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多归鸟尽迷巢》回旋流星

6、第六章

　　20分钟后。
　　当雷欧力刚刚将杯中的威士忌饮完时，他终于等到了难得迟到的酷拉皮卡，男孩还穿着那件夏威夷衫，这本来是有点滑稽的装扮，但金发少年那鹅蛋脸上的表情可不是来旅游的。

　　酒馆里那几个坐在包间里喝酒享乐的男人，其中一个正是一个月前酷拉皮卡亲手劈成两半的——倒卖人气器官的贩子头目。

　　“他们在这里干嘛？！”难不成就是在这里地方得知有两名窟卢塔族人的。
　　“是跟踪你来的。”雷欧力的一只耳朵和眼睛离开了身体原位，正在监视那伙人。
　　“跟踪我？”酷拉皮卡皱眉。
　　“确切说是林顿夫人。还记我们过收费站的时候用的是你的身份证吧？在这个世界则是一名离开故乡的窟卢塔族女性的身份证，不知道那群家伙从哪儿查到的。”
　　“那样的话，应该直接去‘家里’里啊，怎么偏偏跟到这儿来了？”只要去查杜奈母亲的身份，就能知道她现在已经结婚，住址也能一并搜到。

　　“关于这个。”雷欧力微微一笑：“杜奈的亲生母亲还是蛮聪明的，她并没有跟林顿先生真的结婚哦，两人是未婚生子加同居的状态……”
　　酷拉皮卡瞪大眼睛，完全没发现啊……因为杜奈一直用爸爸妈妈这个称呼的关系么，不对，应该是连女儿都瞒过去了。
　　“实际上，林顿夫人的身份证也是伪造的，那伙人就是发现了她伪造了身份证这件事，从造假者的口中得知当年还是少女的林顿夫人，在为心爱的人伤心的时候，眼睛会变红——的事。”
　　好吧，他总算明白事情的前因了。

　　雷欧力建议他们立刻转移地点，毕竟他们不知道这伙人在这个海滩布了多少眼线。

　　“这有用吗？”酷拉皮卡苦笑道：“你我都知道，最迟一个月，林顿家有两名窟卢塔族的事情就会曝光。”
　　“酷……”青年刚想安慰他的老朋友，但突如其来的杀气却令他退后半步：“喂！你该不会！！！”

　　“抱歉，你不想看的话，就把眼睛闭上。”
　　酷拉皮卡的手上已经显出一条银色的锁链，他无视身边还在惊讶中的雷欧力，直接甩出链子砸碎天窗玻璃。
　　酒馆里女郎们看着这个翻身冲进来的金发主妇？——他的眼睛是血红色的，手上握着条不起眼的链子，但那条锁链却轻而易举的将吧台打横劈断。
　　“滚出去！”酷拉皮卡声音冰冷的说道，一边大步走向某个包间，他的四周是受到惊吓而往外逃走的酒店女郎和客人们。

　　“你在开玩笑！！！”雷欧力从酷拉皮卡“造”的天花板入口跳下来，正好挡在了好友面前。
　　“你疯了吗？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
　　“这里活着的人，只有你和我。”酷拉皮卡盯着雷欧力的眼睛，他的锁链却绕过了好友的身体，直逼他身后那群人体器官贩子。

　　“不好意思，我要亲自确认下我能不能改变这个结果。”
　　青年听到绯红眼的少年这么说。

　　距离他们最近那名男子被锁链缠住了脖子。

　　“你！！”雷欧力回头的瞬间那名男子已经身首分家，腥热血液伴随着令人不悦的声音从断口处喷出来，洒在了正面冲着尸体的青年的脸上。
　　雷欧力的脸和头发上都沾满了带有热度的液体，他从未这样近距离直面过杀戮的场面。就在他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几秒内，酷拉皮卡把他推到一边，同时挥了几下锁链。
　　表面缠绕着“念”的金属链条仿佛锋利的刀片一样，快速的将猎物切成了数块，甚至连惨叫的时间都没留给他们。
　　过于简单的单方面屠杀，仿佛被宰杀的对象只是一群牲畜。

　　他们不是真实活着的人，只是依靠观测者的感官做出正常的反应。
　　但是这一幕不正常。
　　它太过突然和残暴，雷欧力靠在冰凉的瓷砖上，他的膝盖已经快要支持不住这具身体了。眼前他所熟悉的男孩俨然变成了血人。

　　然后，几乎是在三秒内，所有的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他们又重新回到了天花板上，失去依靠物的雷欧力摔在了屋顶的水泥上。
　　而他右手边，天窗下的酒馆已经恢复了正常，那几名倒卖人口器官的不法分子还在喝酒谈笑，身材妖娆的酒店女子依旧坐在吧台边上抽烟。
　　而他和酷拉皮卡身上的血液已经消失殆尽。

　　夜晚微凉的海风吹起少年的金发，月光下他的身影如同一轮鬼魅。

　　“你都……做了什么？”雷欧力的喉咙里发出了他自己都听着陌生的声音。

　　现在他们可以确认了，任何外力都改变不了这个世界“既定发生”的事情，如果强行改变，就会像刚才那样，将不正常的现象抹去。就像一盘录音带，所有的结局都是事先设定好的，如果发生问题，就会倒带重来。

