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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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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罗门湖畔就在山的另一头。
那里树木更为茂盛一些,路径狭窄的掩藏在植物的中间,弯曲蔓延到主席台旁边的观众席后部,开学大典时就曾经有人偷偷的从那条路逃出去,然后等到仪式快要结束的时候再偷跑回来。
夏季转秋,草木之间的蚊虫却不见少,本来就很少有人去,到了夜晚更是无人问津了,倒是变得有几分诡异了,月摸索在其中,老在想会不会撞见有关人士在此打野战,那自己就太不道德了。
幸运的是,这一路除了知了的叫声,风声,以及树木摩擦的声音,她啥也没感觉到。
今晚没有月亮,乌沉沉的天空凝聚着几堆灰色的云,肆无忌惮的遮住了稀疏的光线,被风吹的有些凹陷进去像是鬼怪长大的嘴,月抬头看着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哗啦”拨开眼前交错的两棵矮树,眼前豁然开朗,一条略宽的道路横在面前,道路边有一张石长凳孤零零的摆放着,显得苍白静谧。与此同时,“哗啦啦”冷淡的水声传入耳朵,让人不由得为之一战。
湖面泛着不知名的冷光映入眼帘。崎岖的石头堆积在一起一路过去,将这不大不小的湖分成了两片区域,有水从石头的缝隙间流淌过去,形成了一层梯度。
白色的石头通向对面一处扇形的岸岛,那岸岛并不是很大,约莫六七平米,狭隘地域的后方有三个石拱门,带着些宗教的气息。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密布着暗绿色的爬墙虎,显得陈旧而神秘,与苍白的石地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月驻足在原地没有动,她遥遥的眺望着那一头的水和地面,心里粘腻发凉。
她本不喜欢靠近水边,水给她的感觉是深而危险的,那崎岖的石头根本算不上是路,长期浸在水中,窄而滑;更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十分不情愿过去。
静悄悄的,没有人声,她也没有看见路岑岑金色的头发,这一头或是湖的那一头。
月亮无声的潜出了云层,将苍白的月光投射在那一处小小的岸岛之上,好像是一个另类的舞台。风动水动,月悚然一惊,她看见那岸岛上婆娑的人影。
不知从何处升起的力量促使她一个箭步冲出了树林,她飞快的跨上了那石桥,脚下几乎感觉不到实体物质的存在,她急速的弹跳跨越,眨眼间竟然就已经到达了那孤寂的舞台中央。
控制不住向前冲的力道,她猛地扑向那个人影,估摸着是要来一个桌球式的碰撞摔倒,但奇迹的是,她扑进对方怀里,对方稳稳的将她接住了,高大的身形在月光的照射下像是一座神祇的雕像。
月呆呆的看着地面,心脏在剧烈的跳动,她知道以自己的体制,跑跳几下根本不会有多大的心率起伏,然而——
“是你!”不论多么沉静,对方的口气中仍然漏出了几分惊骇。
月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她分明看见男人从昂贵的风衣下拔出了雪亮的武器
——一把精悍锐窄的日本刀。瞬间出鞘,白光如泉水般从刃上逸出,拦腰削来。
月觉得心底透凉,她抬头复杂的看着对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不会允许你伤我第二次。
她猛地推开眼前的男人,纵身向后跃去几米,看见男人黑曜石一般的瞳孔里明光一闪,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扑通”一声她掉进了所罗门湖,然后迅速沉了下去。
柏彦想也没想就一头扎进了水里,仿佛是本能一般,他龙一样飞速的在水中游动,很快就找到了半死不活的月。
要带一个人上岸于他而言其实并不难,柏彦对月抱有几分警惕之心,制住了她的几个关键部位,然后将她拎出了水面。
对着月的肚子用力摁了几下,又对着胸口摁了几下,月吐出了几口水,整个脸皱成一团,然后动作十分不协调的在岸上翻滚,像是一个摔坏了的不倒翁。
柏彦看的有些无语,这个家伙简直是个不按常理出牌帝,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二,实在不像是很有危险的样子。
滚了一会儿,月好像适应了陆地上的环境,于是四肢大张的倒在地上喘气。
半晌她说:“撑死我了。”
纵然淡定内敛如柏彦,此时也不得不扶了扶额角的黑线。
之前的剑拔弩张瞬间消失殆尽。
“你是二货么,后面是水你不知道?”他冷着脸问。
“你不捅我我用得着退么!”月喘着气骂:“你是暴力狂么!见人就捅!还有!你们这儿水怎么这么奇怪,我浮都浮不起来,底下还有水草缠着我。”
“你撑傻了吧!”面对一连串的控诉,柏彦皱了皱眉头:“所罗门湖的水由于地质问题含盐量几乎为0,当然浮不起来,水性不够好就别找其他理由。”
“我哪知道!”月爬起来恶狠狠的说。
柏彦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悠悠的说:“你为什么见了我就这么害怕,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月悚然,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我肯定也见过你。”她装模作样的说:“国际小提琴王子,你不知道我之前有多崇拜你,可惜。”她顿了顿,有意瞥了一眼柏彦:“你居然背着我们有了女朋友,我讨厌欺骗人感情的人!你这个披着羊皮的狼,我一个无辜少女当然得怕你!更何况你还用刀招呼我!”
