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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碧水山庄惊魂(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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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屋偏逢连夜雨,刚才还好端端的天空忽然刮过一阵急风,不一会功夫,彤云垛在满天空,天色马上晦暗起来。
好像……要下雨的样子。
怎么办?进楼避雨?
小狼握住我的手,万籁俱寂中他的声音显得无比清晰有力,“要下雨了,咱们进去避避。”
我求助似的望着他,紧紧握着他的手,想从他的体温中汲取一点心理安慰。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小狼轻描淡写地说完,拉起我的手走进一片黑暗的单元门。
一股阴风似乎跟随我们进入楼房,在空旷的走廊里流连回转,没有任何声音,若不是还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我甚至会怀疑自己听觉失灵。
楼房已经基本盖好,新粉刷的墙壁带着一种茫然的苍白。我们靠在墙上,说不出话,我的喉咙早已干涸,过速的心跳让我前所未有的疲倦。看着窗外,大雨倾盆而下,雨点又急又密地抽打着槐树,可是……仍然没有一点声音。
真tmd的见鬼。天越来越暗,这个地方似乎不像有灯的,难道我们要在这样的环境下呆一整夜吗?不~~~~我心里在惨叫。
“小狼,”我碰了碰他的手,“咱们怎么办?”
“没关系,我也以前经常在野外宿营。”
“那你给我讲讲你以前的故事吧。”不管你说什么,只要你出声就可以,再这么静下去我先疯了。
“恩……”他沉吟良久,黑暗中我只能看到他侧面的剪影,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坚定地下巴,完美的侧影。要不怎么说我这人有点小色,看着他我竟然渐渐地不那么害怕了,甚至觉得有点小浪漫,如果天地之间只剩我俩也没什么不好,全当是亚当和夏娃了。
“我14岁就随军出征了,我舅舅是朝中大将,那时我负责督军,不过舅舅不让我上战场。有一次,我趁舅舅不注意偷偷上了战场,那一役我斩杀五十七个敌人。不过事后舅舅知道狠狠责罚我一顿,还说如果这事一定不能让父皇知道……”小狼静静地说下去,我似听非听,他的声音慢慢变轻变软打着旋飘出了我的听觉范围,我的眼皮渐渐沉重,困意像棉被覆盖上来。
“小凡,小凡,”小狼急切地摇晃我,“别睡着。”
啊,我费力地睁开眼睛,恰好看到阴雨中一轮暗淡的光圈沉入地平线下。
一霎那仿佛天地变色,嘎地一声,急而烈的风凶猛地自屋顶卷下来,脚下震震摇动,地震啦,我尖叫出声。
“不是,”小狼按住我,“别慌,没事的,镇静。”
安抚下来的我这才感觉到,似乎并不是地在动,而是我自己在震。不知名的外力肆意摆布着我的身体。终于,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别哭了。”小狼一声大喝,我生生把声音憋了回去,我不满地抬头看他,只见他双眼紧紧盯着前方,嘴唇紧抿,一脸焦急。是的,不是恐惧,不是愤怒,只是焦急。
“闭上眼睛,跟着我念唵嘛呢叭咪吽。”
我依言闭眼,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念着念着,似乎风没那么大了,心也稍微放稳了。
我悄悄把眼睛眯起一条缝,天已经完全黑了,窗户外面是一片高低起伏黑色树影,大楼隐藏在一片阴森的气氛当中。在我眼前,一阵风刮了过去,不对,风应该是看不到的,这是……
这不是风,影子,水流,光像?我不知该用什么语言形容我看到的东西。
就像水中的冰雕,因折射率不同而显出淡淡的印子,又像透明的光,任何有形的东西都可以从中穿过。它们是有三维空间的影子,在空气中自由地狰狞地流动着漂移着,一会似巨大的蘑菇云,一会又似小巧精致的水母,一会似飞流直下的黄果山瀑布,一会又似撕裂黑夜的一线萤火。
惊呆了。
忽然我想起北极光,这难道也是自然界中可遇不可求的壮丽奇观?别说,还真挺好看的,比元宵节的烟花都新鲜。我痴望着。
忽然,各条光线飞速地向一个个中心点聚拢,原本无色无形的剔透光影渐渐汇聚成一个一个不可逼视的光像。天哪,一声惨叫卡住喉咙,“鬼,鬼……”我心中喃喃念道。
像我这种受过良好教育的新时期大学生无疑应该是个无神论者,可眼前的场景让我第一联想到鬼,悬浮在空气中由光影构成的身体,惨白发青的脸,呆滞的通红的眼睛,还有身上那仿佛带着尸臭的腐朽破败的衣服……