　　但是雷欧力没有心思去想这个了，这是他进入这个世界来首次忘记要去顾虑杜奈的心情，他的大脑处于一片混沌，思考被滞留在刚才那一幕情景中。
　　当他的意识恢复过来的时候，酷拉皮卡已经倒在了地上，脸上带着淤青，嘴里咳着血。而自己的手背则破了皮。
　　他狠狠地揍了他最好的朋友，狠这个词已经不足一形容刚才那一下，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拳头是带着念的，而酷拉皮卡左半边脸上的骨头尽数碎裂，在空中转过一个华丽的圈后才以自由体落地。
　　雷欧力握着带血的拳头，大喘气，可仍旧抚平不了耳膜里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光是这样伤害一个人就令他有罪恶感，他没想到酷拉皮卡会以肉身接下自己那一击，金发男孩甚至连最基本的练都没使用。

　　尽管雷欧力的怒气丝毫没有消除，但看着倒在地上的酷拉皮卡，他是怎么也无法再出第二拳了。

　　他们脚下的世界仍旧是红灯歌舞。陪酒女也好，罪犯也好，单纯的酒客也好，此时都只是单纯的在寻欢作乐而已。

　　没有人注意到屋顶这对好友……
　　雷欧力却好像听不到那些欢快的声音，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开始裂开了，那是他最重视的某个东西。

　　酷拉皮卡选择了跨过那条线，心地善良的他，偏偏是做不到这么狠心的人。如果是小杰或者奇牙动手杀害什么人，雷欧力相信他们是可以承受这种行为的，至少不会受到过多的良心谴责。不……可能只有小杰稍微好一点，他想起奇牙在杀戮的时候那种冰一般的眼神。酷拉皮卡也是一样的……
　　他没有做好这种准备，也不可能准备好。只是在仇恨和责任感的驱使下，才跨过了那条线。

　　雷欧力不认为酷拉皮卡这么做是错的，因为没有胆量与他一同跨过那条线的自己，只是披着伪善的皮而已。

　　撑着左半边脸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的身体，金发少年试着站起身。
　　然而一弯腰，痛的感觉就又回来了。

　　“咳咳——”
　　吐出带有口腔内皮肉组织的血液，酷拉皮卡没来得及站稳就又要往下倒。雷欧力伸手扶住他，他已经怒意全消，脸上尽是后悔的表情。
　　“别乱动……先用拇指的链子治疗一下。”
　　酷拉皮卡没说话，但已经开始使用念能力，他的眼眸变成漂亮的绯红色。
　　十字型的锁链前端轻轻地触到左脸上，在温和的念之下，少年扶住好友的手腕支撑住身体，而他的脸上的淤青和浮肿开始消退。

　　过一会，碎掉的骨头也复原了。

　　“我没事了。”他的眼睛恢复了成了平时温和的蓝色，嘴角带着微笑。
　　雷欧力垂下头，艰涩地咬着牙：
　　“我很抱歉。”
　　声音里的悔意是真真切切的。

　　“不……有错的是我，是我情绪失控了。”

　　雷欧力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为什么要道歉？
　　你为什么要道歉？

　　虽然他们的性格相差很大，第一次碰面也是以争执开场。但雷欧力还是和酷拉皮卡成为了朋友，仅仅因为对方不会见死不救这个简单的理由，就相互认同了。
　　然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早早的就知道酷拉皮卡的身世以及压在他身上的重担。

　　他根本不是应该去惩罚或者复仇的人，酷拉皮卡明明比雷欧力见过的大多数人都要心善，甚至于是近乎洁癖的道德观。

　　但是，他却越过了那条线，从第一次捏碎仇人的心脏那刻起，酷拉皮卡就在什么地方坏掉了。虽然雷欧力清楚杀死那样的罪犯是理所当然的，他的好友并未做错任何事。犯人的罪行理应受到死亡的制裁。
　　雷欧力也是如此相信着，这是为了让更多人不遭遇不幸而不得不做的事情。

　　那双在杀戮的时候变得绯红的眼睛又是什么呢？
　　情绪激动的时候才会变红的眼睛，酷拉皮卡是在面无表情的情况下进入绯红眼状态的，这是他发动念能力的必要条件。
　　一开始没办法随时随地做到，在经过一番“练习”之后，才能运用自如。
　　那到底是怎样自虐的练习？

　　这个还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为何偏偏要把自己逼到这种随时都会发疯的地步呢？

　　“酷拉皮卡......下次......”
　　少年看着月色下那个苦笑着的青年人，但雷欧力只是摇了摇头。
　　“还有一个月，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那就当做是首安魂曲，让那个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开开心心的走到最后吧，我们两个不合格的父母一起......”

　　“啊......”
　　酷拉皮卡似乎稍稍恢复到平时那个温和少年的状态，但他这次没有笑，只是疲倦的应了好友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