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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章 ...


  •   天明和少羽离开乌江就立刻改道北上,绕了个不小的圈,往鬼谷去了。
      他们相信龙且一定会带着几个心腹跑去墨家截人的,介于当时他们的方向是南下。只是龙且并不知道,同样落跑的天明巨子是根本不能也不可能回墨家的,至少近几年都不能。
      路过邯郸的时候天明死活拉着少羽去见了一位故人,让少羽这么排斥的只有那位心有七窍的张子房,只是这次去见的却并不是他,而是一提到这个人就会让他想到那位“三师公”的人——儒家二当家颜路,前二当家。
      当初小圣贤庄被灭门,旬夫子和伏念惨死在桑海,张良投奔刚刚兴起还完全不打眼的刘邦,而颜路则辗转到了邯郸,在邯郸城外一个很雅静的小镇子上定居,开了家小私塾,平常就教孩子认几个字……儒家圣典是不能再传授了的。
      知道他在这里的人有那么几个,但这几年除了天明来过几回,他几乎没见过任何故人。
      故人,那是个很伤感的词,颜路不喜欢它,却又时常在心里想起。
      颜路的私塾很小,两间正房,一间用来作为卧室,另一间作为书房,左右两厢中右边那排稍微宽敞的给学生上课,左边看着就像个简陋的棚子的则是厨房。
      “君子远庖厨”这种事,早已离这个当初贵为儒家二当家的人远去,同那些故人一样被封印在过往里。
      这几间茅草屋,加上前后一大一小两个院子,就是全部,只是这座院子靠着一座竹山,竹山上蔓延下来的竹子将它围了大半,配上儒家特有的气氛,倒有几分雅致,也不会显得寒酸。
      少羽第一眼看到这个院子的时候心里在冷笑,多年的征战早已让他褪去那层贵公子哥才用得上的儒雅,更多的是简单粗暴的血腥之气,所以他不屑于这种清高的氛围,因为这些在战火之中毫无用处!
      但当他进到院子,看到那些充满生活气息的摆设时,突然觉得也许多年刀尖上的生活让他的灵魂都有些肤浅了。
      前院左边种着一些常用的草药,右边靠近篱笆的地方则用来晾晒,屋檐下还挂着一些类似于玉米棒子之类的东西。厨房和篱笆连接的那个角落,一架已经干枯的瓜藤缠绕着,看那些枯藤也完全能想象它当初是多么旺盛的生长过。
      这里不是小圣贤庄那种为了体现高雅而特地建造的院子,而是一个人用来独立生活的地方。
      少羽和天明来的时候正是上学时间,敞开的窗子能看到屋子里摆着整齐的案几,还有零落的几个抱着沙盘描红的孩子。
      颜路背着手在几个孩子之间慢慢走,时不时俯下身子纠正一些写错的笔画,或者调整下孩子握笔的姿势。他的面上一直带着当年在儒家就一直有的温和的笑,让人第一眼就感觉到舒心。
      少羽突然觉得眼眶一热,被他一直特地遗忘的那段被儒家庇护的记忆慢慢清晰起来,他甚至能想起来在他见到久别的龙且而暴躁不安时伏念先生让他去罚站时他所站的位置,还有那支他射偏的箭最终落的地方。
      天明一直那么大大咧咧,到了这个也不知道多久没来的地方也完全不生分,拉着少羽直奔厨房,扒拉出几个包子就着水咕噜咕噜就开吃——他还没吃早饭。
      吃饱喝足,天明抱着几个圆鼓鼓的瓜果出来洗的时候正好看到颜路往这边看,就咧着嘴笑嘻嘻的冲颜路挥挥手打了个招呼,然后指指手里的瓜果再指指厨房,表示中午的饭由他来做。
      颜路只是温和的笑笑,对天明点点头,只是看到天明身后的少羽时愣了下,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不过他掩饰得很好,少羽只看到那位已经不年轻的二师公带着笑对他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又很快将注意力放回身边的孩子身上。
      日头渐高,很快各家各户都升起炊烟,各种食物特有的香味诱惑着已经饥肠辘辘的人们。
      颜路给孩子们放假,整理好明天才会再用到的用具才去找天明和少羽。
      颜路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什么,天明已经很开心的迎上来,噼里啪啦的讲了一大堆,大多是在问他的近况如何,有没有被欺负,有没有遇到像他这么聪明的孩子——少羽很不给面子的喷笑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天明扭头对少羽呲牙咧嘴:“我可是墨家百年来最厉害的巨子大人!”
