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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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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那里已经两天了。
从景贺醒过来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在那里了,眼神空洞,一动不动,就像一尊雕像一样,景贺有时候会想,那也许就是谁恶作剧在墙上的涂鸦。但是很显然他并不是,因为别人看不见他。
景贺微微动了动头,望向了那里,那是这间病房的一个角落,离窗子和门都很远,那里是旁人都不会注意到的地方,但是景贺却不得不去关注,因为在那里,站着一只鬼。
事实上景贺并不害怕,不仅仅因为他看上去很无害,还因为这些天发生在他身上的诡异事件已经不少了,一只鬼的存在或许更容易解释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他重生了,他残存的记忆里只有那辆迎面而来摇摆着的大货车以及车轮碾碎骨头时的疼痛。他以为他死定了,然而他还活着,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触目所以的除了白就只有角落里的那只鬼。
一开始的时候,在景贺还不知道那是一只鬼的时候,他试图去和他说话想弄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然而当他抬起手的时候,他突然有些哭笑不得。也许是命运故意在捉弄他,这具身体不似他以前那样年轻英俊,他看着那双骨瘦如柴的双手,以及上面岁月留下的痕迹,无一不在告诉他,这是一个饱经风霜而且即将离世的老人。景贺有一瞬间觉得很悲哀,他的确在离世前有强烈的希望安安静静地过完一生的愿望,但是像现在这样独自一点一点等待死亡的滋味让他差点崩溃。然而现实却不容他反驳,他只能默默地接受,然后一点一点的适应。
风轻轻地吹起了窗帘,遮住了角落,景贺望着那里有些出神。这间病房太过安静了,因为连护士都甚少涉足,景贺想,他这具身体大概是一个无人赡养的孤寡老人,但是他又一定很有钱,因为这间病房的环境非常的好。因为这具身体的老迈,景贺只能困守在这张病床上,甚至连出去走一走的机会都甚少,于是观察那只鬼成了他唯一的乐趣。
那只鬼有着无可挑剔的俊美,如果他的皮肤不是那样的惨白,不是透着那样死气沉沉的气息,景贺都要为之赞叹。不过,你也不能要求一只鬼能像人一样。他的眼神始终那样的空洞,景贺想,也许他自己也是很迷茫的,或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他可能是一只早已经被人遗忘在尘世的冤孽。
在这间病房第五天的时候,那只鬼终于动了一下,虽然只是眼睛转了一下。那一天,景贺终于躺不住了,于是他试图用双手撑着床想坐起来,但是这件事对目前的他来说太过艰难,所以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又重重的摔了回去。就在景贺嘶哑咧嘴想要再尝试一次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那只鬼正在看着他,他的眼神第一次有了焦距。景贺想,也许这只蹲守在病房角落里的鬼和他一样,唯一的乐趣就是观察彼此。
但是这样的一个变动却让景贺觉得很不舒服,原本只是一个涂鸦或者壁纸一样的存在突然变成了一个可以移动的监视器,换了是谁都会觉得不舒服。于是景贺在护士小姐再次到来的时候,提出了要求换病房的要求,护士小姐并没有拒绝。于是景贺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许多,虽然很感谢这些天那只鬼的陪伴,但是那毕竟不是一个人,所以能够摆脱他,景贺还是觉得很高兴的。
离开病房的那一天,景贺在即将迈出病房的那一瞬间,突然回过了头,冲着那个角落张了张嘴,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许只有他自己和那只鬼知道,他是在说,再见。
但是事情却并不如景贺所愿,当护士小姐推着他转了个方向,朝着性病房的方向进发的时候,景贺突然发现,那只鬼居然动了,不是很大幅度的移动,只是一步一步非常缓慢的在向前移动,或者说是朝着他离去的方向在移动。这个发现让景贺有些讶异,但是他却不能表示出来,因为他知道,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看到那只鬼。
带着有些忐忑的心情到了新病房,景贺无心去理会这间病房的格局如何,在护士小姐帮他重新躺在床上之后,他只是歪着头一动不动的看着门口的方向,他的心中有一个非常不好的猜测。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去,当那只鬼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景贺有些悲哀的闭上了眼睛,或许这几天的相处让这只鬼对他产生了兴趣,然后他就缠上了自己。这并没什么不好,至少有个“人”在陪着如今孤寂的自己,景贺这样安慰自己。
这次那只鬼换了驻守的地方,他走到距离景贺床头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又一动不动的站在了那里,唯一的不同,他的眼神不再是那样的空洞,景贺觉得他像是在思考。
他在想些什么景贺并不关心,他现在只是觉得很无奈,一想到每天睁开眼睛就会看到自己的床边站着一只鬼,景贺就觉得很惊悚,就算是他已经习惯了这只鬼的存在,就算是这只鬼并不会伤害他,但是他依然觉得很恐惧。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景贺不只一次这样问自己,当然他更想问一问那只鬼,只是他此刻还没有那样的勇气问出口,他在酝酿着情绪。在不知道第几次景贺从午夜的梦中惊醒了之后,他终于还是开口了,“你……为什么跟着我?”
那只鬼站在那里凝望着他,有一瞬间,景贺有一种错觉,那只鬼正用很深情的眼光在看着他。然后很快的,那只鬼的眼神又恢复了先前那样的迷茫,甚至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但是他并没有回答景贺的话。
“我很害怕。”景贺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他就在那只鬼的眼神里读出了委屈,就好像他正在欺负他一样,景贺有些无奈,“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但是……”景贺顿了顿,“我们并不是同类。”
那只鬼很明显有一瞬间的怔愣,他的眼里出现了几许失落,景贺看到他的身影渐渐地变淡了,直到最后消失不见了。景贺松了口气,但是紧接着,他就觉得这间病房更加空旷了,除了他,再也没有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