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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一夜江湖老 ...

  •   1.

      我曾经爱过一个男子,现在也一直爱着他。

      他有狭长的凤眸和温润的眼,清冷如水,晃着淡淡的戏谑与疏离,目光悠远,常常不知在看着哪里。

      笑容很温柔,却也很寂寞,在人前,绝不会被发现的寂寞。

      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初见是在碧斓宫,很久很久以后,当程伯伯提起,努力回忆之后,才在年幼的记忆中寻到一个碎片。

      在梦中,我见到了那段过往,却始终不知道,那是否只是一个梦,还是真实存在过的光阴。

      当时的我,还赖在母亲的怀里,很少离开屋子周围,难得被抱着去看看那片竹林。

      郁郁葱葱,在风中显得寂静。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义父,温润的眉眼,谨然的衣冠,清俊如画。

      不似后来那般慵懒随意,凤眸中也不只是疏离漠然,而是闪着模糊的水色。

      那是我一生唯一一次亲眼见到他那般伤心,带着隐隐的自嘲。

      我问娘亲,我们为什么不请那个叔叔去家里坐坐,他看起来很难过。

      她淡淡的看来我一眼,清泠泠的开口,以后,他或许便可以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娘亲是这样说的。

      而后来程伯伯却说,那一天,一句话,恰恰是毁了他的一生。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依稀记起初遇时他是怎般模样。

      虽然有些内敛,却仍是温柔谦和的微笑,清澈的墨玉般双瞳,带着几分期待的神采。

      后来,也许。

      我想我相信了程伯伯的话。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

      害得他第二次心死如灰的那个人,是我。

      虽然中间纠葛了无数的恩怨和误会,

      虽然有太多从来都不知道的事,

      虽然最后的我们,已不知该如何回头。

      2.

      十六岁,我第一次来到京城,京城很繁华,熙熙攘攘的过客,带着只属于自己的心事。

      我买了很多糖葫芦,结果几乎一直在吃,居然也没有吃腻。

      我想,糖葫芦,大概永远都不会吃腻的吧,只是如今在吃它的时候,会多了种莫名的惆怅。

      我在公主府觅得了差事,满心以为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假如路痴的状况不是那么严重的话。

      清风拂过,树下是只着暗青色单衣的少年,棱角分明,身侧桌上,树影婆娑,恍若未布完的棋局。

      在那个午后的院落我与恪非临相遇了,虽然那时他大概还在梦乡里,又也许对我的突然步入已有了警觉。

      我只记得那个穿着薄衫的男子,平静的容颜,可那身影,却落寞得令人哀伤。

      与记忆中那个人的背影很像。

      难以察觉的,深入骨髓的寂寞,我想向他伸出手去,却终是离他越来越远。

      阴差阳错,这个留给我与义父如此相似印象的男子却与想像中完全不同。

      他沉默,他易怒,他喜欢冷着脸,偶尔说些实在但算得上刻薄的话。

      却在最难以承受的时光里给了我最厚重的温柔。

      我曾以为我很了解他,最后突然发现他心中深藏了太多的秘密。

      我不知道,别人不知道,可他自己却是明明白白。

      那些过往与心意,被一层一层的揭开,也在我心中留下了道道伤口。

      却永远不会比他更加难过与痛苦。

      那天安木问我,他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没有珍惜,现在又为何还要再回来找他?

      安木不是个善于说谎的男子。

      他与女子说话总会脸红,而今即使冷着脸佯作怒气,眼神却很闪烁。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大概永远也找不到那个人了。

      我知道,如果恪非临想要走,早就已经离开了,他却一直留在这里,直到不得不离开。

      我们算不得被命运作弄的人,命运给过我机会,可却没有给过我选择。

      我大概,也的确找不到两全的答案,于是就连最后,都是他代我做了决定。

      算不上伤心难过,因为最痛苦的,已经有人代为承受。

      然而没有了那个总会默然听完我的诉苦,再沉静着指出如何去做的男子。

      我忽然不知道应该背负着怎样的心情与未来,怎样再走下去。

      恪非临,就像他信中所说的那样,离开那么久,一次都没有走进过我的梦。

      我宁愿相信他仍在这世上的某一个角落,有了自己的家,妻子,儿女,和睦安然,有一个幸福的晚年。

      就像后来的我一样。

      3.