      “我是笑怎么会有人能跟你这位……最厉害的巨子大人比。”少羽加重几个字眼带着笑意道,周围的尴尬在这种气氛下很快消失无踪,少羽和颜路才正式聊起来。
      此刻的项少羽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需要庇护的孩子,而是一个足以与当初的恩师对等甚至超于之上的强者,两个人的对话显得很有深度,如果不是天明时不时的插科打诨几句,没准这对话能变成一场某种意义上针锋相对辩论赛。
      谁叫他们相互暗示的是那位对两人来说都特殊的张良呢。天明背对着两人做鬼脸,竖着耳朵时刻准备捣乱。
      这顿饭吃得主客皆欢,虽然饭菜对几个都过过好日子的人来说实在不算丰盛。
      吃过饭天明跟少羽就离开了,只是天明用很蹩脚的借口赶少羽先走,在后边对着颜路磨磨蹭蹭欲言又止。
      眼看就要出镇子,颜路止住步子,微微叹了口气,对天明笑了笑,道:“他快来了。”
      天明两眼亮起来,颜路知道这个孩子是在替自己高兴,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天明好像什么也没看出来,只是高兴的一直说:“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不担心二师公被欺负了。”说得很认真,好像他真的有多不放心这个阅历比他高的二师公一样。
      其实在小圣贤庄的时候跟颜路跟天明接触并不多,只是天明看似什么也不懂的外表之下却心怀每个人,他的胸怀,是世间难寻的。
      告别颜路,在追上少羽的时候,天明脸上已经收敛了送给颜路的笑意,只是开心的说一些他往年来看颜路时遇到的趣事,比如他拔了颜路后院的草药做菜,比如有年夏天来的时候趁颜路午睡带着那群孩子跑去后山挖夏笋,结果却是用轻功带着一个个孩子轮流在林子里耍帅,最后不小心摔进山那头的池塘。
      少羽也没揭穿,配合嘲笑他几句。
      没了旁的事,天明和少羽很快赶到鬼谷,盖聂和卫庄自然还没回来。
      当初,盖聂消失在茫茫大海,是卫庄和天明把人找回来的,只是经过生死的盖聂似乎想开了,回来后就跟卫庄形影不离——天明表示是卫庄一直黏着他的大叔——在墨家正式安顿下来后就同卫庄一起离开了,只是可怜了天明要两头跑,一边要学习处理墨家事物,一边又得接受“剑圣传人”的培训,加上卫庄的刻意为难,头几年天明几乎是天天一把把辛酸泪的流。
      流沙在那之后也进行了大变革,它存在的宗旨变成了“做清理世间毒瘤的利刃”,不管你是什么人,哪个派别,只要你的危害已经触及流沙底线,那,抱歉,你只有死路一条。
      其实关于这种看着很黑暗的正义,盗王之王有个让天明觉得特别合理的解释:坏人的确可以出很多钱去杀一个好人或者另一个坏人,但这个钱怎么比得上直接端了那个坏人的窝呢?
      天明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恍然大悟,他说他怎么总觉得流沙的存在这么别扭呢,他们墨家也是正义的象征,却这么穷……咳咳,但流沙却富可敌国,原来他们实行的是黑吃黑!还是坏人啊,当然有钱了。
      卫庄和盖聂没几天就回来了,看到鬼谷那俩不速之客一点也不意外,天明几乎立刻就黏着盖聂不走了,上哪都跟着,如此一来,少羽就只能对着卫庄。
      卫庄这次态度好了不少,当然这不代表他对好容易回到自己地盘却还是不能跟盖聂独处没有怨言,也不代表他对这两罪魁祸首不欲除之而后快,他只是对项少羽这个存在不会用嘲讽的眼神看了而已。
      卫庄很确信,他真的没有说过让这两小子赶紧滚,他只是暗示项少羽他们该非常礼貌的告辞了罢了。
      不过天明还是赖了好几天,才被少羽直接拖走,这下终于清静,卫庄心情大好跑去找盖聂,从他做早饭一路跟到洗完衣服再继续盯着人做午饭再跟着他打扫院子再用拖后腿的方式帮忙做晚饭最后到洗好碗准备好洗澡用的热水,盖聂好几次叫卫庄都差点叫了天明的名字——行为模式太像了!
