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域》柳碎夜

49、恶戏

　　阿万在看到血的瞬间只觉得眼前一黑，失重般毫无抵抗地跌向了地面。她回忆起了不好的事，那件事充满了悲痛与恐惧。也是在这时她才发现，该隐杀死亚伯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远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一双纤长的手扶住了她，丝质的手套下传来了略显冰冷却让人觉得温柔的温度。

　　加百列银蓝的双眸在镜片后显得有些模糊，削瘦的脸庞虽然只有淡漠的神情，却莫名叫人觉得的充满了慈悲。阿万一直不敢直视神使的面容此时正离她极近，她从神使的身上感觉到了安定人心的力量。这种像是生命本源的温度使得阿万几乎要沉醉其中。

　　“阿万，”直到神使开口，人类少女才回过神来，“你先去休息吧。”

　　夏娃和亚当都不是第一次迎接生命，两人显得相当从容。反而是他们的长女差点因鲜血昏迷，水天使还要分出心神去照料她。

　　阿万颓然地坐在屋外，空气中微弱的血腥味还在持续刺激着她的神经。水天使给的短暂安宁再一次消失，她颤抖地抱住自己，将呜咽藏在口中。

　　她将会有一位兄弟再次诞生。可是啊，她的兄长，爱她的两位兄长一位蒙受了父神的召唤，另一位则堕向了地狱。一直被她刻意压抑的悲伤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刻淹没了她，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哭泣也无法呼吸。

　　美丽的少女咬住自己的唇，直到屋中传出一声嘹亮的啼哭，她才终于放肆地哭出了声音。

　　加百列首先打开了房门。即便是从产房出来，水天使仍然显得高洁而美丽。他微微侧过脸，在看到靠在门角哭泣的少女时，露出了怜悯的神情。

　　“孩子，”他的手抚过阿万的发顶，声音慈爱，“你拥有坚韧而美丽的心灵，请不要哭泣，不要让那美好蒙上尘埃。父神将护佑你，一切邪恶与罪孽都无法伤害你，愿你有光明的前程与挚爱的人，阿门。”

　　阿万终于停止了哭泣，抬头目含泪水地望向了为自己施加福音的天使。“神使大人，”她的神情庄重而恭敬，衷心道谢，“感谢您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加百列收回手，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大人，”阿万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阿万有一个请求。”

　　水天使收敛了神情，无声叹息。

　　“你说吧，孩子。”

　　阿万轻微地颤抖着匍匐下身，“尊贵的神使大人，阿万，想知道该隐哥哥的情况……请您原谅我，我实在无法忽略心中的担忧。”

　　该隐这大半年来在伊甸之东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但人类一直被天使保护着，所以并不清楚那里的情况。当然，也没有天使会告诉他们，该隐，这位人类的长子已经堕落为恶魔。

　　加百列垂下眼看着少女，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了一丝痛楚。

　　“人类该隐已经逝去，阿万，好好照料你的父母。”他说完便像是逃避般消失在了少女的面前。而阿万，她埋下的脸已经充满了泪水。

　　人类，人类，人类。

　　加百列又将自己关入了忏悔室。他知道自己不能把该隐堕落这个残酷的消息告诉阿万，却也无法说谎。含糊的言辞让他觉得羞愧难当。看到阿万，虽然几乎没有相像的地方，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起了莉莉丝。

　　似乎只要哪怕有一点相同的地方，莉莉丝就会在他的脑中，在他的心中，在他的骨血与圣灵中冒出。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的精神，占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让他无所遁形。

　　尤其是再一次见到她，拥抱到了她真实的身体，体会到了久别的体温后，他长久停止的心脏好像重新跳动了起来。同时，也带出了可怕的骚动。

　　他是神使，是天国的象征。而如今，他却被一位背叛天使的魔女左右着心情。

　　纵使他如何不愿承认莉莉丝的罪行，赤裸裸的对立还是让他在一次次纵容魔女后，遭受着信仰之心的谴责。

　　水天使不知自己在这种挣扎中能够坚持多久。

　　在神使忏悔着自己的罪行时，伊甸之东的恶魔已经兵分多路向人类的驻地进发。

　　魔女大人没有参与到这次行动。从感情上而言，莉莉丝是极度不愿意让加百列看到自己残害他的同胞们——她自欺欺人地不想在加百列面前展现自己残暴的一面。另一方面，许久没有动静的魔王殿下很不会看时机地邀请了魔女大人参加一个秘密会议。

