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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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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大事了!”早晨一进教室,郁蓝就看见美秋大呼小叫的冲过来。
停下脚步,她等美秋开口,却左等右等也等不到。
不说算了,她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目光无意识转向右边——这时候还不来,想必谢启风今天又逃课了吧。
“郁蓝~”知道自己的诱拐失败,美秋只得乖乖的坦白,“我们学校有女生自杀了!”
那又怎么样?郁蓝抛了个不以为然的眼神给她。
“最重要的是——那个女生就是我们昨天见到的美女。”美秋提高了声音,“也就是说,她是因为谢启风才自杀的!”
这样说来,倒也是有可能的。看昨天那个女生伤心欲绝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摆平。通常爱情这种东西,要粘上容易,丢掉就难了。好比——口香糖。每个人事前都会发誓说自己一定能全身而退,但结果却泥足深陷,不得抽身。不是不想,而是无力,除非根本没付出过感情。
“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美秋口中喃喃地念叨,“要是学校知道了,他就完了耶。”
没有再理会美秋的自言自语,郁蓝从书包里拿出上课要用的书,只有微皱起的眉头才透露出一点担心的痕迹。
木已成舟,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能做的,只是静静等待结果而已。
一下课,美秋出奇的没有来找郁蓝聊天,教室里也比平时都沉寂很多。毕竟是一年的同学,大家心里都怀着同样的担扰。
“我打听到了!”美秋从门外跑了进来,表情很复杂,让人猜不透事情的发展趋向。
“打听到了什么?”一群人将她团团围住。
抚着胸口,她显然跑得很急,过了许久才喘过气来,“那……那个女生没死,不过现在还在昏迷,医生说……说她还在危险期。”
停下来,她咳嗽了几声。
“那谢启风的情况怎么样?”性急的人没等她休息够,便问出了口。
“让我休息一下嘛。”她责怪地瞪了那人一眼,“谢启风的父母还在校长室里,最坏的打算——应该是被退学吧。你们也知道学校的校规管这个管得有多严,上学期有个学长的事被捅了出来,学校二话不说就记了他一个大过。总之……谢启风有点危险。”
“那怎么办?”
“要不我们去校长室替他请命?”
“你以为校长会听你的啊?”
“那我们罢课?”
“你不想活啦?”
“那……那要怎么办?”众人七嘴八舌,但始终没有一个可行的办法。
“没办法啦,只有等结果了。”美秋下了个结论。
众生平等,不知道是谁发表的谬论。不论世事如何变化,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永远会像金字塔般,一层压着一层,永不超生。
既然无从反抗,就只能等候宣判。
*** *** ***
奇迹终究还是没有出现。
那个女生因为伤重,所以只是象征性的给了个警告处分,而谢启风,被学校勒令自动转学——学校也不希望事情闹得太大,影响了声誉。
他,终于还是没能留下。
郁蓝有点遗憾,难得才见到一个气质跟她如此相同的人,却如此快地离开了她的生活。
也罢,人是独体,各自的路各自走。
接下来的日子,没有人再提过他的名字。但谁都知道,那个沉默寡言,倨傲清冷的男生,会一直伫留在所有人的记忆中。
*** *** ***
周末的清晨,正是懒觉时间。
盖着薄薄的凉被,郁蓝把头深埋在柔软的枕头中。清风掀起淡蓝色的窗帘,阳光顽皮地透过缝隙洒在她的床上。
一切都是如此的安瑟宁静,带着平和的心境。
“叮铃铃……”扰人清梦的电话铃声响起。
“唔……”不情愿地睁开眼,她瞪着电话,想比较看看谁的耐心比较好。
但事不随人愿,电话锲而不舍的响着。
被打败了,她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接起电话。
其实郁蓝实在不太明白家里装电话的用意。打电话不像面对面聊天,可以通过表情来交流,在电话中,每一字每一句都忠实地表达了人的意愿。但即使是电话中,任凭那端的人千言万语,她也从不回应。
事实上,会打电话来的,只有爸爸。而他的目的,一定是训话。
轻叹了一口气,她接起了电话。
“郁蓝,是我啦,美秋。”那端甜软爽朗的声音,不说也听得出来。
郁蓝恍然,前几天曾经给过美秋家里的电话,只是没想到她那么快就打来了。
“我们打算下午去烧烤,所以现在要去买东西。”知道她不会应声,美秋索性自顾自的说下去,“可是我们几个早上都有补习班,没空去,只好让你跟乔暮去喽。”
乔暮?郁蓝皱起秀气的眉。
他是谁?