      被盖聂坚定的拒绝了一起洗澡的建议,卫庄只能乖乖自己快速梳洗好回房间等盖聂回来。
      盖聂出来得比较晚,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可以直接上床睡觉的,跟头发还在滴水的卫庄相比实在是个这个年纪该有的……盖聂不知道怎么形容,他才也是跟卫庄在一起之后才发现他这个师弟其实还有很多孩子气的一面,比如挑食,比如喜欢让他擦头发。
      认命的拿着棉布在卫庄似笑非笑的眼神中走过去,盖聂看着手中那一把银丝眼里有些心疼,只是他已经习惯了不把感情外露,而卫庄也不会需要言语这种低级的安慰,所以盖聂只是默默撩起一撮头发从发根到发尾一点点用棉布吸干水分。
      卫庄很享受盖聂的服务,靠在高塌上半眯着眼睛,手里捧着今天送到的急件。
      只是碍事的人突然全部消失了,居然让他有些静不下心,他突然想起一件很久以前的事。
      “师哥。”卫庄突然出声。
      盖聂没停下手中的动作,却是看了眼卫庄手里的那张锦书,猜测是哪里出了事:“何事?”
      只是此刻的卫庄想的跟盖聂的完全不是一回事:“那个小鬼说你曾说梦话提叫过我的名字。”卫庄微微停顿了下让盖聂接上自己的思路:“是什么梦?”
      那时候他跟天明一起去找盖聂,晚上的时候在野外露宿,天明虽然很怕卫庄,不过他明显更怕不说话,所以当晚动手烤了只烤山鸡做晚饭的时候就觉得有了开口的资本,开始跟卫庄念叨些有的没的。
      “以前大叔有次重伤昏迷,”天明挥舞着用来调整火堆的木棍道:“大叔说,小庄,喜欢……”
      后边的话卫庄早就不记得了,或者当时他就没听清,就如同其他无趣的话一样被他忽略了。
      盖聂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有这么回事,过来很久才突然道:
      “小庄,洗碗。”
      “师哥,别扯开话题,碗你刚刚已经洗过了。”卫庄不满的直起身子,转身面对着跪坐在他身后的盖聂,眼里是不容拒绝的笑意。
      只是盖聂一本正经的看着他,道:“我梦到,叫你洗碗。”
      “……”
      第二天,赤练去见卫庄的时候正好是午后,因为她知道卫庄不喜欢别人去蹭饭——这个大概可以特指盗跖和天明,顺带不离两人的白凤和少羽——然后发现自家首领没穿他的大鳌,正在灶前洗碗。
      赤炼擦了擦眼睛,再仔细看,厨房里那个高大的身影除了她的卫庄大人还能有谁!
      赤炼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当即就两眼无神的飘走了,连路上遇到白凤和盗跖都没反应。
      “这是怎么了?”盗跖很好奇的看着飘着走的赤炼,如果说撞见卫庄和盖聂……这么些年也早该习惯了啊。
      白凤皱着眉头,也不太明白那女人又受什么刺激了。
      直到两人看到卫庄端着一盆水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突然理解了赤炼的心情:这是……走错门了?
      ……
      天下在安定,但其实,隐患并没有减少多少,在众人都不知道的过去,曾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发生。
      少司命伏在东皇太一脚下,额头几乎贴着地面。
      “万魂珠,在剑圣体内,状态良好。”
      东皇太一似乎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少司命能明显感觉到上位者的好心情。但她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
      “不起来?”东皇太一明知故问,然后才像是看破了什么天机一般恍然大悟:“你在为你放了那只傀儡请罪。”
      少司命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当初刚恢复前世记忆时的那场召见,说起来,那就是她上一次见到东皇太一阁下。
      “有了剑圣这个宿体,已经是意外之喜,”东皇太一慢悠悠的道:“那个傀儡已经没有用处,就当是赐予你的奖励吧。”
      少司命微微下头,额头轻轻磕在冰冷的地板上,才慢慢直起身子,退出那个幽暗的大厅。
      她的任务,完成了。
      身后,东皇太一面罩之后的脸忍不住露出笑来:迎接苍龙七秀的仪式,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然后,是十年后的今天。
      你以为这个故事已经结束了?
      不,一个故事的结束,只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罢了。
      时间,是没有尽头的,故事,是演绎不尽的。
      除非,已经没有了人……这种特殊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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