“不要害怕,都是假的,幻影,就像电视里一样。”小狼抓住我的手,把一个冰凉凉的东西塞到我手里。
“带上。别叫,别慌,在心中默念六字真言,快点。”小狼简短地吩咐。
我赶紧把他塞过来的东西带上,匆忙中瞥了一眼,是一个紫幽幽的水晶牌子。
空中的鬼影还在不停地变幻着,一个头垂在半胸,脖颈处仅有一段皮肤相连,鲜血自伤口汩汩流出;一个面目肿胀有常人三倍大,皮肤青紫,口中喝喝呼救,浑水自嘴角垂涎而下;一个身如焦炭,五官变成五个黑洞洞;一个少了半个头颅,白粥一样的脑浆和鲜血盛在另半个头颅里……综合来看,就是一部古今中外惨烈死亡场景面面观。
如果是平时这种刺激性场面早已把我脆弱的心理防线冲得摧枯拉朽,可此时我竟然渐渐镇定了,不知是六字真言还是小狼给我的紫水晶起了作用。
我给自己加油,“看见鬼怪,我不怕不怕啦,我神经比较大,不怕不怕不怕啦。”
忽然之间,一丝极细极细的声音不知从什么方向吹了出来,如尖锐锋利的短笛,好像小时候看过吹糖人的老爷爷,糖丝越吹越细越吹越高,尖尖地先跳上五楼,跳上十楼,跳上天台,又像天空中的风筝线,越挑越高,越挑越细,我的心跟着被提起,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越来越猛烈。
鬼影收到指示一样,跟着笛声动起来,开始还不甚协调,渐渐越动越快,越动越整齐。
笛声慢慢变低,似低低的呜咽,又似地层中滚滚流过的岩浆,所有鬼影的脸上,居然慢慢出现了微笑。
诡异的扭曲的标准的露八颗牙的微笑,一一呈现在各色惨不忍睹的脸上。
来自死亡的微笑。
毛骨悚然。
鬼影慢慢向我们飘过来,狰狞的脸,青黑的嘴唇,光秃秃的牙床,腐烂的气息,呆滞的死水泡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们,充满怨毒的诅咒。
一阵作呕的酸味从胃里泛到喉咙,腿渐渐发软,身体似被恐怖的感觉攫住,不得一动。
小狼拉着我的手忽然松开,猎豹一样扑向其中一个鬼影,却像穿过一束光,没受到丝毫障碍。鬼影像被点水蜻蜓扰了安宁的湖面,片刻后又重新聚拢,再度挂上充满了邪恶的笑。
小狼猛转身,手指剑一般戳向鬼影的心脏部位,指尖处,层层涟漪泛起,鬼影抖动着,身体仿佛一滴落入水杯里的钢笔水,扩散,变虚,透明。最后那张带着不可思议的惊诧的脸渐隐于黑暗的虚空。他消失了,死了之后,再死了一次。
其他的鬼影既愤怒又兴奋,像看见玩具的小孩,狂乱地张牙舞爪着步步逼近,在我周围挤成一道鬼墙,它们透明的身体彼此交叠着,枯朽的肢体几乎要触碰到我的衣角。
我不顾一切地大叫。
小狼冲了进来,从背后抱住我,双手按在我胸口的紫水晶上,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响起,紫水晶中似有光流过,亮了起来。鬼影犹疑了一下,稍稍后退一点放松了包围。
这时,小狼一声低呼。
一只很小的鬼影,身体只有二三岁的婴孩大,红衣白裤,身体难得地完整。而他此时正疯狗一样牢牢扒住小狼小腿,饿狠狠地撕咬着。一股股鲜血自他的齿缝中喷出,他的小白裤上洒出触目的梅花迹。
我惊恐地尖叫着,不假思索地亮出手心,使尽力气发出超声波弹。
那小鬼似遇了大火的冰淇凌,迅速地融化了,最后融化的是他牙齿,还紧紧咬着小狼的小腿肚。
一阵眩晕,我的身体无力地向后靠去。只感觉小狼抓起我的双手,向前对准,我心领神会地发出超声波弹。我们似娴熟的舞伴,协作无间,小狼瞄准我发射,所过之处,灰飞烟灭。
鬼影们四下逃窜,绝望地嚎叫,一个接一个地消失,转瞬间,原本森森而立的鬼墙烟消云散。
我和小狼同时舒出一口气,相对一笑,并肩奋斗之后的绝处逢生让彼此觉得天底下没有比眼前这个人更可爱的了,我喜悦地把头靠在他肩上,他双手环住我的腰,与爱情无关,只是想找人拥抱。
一声哀哀的低泣将我们打断,抬头一看,一个小小的影子伏在地上,一把凌乱的长头发撒在肩上,看身形似乎是个六七岁的女孩,而透过她的身体隐约看得到地面,无疑她是刚才那群鬼中的一个,似乎是受了伤,无法离开。
此时我并不想伤害她,可刚才的事情让我心有余悸,将超声波弹逼到指尖,小心翼翼地靠近。
她挣扎着直起身,一张干净的小脸,可惜却是小兽一样凶狠的表情,嘴里喝喝地嘶吼着,徒然作着无用的威吓。
小狼突然抢上一步,双手抓住她的腿,将她倒提起来。我想出声相救已来不及。
小狼将她对准墙壁一扔,只见墙壁融出一个深邃的洞穴,她灵敏地钻进去,洞随即合上,墙上不留丝毫痕迹。
我们携手走了出去,却发现外面夕阳如嫣,柔风徐徐,哪来得半点下过雨的迹象。
槐树林中啾啾鸟啼,嘤嘤蜂鸣,祥和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