“你大概还不认得他吧,他就是我们班的班长。一会儿我会带他来你家,他知道要买些什么,你只要跟着他就可以了。”美秋考虑的很周到,“你现在快点起床,我们很快就到哦。”
可是……她什么都还没答应啊。郁蓝显然跟不上美秋思考的速度。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们现在出发了。”美秋挂了电话。
这段时间她总算悟出了和郁蓝相处的最佳方式——就是不管怎么样,都当她是默许,只要一迳地说,她根本就反驳不了。
也许这么做有点儿过分,但为了让郁蓝更合群些,她只好用这种方法强迫郁蓝参加他们的集体活动。
虽然不了解郁蓝曾经发生过什么,但她始终有个愿望——希望郁蓝,能开口说话。
一句甚至只有一个字。
因为那代表,郁蓝走出了心魔。
*** *** ***
二十分钟之后,美秋带着乔暮站在了郁蓝家门口。
“叮咚……叮咚……”她按住门铃不松手。
“不用按那么久吧?”乔暮觉得好笑,郁蓝只是不爱说话,又不是耳朵不好。
“如果我到你家去,按你家的门铃按了很久,你会说什么?”美秋反问。
“说什么?不说什么啊。按的时间长,也许是你有急事呢?”乔暮不太明白她问问题的用意。
“笨!”美秋对乔暮的回答极不满意,“如果是你按我家门铃按得那么急,我一定会抱怨说吵死了。”她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
“这样啊……”乔暮若有所思,“那又怎么样?”
“你……你懂不懂什么叫举一反三啊?”美秋气得吹胡子瞪眼,“如果我一直按门铃,说不定郁蓝会骂我啊。”多用心良苦啊,她还挺佩服自己能想出这种办法的。
“会吗?”虽然不太熟悉郁蓝的个性,但乔暮直觉她不会那么轻易说话。
“这……干嘛要泼我冷水嘛。”努力用眼睛白的地方看他,美秋抱怨,“不管怎么样,总要试一试的,我才不会眼睁睁看着郁蓝当一辈子哑巴呢!”
说话间,门被打开了,郁蓝无可奈何的站在那儿。
刚刚在楼上便听到那么急促的铃声,还以为有什么急事,想开门时却听到这么一番对话,真不知是该哭该笑还是该怪门的隔音效果不好。
她不排斥美秋的关心,并不代表她会接受。她只是偶尔寂寞,也会想找个人陪罢了。
只是因为寂寞,没有别的……
“郁蓝,他就是乔暮。”美秋指着身边的人给她介绍。每次见到美秋,她的嘴角始终是向上翘着的,仿佛这世界上所有的事都是美好的,没有杂质。她就是那种性格,天塌下来都压不到她,也没有挫折可以打倒她。
真不明白为什么美秋会喜欢接近她,郁蓝心中的疑问太多,却找不到人解答。
“郁蓝?”美秋伸手在她面前摇晃,却始终召不回她远去的魂,只得动用武力——直接拍醒她。手起头歪,美秋一点儿也没客气。
事实证明,这招是对付失神人士的最佳方法,百试不爽。
抚着痛处,郁蓝茫然地看着四周。
“郁蓝,你又发呆了。”美秋很沮丧,难道自己和乔暮就那么没存在感吗?她决定要好好教育郁蓝一番。
“你呀,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上课会发呆,看书会发呆,吃饭会发呆,甚至连走路都发呆。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好比你走到了湖边,万一刚好发呆,不就掉到水里面去了?要是你会游泳还好,要是不会游泳,又没人来救你,那不就死定了?这样还不算,要是你走在街上突然发呆,被车撞到了该怎么办?自行车还好,假如是摩托车咧?要是汽车就更不得了了,撞一下很严重耶!你又不是铜墙铁壁,也不是超人,更不是蜘蛛侠。就算是他们,也不能保证被车撞也没事啊。”美秋一开始数落便没完没了了。
“现在几点了?”乔暮突然打断她,问了个没边没际的问题。
抬起手腕看表,她顺口答道:“七点半,怎么了?”
