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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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凉凉的，从身体外面把人包围住，紧紧裹进寒冷里。
盗跖打了个寒颤，从睡梦中清醒过来，鼻尖充斥着腐朽的味道，倒映着牢房外面摇曳的火光，能看清眼跟前是已经霉烂得发愁的干草，跟他打结的头发扭成一团。
身体很烫，大概是发烧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在罗网刺客团的照料下，这种情况实在是太正常不过。
没错，他，速度天下第一的盗王之王，被抓了，囚禁在不知道哪里的地牢里，日复一日的体验罗网的各色刑具。
其实他知道，罗网的人也知道，从他嘴里是得不到什么消息的，所以那只是单纯的在施暴而已，折磨他这个敌人，至死方休。
盗跖对自己的生命力有点惊讶，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会死，可每次都醒过来了，一次又一次的睁开眼睛，一次又一次的看到这个世界。
他不喜欢这个世界，在看过那个太过美好的世界之后。
刚才，他又梦到那个世界了，很奇怪，在那个世界的时候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属于那里的，但那时候他几乎没有梦到这个世界过，而回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却是天天梦到，那个近乎完美的世界，那个还要过几千年的漫长历史才能到达的世界。
他刚刚梦到他站在一个熙熙攘攘的街口，车子在他身边快速飞驰而过，有着各种表情的人与面无表情的人从他身边经过，脚下是人行道上为了盲人特别排列的地砖，整齐的通向不知道哪里。
他看到远处有个短发的年轻女孩笑着说着什么，往他这边走，后边追着奔跑着的小姑娘，那个小姑娘带着的眼镜随着她的动作总是滑下去，让她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扶着它。
他看到前面不远处的站牌下不知何时站了个及肩短发的女孩子，一边讲电话一边挤上刚刚到站的公车。
他看到一个年轻的妈妈牵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在他身旁等红灯过去……
盗跖觉得，他被那个世界宠坏了，原本他以为他们墨家追求的世界已经很美好，有那样的未来足以让他拼上性命，但在见过那个世界后，那本来就显得遥远宏大的目标变得没那么吸引人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从奢入俭难吧。
不过，他会被抓住，倒不是因为他觉得这个世界太过黑暗太过无力所以想自我了结，他还有墨家的家人要守护，不会做这么不负责任的事，他会被抓是因为……
一道白影从他牢房门口一闪而过，盗跖呆滞的眼睛动了下，他没看到那白影，但他感觉到那个人来了。
很快，那个白影再次停驻在他牢房前，就在刚刚那眨眼睛功夫，这个世界又有不下五个人死去了。
这个，就是他被抓的原因，杀了比他所杀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多的人的他，开始不单单从墨家或者正义的角度去看，而是计较有多少人死去，不论敌友。
在千年之后看来，这个世界的战争跟自家人打自家人无异，他回来后总是这样无意识的将自己置身于诸子百家大秦王朝这些分类之外，会为任何一个人死去感到悲伤。
他变得天真了，所以他被这个时代遗弃了。
白凤站在牢房门口，冷冷的看着蜷缩在黑暗里的那个瘦弱的人，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
手脚已经被废，正在高烧，神智勉强还是清醒，多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这个人，活不久了。
盗跖知道白凤在那里，他在想自己要不要回头看一眼，但在精神上努力了一阵子之后放弃了，他觉得最后让自己懒一次好了，他不太想费那么大的劲，去看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即使他长着一张他很想看到的脸。
白凤没开口，他也懒得说话，最后，还是白凤比较赶时间，不得不先出声：
“你失手了。”
“是。”盗跖答得很爽快。
“因为你对敌人心软了。”
“恩。”
“你受了重伤。”
“……”
“不能自主行动。”
“……”
“我能进来这里。”
“你能不带喘气的直接把要说的话说出来么！？”
“……，”白凤这次停顿的更久了一点，才道：“你快死了，但我无法救你出去。”
盗跖忍不住笑起来，时间场合都不对，但他就是觉得莫名的高兴，想笑。
“笑什么？”白凤语气里有点困惑，更多是一种对他脑子已经不清醒的怀疑。
“没什么，哈哈，”盗跖慢吞吞的说，“做你该做的事吧。”
“还有，谢谢。”
白凤又沉默下来，过了很久，久到盗跖以为他这次真的只是过来跟自己聊天，白凤再次传来动静——他打开了牢房房门。
盗跖对他的动作有些不解，但他没力气做更多反应只能照旧躺着，直到白凤拉着他的手臂把他拉起来还不算太粗鲁的靠到墙上。
扯动伤口带来的疼痛好像自己会碎成碎片，去追究却又不知道疼的是哪处，想忍耐都无处使力，当背部靠上墙壁的瞬间，背部传来的钝痛让他眼前发黑。
听到盗跖加重的呼吸，白凤下意识放轻动作，不过这点温柔对此时的盗跖来说根本没差。
喘了两口气，盗跖总算找到新的平衡，黑黝黝的眼珠子盯着一臂之遥的白凤，一开口就是挪揄：“亏你不嫌脏啊，你不是洁癖严重么？”
洁癖？白凤没听过这个词，却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比起这个评价，他更在意的反而是盗跖又说了那个世界带过来的东西。
“我一直不明白，那个世界的白凤是怎么会看上你。”
盗跖讪笑，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才这么短的相处，怎么就放到心里去了。
“不过现在，我倒似乎有些明白了。”
听完白凤的话，盗跖禁不住露出讶然的表情：“难道说你进来是来表明心意的？？？”
白凤面上一冷：“就凭你这张下巴能拿来削人的脸？”
“哟，心疼我呀。”
“……。”自知失言的白凤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
白凤也不明白刚才为什么会那样脱口而出，看到即将死去的盗跖他只是莫名的觉得他明白那个白凤的感情，只是这样而已。
“最终，你的命还是我取了。”
说起来是这样没错，但是——
“先声明，这条命是我允许你取的，所以我的命还是我自己的。”哪怕最后一刻，该争的那口气还是得争。
白凤却是没时间再跟他闲扯。
“闭上眼睛。”
盗跖一下子没听懂，疑惑的睁大双眼，见白凤不想再重复他已经听清的话，还是乖乖闭上双眼。
闭上眼睛后，本身对周围就变得薄弱的感知更加飘渺，盗跖觉得自己深深的沉入黑暗，找不到自己。
好半晌，也不见白凤有动静，盗跖终于忍不住睁开眼。
眼前什么都没有。
不是指没看到白凤，而是眼前真真正正的，一片虚无，他能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
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照理说在这样的黑暗里他应该什么也看不见，失去视觉，可他的的确确的能看到他自己。
原来，我已经死了啊……盗跖张开双手，静静看了掌心的纹路一会，无奈的笑了笑：白凤是怎么做到的，他居然死得毫无知觉。
突然，耳边传来响亮的铃铃声，音量大到让他吓一跳。
搞什么！？盗跖惊悚的四处张望，努力分辨黑暗中有什么能发出这样声音的东西，然后，一丝光亮映入眼帘。
刺眼……好刺眼。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