　　而利维坦，这位极能把握机会的恶魔是绝不可能放过此次机会的。她以令人诧异的热忱主动要求参与这次行动。

　　为了保证成功，莉莉丝不但同意了她的参与，还让露姬率领了一队恶魔进行牵制。当然，利维坦心满意足领到任务的同时，也顺利收获了魔女大人一个警告的眼神。

　　然而，利维坦作为一只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当作人生最高目标的恶魔，并不会仅仅因为一个眼神退缩。在指挥副官继续带队后，上古恶魔利维坦小姐又潜回了己方兵力空虚的城堡，将从未去过外面的莉琳殿下半哄半骗地绑出了伊甸之东。

　　卡麦尔发现恶魔们这次大规模进攻时，战线已经全面爆发。人类被迅速安排去了由众天使历时多年铸造的保护圈中，并且由安士白带领一小队的天使贴身保护。加百列守护在保护圈外，其余天使则全部投入到了与恶魔的正面交锋中。

　　加百列隐隐已经察觉到了恶魔们的目的，既觉得荒唐也觉得悲凉。

　　恶魔远远多于天使，想要彻底阻挡住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恶魔想要速战速决也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只要坚持到天国的救援到来，人类的危机就可以解除。

　　加百列在前线作用本或许可以更大，但在揣测到恶魔的最终目的后，他便知道自己必须时刻守护在人类身边。。

　　两位君主级的恶魔与好几位大恶魔的参战让战局陷入了一边倒的局势，卡麦尔没有阻挡住他们的进攻，反而被露姬率领的恶魔牵制住了步伐，无法顺利回防。

　　利维坦赶上该隐的时候，差点把这位后来的吸血鬼始祖吓死。天真烂漫的莉琳殿下被有着天使面孔的魔女小姐抱在怀里，懵懂的脸上充满了好奇。

　　“天呐，利维坦，你到底在做什么？”该隐对于这位曾经诱惑自己堕落的魔女有着十分复杂的感情，虽然已经说不上恨她，但不顺眼是毋庸置疑的。

　　而且，她现在的所作所为明显是在给他找麻烦。

　　利维坦毫无紧张感地耸了耸肩，“我带殿下出来见见世面，”

　　该隐成为恶魔后第一次感觉到喘不过气来，他抱着一丝希望问道：“你向莉莉丝大人请示过了么？”

　　“哈哈，”魔女小姐从容地笑着，说出来的话却差点让该隐晕厥过去，“怎么可能。”

　　“……”该隐愤怒地盯着她。利维坦连一句谎言都懒得编，这是做好将他拉下水的准备。他虽然担心殿下的安全，但也不可能为此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对方正是看准了这点，所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

　　“放轻松啦，殿下不会出事的。”

　　“利维坦，利维坦，”莉琳并不十分明白现在的状况，只知道利维坦说要带自己到外面玩。她确实对城堡外面的世界很好奇，尤其是那些天使啊人类啊。“你说的漂亮天使在哪里啊？”

　　利维坦是避开战场追上该隐的，毕竟带一个孩子亲眼目睹血腥还不在她的恶趣味之中。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利维坦？”该隐觉得自己快因忧愁而爆炸了。这位魔女的想法他一直看不懂。

　　利维坦笑得意味深长，声音轻巧而撩人，“噢，亲爱的该隐，你马上就知道我这是在为你好，难道你有把握对付神使大人么？”

　　“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魔女大人说已经安排好了内应，你并不需要多此一举，请你立即将殿下送回去。”

　　“利维坦，利维坦，莉琳还没看到天使呢，莉琳不要回去。”殿下拉着魔女小姐的袖子，眼神纯真，说出的话却让该隐心神俱裂。

　　“当然不会回去了。殿下，让利维坦带您去见一见传说中的天使吧。”利维坦拥有君主级恶魔的力量，唯一有能力阻止她的露姬此时还在牵制卡麦尔，该隐绝望地看着对方消失在眼前，只能下令让恶魔们加快前进速度。

　　众恶魔在心底为这位才从人类转化而来不久的长官默哀。

　　来的是利维坦而不是莉莉丝让加百列觉得有些诧异。他远远地就已经感受到了那位上古雌兽的气息，而在那之外，另外一个微弱的，略带熟悉的气息则让他感到迷惑。

　　那个气息像是一个幼年期的人类，但如今仅有的几个人类都在他身后的守护魔法阵中。

　　世间怎么可能再出现一个他所不知道的人类呢？

作者有话说

　　利维坦专业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