“你八点要上课。”见她还没有要走的意识,乔暮提醒她。
“八点上课,现在七点半……”美秋一时反应不过来,但很快惊觉,“你不早说,我要迟到了。那你们俩就负责把东西买回来喽,我们下午见。”
“好。”温和的男声,完全不同于其他处于这个年纪的男生。金色的光线使他的头发也变得透明起来,薄薄的刘海斜遮住额头。他的皮肤出奇的好,透着健康的光泽,眼神清明,给人安定的感觉。总之,他的身上有种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
真是莫名其妙的感觉,郁蓝还在对没睡够便被叫醒的事耿耿于怀。
告别了美秋,乔暮回头望向她,“这附近没有大超市,只有一个菜市场在这条街的尽头。我们去那儿好了。”
郁蓝点头表示赞成,其实去哪里对她来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周末的早晨,阳光熹微,在他们的背后落下两个剪影。长长的街道渐渐在婆娑的光影中苏醒,慵懒地望着他们。街的尽头,望不见,像是一直要走到天边。
*** *** ***
从沉静的街道上走进菜市场,便又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熙熙攘攘的声音不绝于耳,刺得耳膜发痒,心烦气躁的感觉。搬来那么久,郁蓝也是今天才知道自己家附近有这样一个地方。土地是潮湿的,还混杂着各种生腥的气味,令人作呕。
这里一向是大妈大婶的天下,相对于她们,郁蓝和乔暮的出现实在显得突兀。但他们也无暇顾及这个,时间是最宝贵的。毕竟烧烤的准备工作很繁琐,不是短时间内完得成的。
早晨的菜总是最新鲜的,所以人也特别的多。穿棱在狭窄的过道中,郁蓝显得力不从心,不一会儿便已见不到乔暮的身影。她一直不喜欢热闹的地方,热闹会更突显出她的孤立无援。她就像被留在一个孤岛上,没有船可以让她离开,远远的大陆,却是别人在欢笑。
“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不知哪儿正在放着这首歌,用着娓娓的,哀伤的音调。无意识地望着周围来来去去的人,郁蓝最终发现,原来大家都在孤单,不为人知的孤单。
“拉住我。”乔暮不知在何时折回,向她伸出手,“人太多了,小心走丢。”刚刚在买肉,回头就看不见郁蓝了,于是就回头来找人。原本以为走散了,她会着急,却没想到她只是站在原地发呆。
她到底有什么样的伤痛,不能说出口?乔暮有点好奇,但他无意窥视别人的隐私。别人的伤口,再苦再痛都是别人的,自己的伤口,却只有自己最知道个中滋味。要亲手挤出残留在伤口中的脓,实在需要太大的勇气。
对乔暮扯出一抹微笑,郁蓝将手放在他的掌中。他的手很温暖,一阵阵热气透过手心传来,是生命的感觉。
小时候,她就只能牵着洋娃娃的手,那双手冰冷,虽然柔软,却不真实。长大以后,洋娃娃已经破旧不堪,而她也早过了玩布娃娃的年纪,自此以后,就再也没有牵过别人的手。所有的路,都是她一个人走过。
习惯了,其实她都已经习惯了。不习惯的,反倒是现在,牵着别人的手,总觉得肩上无端有了一份责任需要承担,却始终不明白是什么。
说是两个人一起买东西,但实际上是乔暮一手操办,要买的东西很多,每买一样,手上的负担就会加重一分,但乔暮始终没有松手。任何人都不喜欢被放弃的感觉,他想郁蓝也一样,甚至比别人更不喜欢。
时间已近中午,要买的东西都齐了,两人一起往回走。
“要不要吃烤番薯?”路过一家卖番薯的摊子,乔暮忽然停住,回头问她。
盯住那些土黄色,沾满泥土的东西,她犹豫半晌。那是什么?能吃吗?她忽然发现自己知道的很少。
“那是一种——可以当作主食吧,烤熟以后把皮剥了就可以吃。我们买一点下午烤来吃,你就知道是什么味道了。”见她一脸疑惑的表情,乔暮耐心的给她解释。
郁蓝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乔暮挑出几个番薯放进袋子,交给摊主称重。摊主将番薯放上秤,笑咪咪地和他闲话家常,“小俩口出来买菜啊?好恩爱哦。”
小俩口?这误会可大了。郁蓝抽回在乔暮掌中的手,想以行动澄清事实。
“小姑娘,别害羞啦。恩爱是件好事情。”只可惜摊主还是会错意。
郁蓝抬头望向乔暮,却见他只是悠闲的站在那儿,微笑着不做任何解释。
——你快点跟他讲清楚嘛,谁跟你是小俩口了。郁蓝用眼神示意。
——想说的话,你就自己说吧。乔暮不为所动,他等待了很久,就在等这个机会。他想知道,到底要到怎样的极限,郁蓝才会开口说话。
算了,不说就不说。她甩头离去。
“郁蓝!”是他逼得太紧了吗?乔暮付了钱,提着东西匆匆追出去。
“咦?我说错了什么?”摊主摸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 *** ***
“狗狗,去租借处租几个叉子来。”
“阿大,别楞着,去弄点炭来,再把炉子点旺。”
“小朵,你把饮料倒出来,小心别洒了。”
“元宝,这边椅子不够坐了,去那边搬几张过来吧。”
“□□,有没有买调味品?买了就快拿出来。”
刚到达烧烤场,远远地便听见美秋在发号施令。
“那你做什么?”众人异口同声。
“我?我的任务当然是指挥你们啦!”她说得理真气壮。
“切……”一片不满意的嘘声。
“不准反抗,否则格杀无论!”美秋站得居高临下,一副唯我独尊的暴君相。
身为暴力女的朋友,众人都深谙此道,不敢跟她硬碰硬,只好趁她还没发飙的时候就一溜而光,做事去了。
美秋跳下石台,向刚来的乔暮和郁蓝迎去。
“东西都买来了?”