      离开碧斓宫的第七天,我在江南见到了路修。

      他没有带面具,是原本的样子,干净,清秀,一双天然忧郁的桃花眼。

      他说,这些年,你知道了一切,也长大了。

      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我问他,你要去哪里?

      天涯海角,何处不能为家。

      他笑笑,一派悠然自得,眼中却渐渐有些朦胧。

      让我再看看你,你眉眼清隽,却不似你娘亲般淡雅。

      性子,也与他很像。

      我一直等着可以真正放下的这一天,却原来这一天真的到来时,放不放下,也早已都无所谓了。

      可惜,你永远不会知道。

      他看着我,浅浅而笑,却似乎透过我看着别的什么人。

      路修……我轻声唤他。

      他摇摇头,又抬起手,像往常一样给了我一个爆栗,只是很轻的一下,带着温柔的凉意。

      回去吧,他说,明明有个很好的家。

      若有缘,总能再见的。

      我忽然明白,他再不医人,是因为纵使医术独步天下,也救不回对他而言最重要的那个人。

      他救义父,是因为那是父亲托付给他的歉意。

      他救恪非临,是因为身为父亲女儿的我。

      别人轻易可以选择的,他永远没有资格跨出那一步。

      隐藏自我,忘记爱恨,甚至没有抱怨不平。

      掩去欢喜和悲伤。

      在所有事情中,他承担的太多,因此永远不能随心而活。

      始终,只是平静的一手操办,隐忍,静默。

      让人常常忘记他也是寻常的男子,忘记其实最该被怀有歉意的人。

      是他。

      他一直带着□□,或许只是为了遮住那之后一双忧郁流泪的眼。

      我想起了义父,不知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是否也曾有过这样绝望空洞的一张脸。

      那时候我曾想:

      爱着一个人会被残忍地拒绝,被莫名的怀疑弄得遍体鳞伤。

      有时候,有些感情,甚至永远也不能说出口,不是因为世俗的种种桎梏,而是害怕因此失去更多原以为可以永恒的东西。

      娘亲曾对我说起的那个江湖,可以恣意欢笑,随性喜悲,或许从来就是不存在的。

      是一个太过美丽的谎言。

      那时候我曾经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伤害了一个爱她的男人。

      也永远不会懂得那个强作喜悦,强作平静面具下的悲伤。

      很久很久以后,我坐抱着最小的孩子在梧桐树下堆石子,阳光细碎,岁月静好。

      肩头忽然有些微沉,耳畔传来男子浅浅平静的呼吸。

      闭上眼,想起隔了许多年岁月风霜的这段江湖过往。

      才忽然隐约有些明白了什么。

      她不可能强迫自己和一个不爱的男人在一起。

      也无法把那个与她相互深爱的男人拱手相让。

      她看着自己的喜悲,也看着别人的,如明镜般剔透。

      只不过,虽然清澈,那并非一双可以真正看穿红尘悲喜的眼。

      明明清醒明了,却仍然不得不深堕其中的。

      才是她最大的悲哀。

      而我,感受着手心手臂同样安然的两种温度,知足的勾起唇角。

      终于无法再去恨她。

      她给过我一个梦,一个关于江湖不老的梦。

      即使曾经或是将会被这个梦伤害,失去太多。

      却仍不愿重新来过,错失那些在记忆中仍然如此鲜明的那些人,如此生动的那些事。

      错失教会了我们成长的那个梦。

      而何其有幸,至少我曾经拥有过这样一个不计得失,不问结果的梦。

      即使白发苍苍,也仍想把它传承下去,给后来人一场盛大的酸甜苦辣的洗礼。

      有人希望孕育出一个和平盛世,一展心中宏愿。

      有人却只愿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

      有人期望可以快意恩仇,称霸一方。

      有人惟愿随性自在,四海逍遥。

      终究,在这漩涡里,何人皆能尽尝所愿。

      追逐成长中,被岁月的洪流冲刷成嶙峋的岩礁抑或打磨出温润柔和的光泽。

      我在江湖中老去。

      又有谁在江湖中执着寻梦。

      寻一个亘古不老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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