月发誓,这里面的话每一个字都是她的真心。
柏彦不动声色的望着她,风轻轻掠过他额角的刘海,显出几分大海般的深沉。
月心中忐忑,她知道那深邃的眼神里却藏着足以穿透人心的刀子,太过隐晦却锋利如初,她生怕此刻被看出破绽来。
柏彦却笑了,这一笑让一切涣然冰释。
“不好意思,你像我的一个故人。”
“故人?”月嘲讽的说:“是仇人吧!”
柏彦笑而不语。
他不动声色的背手,方才替她摁压胸部的时候并没有摸到枪疤,如果是血族被洞穿心脏即便是不死,也不可能完全不留疤。看来不是当初的那个人,虽然方式有些猥琐,但总之……
月根本没料到柏彦会想那么多。
“我没有女朋友。”柏彦淡淡的说:“她只是和我关系比较亲近罢了。”
月怔了怔,觉得心里一暖,莫名的很舒适。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你不是说我是披着羊皮的狼,专门欺骗无辜少女的感情么。”柏彦淡然道:“正常人都会想要解释的吧。”
月觉得他说的也没错,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其实,完全没必要跟她解释吧,她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别被他的外表骗了!
月甩甩头,斜睨向他的腰际,那里藏着致命的东西。
“你大晚上的在这里干嘛?”她警惕的问,不会在这里等她吧。
“忏悔。”柏彦淡淡的回答。
这样直截了当的答案让月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纳闷道:“为什么要忏悔?”
“我失手错杀了一条性命。”柏彦看着远处暗色的湖水漠然道:“在这里,我才可以安心的忏悔,没有人为了目的而安慰我,我可以凭本心去忏悔。”
月突然觉得她可以就此原谅柏彦。
她原以为他冷血无情,是个行动主义的人。但其实,这个男人的内心原来和普通人一样。
有柔软和脆弱的地方。
“她会原谅你的。”月看着柏彦的侧颜说。
“你呢?”柏彦反问。
“我?!”月一拍脑袋,顿时想起自己此番的目的。
“找人。”她简略的对柏彦说事情来龙去脉,当然她适当隐去了路岑岑的私心部分。
“你帮我找吧。”她突然坏心的想知道路岑岑遇到柏彦会是个什么景象:“太晚了我到处跑着找她会被保安发现的,现在已经过了门禁时间了。”月说:“你就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柏彦望着她一身湿哒哒的狼狈,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是于心不忍。
“我先送你回宿舍,保安不会说什么的,然后再去找你的朋友。”他说。
“别!”月双手交叉惊悚道:“我可不想明天上报纸头条。”
“那你……”
“我你就不用担心了。”月撇撇嘴挥手作嫌弃状:“你快去快去吧。”
柏彦也不想过多纠缠,他转身欲走,忽然对月说:“尽早回去,不要逗留了。“
这句话带着几分没来由的警告意味,月囧了囧,只能点头。
望着柏彦走远的背影,月长舒了一口气,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失落。
与他的邂逅永远这么出人意料,永远这么唐突窘迫。
月光愈加惨白,照在人身上似乎是寒冷的。忽然,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背后升起。
柏彦说,这所罗门湖的含盐量基本为0,那么湖底哪儿来的水草?
