他服软,你们居然来硬的,这是故意来害我是吧?是吧?滚!快去把他给我找回来!快去!”
整个房子都在承受着女孩儿的怒火,在她身后,几个侍女也大气不敢喘地贴墙边站着,生怕这个生性暴躁的小姐会把怒气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现在孟绍群的身边似乎有高手在保护他,我们今天又把他跟丢了……”一个保镖唯唯诺诺地说。
“跟丢了就去查监控器!我们罗家是谁,跟桑梓星的行政官打个招呼,查看监控器,再调人去把那个会点拳脚的给我关监狱里去。”
“是,是。”
“还不快去!”女子看见这两个人无用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果然离该亚主星的人差远了,一群废物。
正在这时,房间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穿着大红色外衣的女人缓步走了进来。
“去哪里?”说是女人也不恰当,虽然她气场十足,但是仔细看她的眉目,大概年龄也不会超过20岁,只是强大的气势让她看起来被忽略了年纪。
“大小姐!”瞬间,包括保镖在内,房间里所有的人都趴伏在地。
刚刚进门的年轻女人并没有理会这些人,她凌厉的目光直视着一分钟前还张牙舞爪的女孩儿。
“看来七叔这一支在桑梓星混得不错,连七叔家里的女孩儿都敢指使桑梓星的执法官了。”
女孩儿抖了抖,也迅速跪在了地上:“大姐,我、我只是一时糊涂,您就放过妹妹吧。”自己所在的罗家这一支旁系,从爷爷辈开始就筹划着能重回该亚主星,奋斗了几代人今年已经有了眉目,只要自己能和那个孟家的小子在一起,自己就能……
如果现在就因为自己的跋扈害的长辈们的盘算落了空……女孩儿打了个冷战,整个人好像被冻僵了的麻雀。
“呵……”年轻的女人轻轻笑了一声,也不知道她是笑女孩儿此时的怯懦卑劣,还是只是单纯地笑了一下。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有可能改变别人的命运,所以,也就越发地深不可测。
她的轻笑声,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女人的身后,几个侍女鱼贯而入,她们搬着极其珍贵的腥蓝色纤尾鸟羽织毯从她的脚边铺到了几十米之外,这个,并不是女人想要显摆什么,作为罗家这一代的长孙女,未来家族的领航人,罗初瑶的生命里从来不会出现任何不够典雅华丽的东西。
对于她来说,整个桑梓星几乎都是肮脏卑贱到不能容忍的存在。
毯子铺到了那个跪在地上的女孩儿的身边,当镶嵌了珍珠拼图的靴子踱到了她的面前又走了过去的时候,女孩儿终于忍受不住巨大的精神压力,她就像身边那些卑微的侍从们一样,趴伏在了地上。
在女人缓步行走的身后,十几名侍女悄无声息地跟上了她的步伐。
她们的身姿美的像是该亚星上的皎洁的月光,她们只能追逐前面不会止步的太阳。
走到房间大门口的时候,女人停下了脚步,她只说了一句话。
“她身上的这种颜色,四个社交季里我不想再见到。”
没有人出声应和她,因为她说出来的话就是像大自然的法则一样,自然成为人们要遵守的律条。
别说四个社交季了,恐怕未来二十年,女孩儿身上的枣红色都会成为人们唾弃的标准。
女人穿过了大厅,走向罗家这个分支里主事者的房间。
终于停止了颤抖的女孩儿乏力地跪坐在地上,她的神色苍白颓唐,她似乎看着身边的人都指指点点,好像在说,你这个所谓的罗家人,连代表正统的红色都不敢用,穿了一件枣红色也成了被社交季抛弃的东西,居然还敢装模作样,真是恶心。
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指甲狠狠地扎进了掌心。
“罗……初……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