“嗯。”照例是乔暮作答。
“那都洗好切好了?”虽然不怀疑他的工作能力,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问问比较好。
“好了。”将手中的重物放在地上,乔暮舒了一口气。
“辛苦了。”美秋拍拍乔暮的肩,然后望向一直在旁边沉默的郁蓝,不知为什么,再次看见她时,觉得她更沉默了,与早晨截然不同的沉默。
“郁蓝,你帮忙把吃的拿出来,放在那边的石台上,好吗?”满意地看到郁蓝点头,趁她转身时,美秋把乔暮拉到一边。
“她怎么好像心情很不好的样子?你对她做过什么?”想了解事情的真相,当然就要问当事人了。
“没做过什么啊。”乔暮的表情很无辜,“菜市场人很多,所以我就拉着她的手走,结果被别人误会是我们俩是一对。”所以从买完东西开始到现在,郁蓝的视线就没停在他身上超过三秒钟。
“你没解释?”美秋已经心中有数,如果换作是自己,也一定也会那么做的。
“我想让她解释。”越过美秋,他看见郁蓝忙碌的身影。不论别人怎样热情地跟她打招呼,都总只是回以浅笑——甚至,算不上笑。她的眼中,永远充满着水蓝色的忧郁,静静的没有涟漪。
真是个倔强的孩子。乔暮摇摇头,却还是啜着淡淡的微笑。他始终相信,只要假以时日,他们一定可以帮助郁蓝走出阴影。
“想也知道,她肯定不会开口。”美秋很是沮丧,这段时间已经用过很多方法,但都没什么效果。
“是啊。”
“算了,以后反正有得是机会。”才一会儿工夫,她像是心中又有什么妙计,表情很得意。胸有成竹地向乔暮眨眨眼,她却神秘地卖起关子。
佛曰,不可说。她可不能泄露天机,会遭天谴的。
“女王,我们可不可以开始吃了?”烧烤台上早已炭火正旺,一串串猪肉牛肉鸡肉羊肉在上面滋滋地滴油。一旁的食客早已等不及动手,却怕被某人以私自行动的理由追杀。
那是一种烧烤才会有的香味,勾起人的无限食欲。
“开动。”美秋一挥手,看准时机就先抢了一串最大的吃。
“哎,那串是我先看中的。”有人遗憾地抱怨。
“管你啊,是我先拿到的。”大摇大摆地拿着色泽诱人的肉串炫耀,美秋显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呜呜呜……”饱受精神和□□折磨的某男夸张的大哭,“不管啦,我要你那串。”
“切,谁理你。”斜睨着他,美秋自顾自的啃着肉。倒是其他人受不了别人的侧目,找了一大团餐巾纸扔进他的嘴里。
世界安静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给你的。”那端在嬉笑怒骂的时候,乔暮拿着一串鸡肉走到郁蓝身边。
颔首致谢,她的表情上看不出是生气还是淡然。
“还在生我的气?”乔暮顺着她的眼神眺望远处。太阳依旧是早晨的太阳,只是比早晨更亮;云依旧是早晨的云,只是比早晨要稀薄很多;今天依旧是今天,只是时间的指针早已离开早晨,停留在下午的轮盘上。所有的人依旧是本来的自己,但又都不是本来的自己。
变化,总是会在不知不觉,无声无息中发生。理所应当,却又不肯暗示未来的方向。这一刻,将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但只要有这一刻在,就有希望让事情朝着自己希望的下一刻发展。
没有。郁蓝最终摇摇头。
她没说谎,其实一开始,她就没在生乔暮的气。摊主的误会,她并不在意。这么多年来,她早已听够了别人的言论,不管他人如何猜测,她都习惯了。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自己在难过。美秋的悉心安排,她了解;乔暮的良苦用心,她了解;大家的关心,她也都了解。
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的努力,她的坚持,这是一场辛苦的拔河,却不是游戏。
现在很好,真的很好,她并不想改变,不愿改变,也不敢改变。
就让命运,来决定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