那不是错觉!
月僵硬的回头,看向自己的脚踝,那里赫然缠绕着几撮黑色粘腻的毛发。
她下意识的想逃,却看见那一排石桥缝隙间游走的水流突然间漫过了石面,“哗哗”作响。
柏彦已经走远了,她很想把柏彦叫回来,但是知道这不可能,后悔之余,她感到惊恐。
岸岛四周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开始冒泡。
浑浊的泡浮起,炸裂,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清晰而有规律,竟然包围了整个岸岛,波纹一层一层的荡出去,一层比一层激烈。
——水下有东西!
她忽然间明白,那两个被开除的女生眼神里惊恐的含义所在。
但愿柏彦能够尽快找到路岑岑。
她一步一步后退,退到了拱门下。
爬墙虎几乎要贴近她的脖子,那冰凉湿润的茎叶像是鬼手一样搔弄着她的脖颈,她紧紧的握着拳头,一动也不敢动。
然后她看见有很多双手撑上了地面。
那些苍白的皮肤上细密的布着青色的筋脉,手指削瘦形状突兀,指甲泛着诡异的紫色,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手,简直不像是人类的手。
废话,人有这样牛逼的出场方式么!坑爹呢!
月居然还在心里吐槽。
“哗啦”几乎是整齐的水声,那些东西破水而出,矫健的跃上了地面。
统一的黑色衣服让她想到了黑客帝国,但是那些东西的长及腰的头发也是黑色的,倒像是古代人的发型了,经过水的浸泡估计也没有固定抹发胶什么的,现在统统遮在脸上,活生生像是在演鬼片。
这么一想,月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
“喂!你们是鬼么!”她大叫一声。
那些东西没有回话,反倒是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像有浓重的痰在翻滚咳不出来一样。
“痰要咳出来,否则就会咽回去,这也太恶心了吧!”月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什么还要吐这些白烂无用的槽:“听说大部分女人和小孩都不会咳痰,她们都会选择咽回去,额,我不是嫌弃你们……不要生气嘛,有话在原地说就好了啊!”
包围圈在一点一点缩小。
月退无可退。
人活的其实都很平庸。
有很多你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被迫隐藏在潜意识深处,在日常生活中是不会显现的。
然而在绝境中,却会喷涌出来。
在死亡的边缘,你通常会知道你最爱的是谁,最应该做的是什么,还有很多很多你曾经想不通的事。
她也一样,瞑目间突然想到了很多的人和事。
兰陵朗还没有找到,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被人拐卖了当童养媳。
苏蔷还不知道她要死了呢,她千方百计的想帮她这个帮她那个,最后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还没有搞清楚谁要害她。
她还有一个御用提款机从来没有用过。
她还没有跟柏彦说过自己的心里话。
还有。
她没有听从爸爸的话,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她忽然感觉到悲切。
一种不甘和蔑视从心底迸发出来,熔浆一样在脑海深处沸腾。
她猛地睁开眼,感觉到那种炙热到极致的冷漠和孤傲从瞳孔中绽放出来,她环顾着那些LEVEL E,倏地冷笑。
那样妖冶的笑容带着几分蛊惑,不屑,仿佛在看着一群蝼蚁。
血色的瞳孔中,象征着生杀力量的蔷薇在怒放。
那些没有思想的LEVEL E倏地跪倒在地,他们瑟瑟发抖起来,指甲抠入石面,寸寸碎裂。
月扭头,那蔓延过石桥的水流也小了下去,她一言不发,缓步走过那些崎岖的石头,然后慢慢的回首看着这些蝼蚁。
随着清秀的眉宇微微皱起,他们忽的伸出双手,握住了自己的脖子。
凝眸的一瞬间,他们齐齐转动手腕,毫不犹豫。
“噶擦”声是那么统一,那么短暂而干脆,一切归于静谧,月倏地回过神来,她愕然看着这一切,用手撑住了额头。
那力量如潮水般褪去,留下层层说不出的魅影。
不是幻觉,此时她很清醒,彼时更加清醒。
她哆嗦了一下,不敢多想,只能飞快的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