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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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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睚眦,流芳却并没有多大的动容。她觉得他们真是好久不见了,久到她都快忘了她是为什么离开,又为了什么要回来。
睚眦还是那么温润如玉文质彬彬,甚至他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恰如其分,宛若当年。
当年,流芳还记得当年。
第一次见到睚眦的时候他便是这样一身玄袍负手而立,自己是天界容不得异类——母亲是当今天帝的亲姐姐,父亲是妖界的王,她的出身从一开始就注定,血统高贵,却永远是个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禁忌。
母亲生下自己后便因为触犯天条被天帝拘在了乾元殿,而父亲带着她回到妖界时更因为屡次想救母亲出来而身受重伤。
一向桀骜不羁的父亲也不管自己那一身的伤,竟是失了心般调集妖界所有力量要一举攻打天界。众妖都热血沸腾欢欣鼓舞想着扩展势力建功立业,只有她靠在父亲强健的臂弯里默默凝视着那日渐憔悴的脸庞,明白这偌大的天地于他而言,都不过浮云粪土,他要的只是接回母亲,然后一家团圆。
当今天帝在那时也不过才继位千余年,说起来也是个铁血无情手腕强硬的主子,天界从来没有这么旗帜鲜明的与妖界为敌,更不曾这样堪称残暴的赶尽杀绝。
流芳只记得最后那一战,父亲带着她和一小队亲卫杀进了天庭,眼看都到囚禁母亲的乾元殿前了,四周却突然涌出数也数不清的天兵天将,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父亲倒下时流芳只觉得眼前一片血雾,再就是母亲拖着脚腕间沉重的铁链跌跌撞撞扑过去的身影。
父亲胸前插着天帝亲手刺入的匕首“轮回”,他还是勉力撑起身子,那么轻那么轻地抚上母亲的脸庞。眼中全是宠溺和疼惜,宛如一汪春水,叫人不自觉地沉了进去。
母亲搂着父亲慢慢开始变得透明的身子,竟是凄凄婉婉地笑了开来,与父亲头抵着头,小声唱道: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愿,岁岁常相见。”
末了,才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朝天帝森然道:“元夙,你不懂什么是爱,从前不懂,现在不懂,将来也不会懂。”
天帝生怕母亲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也不管这么多人看着,便打横抱了她离开。可是流芳看着母亲悄悄收进袖里的那把“轮回”,便知道,一个人若是想死,任凭你怎么拦,也是拦不住的。
果然,第二日母亲去世的消息便传遍天界。
“轮回”真是个好东西,被它刺死的人都是直接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一了百了,走得干净洒脱,流芳被关在乾元殿,不无羡慕地想。
她一直是不大明白,这天地间这么多异界通婚都没闹出什么大事,为什么到了自己父母这里,便是这样惨烈悲壮天地不容?
直到她听说,天帝不顾众仙反对,执意以天后之礼为母亲立衣冠冢,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开始,错的就不是她的父母。
谁能想到那个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天帝,错得这样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