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56Q：禅与路（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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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站是源光庵。原本按照计划是在午饭之前去的，谁知被拖到了饭后。
源光庵离高山寺不远，位于京都北区的鹰峯。1346年开始建造，现在的正殿是1694年建的，不比得高山寺古老，但是已经够老的了。
同高山寺的景致不同，这里的树木并不幽深，而是同建筑差不多高，一同沐浴在阳光下。下午的空气暖暖的，煦也含了一根棒棒糖，被赤司牵着走进院子里。到了这里不得不看的便是“窗户”。源光庵有两扇窗户非常有名，赤司径直把煦也带到了那间屋子里。
穿过回廊，绕一个弯，一圆一方两扇纸木窗映入眼帘。
“诶——”煦也迈开脚步走近前去。
“圆形的窗户是象征宇宙的‘参悟之窗’，方形的窗户则是象征人生四苦八苦的‘迷惑之窗’。”赤司在她身后解释着。
“四苦八苦？”煦也站在参悟之窗后面，从外面往里面看。
“‘四苦’是生、老、病、死，‘八苦’就在这个基础上加上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和五蕴盛。前四苦是天然的，没法躲避的；后四苦是人为的，是自己招来的。”
“‘生’也是苦吗？”煦也不解。
“这些只是佛家的说法而已，佛说，现实世界是痛苦的，我们生活在在这世界上，本身就是痛苦的。生生死死，没有穷尽。痛苦源于本身，源于活着。所以人生下来的第一声就是大声的哭泣。”赤司极有耐心地解释。
煦也又问：“阿征也这样觉得吗？”
赤司笑了笑：“不，当然不。活着是件好事，虽然活着会有痛苦，但是连这个世界都来不及看一眼就死掉，就太没意思了。而且……如果不活着，就遇不到这些美好的东西了。虽然这个世界很肮脏，有阴暗，我也不否认它是美好的。”
趴在窗框上，煦也托着腮想什么东西，背后映着阳光下的枫树，帽子上垂下的两个绒球吊在耳边，风撩起披在背后的头发，泛起一丝丝晶亮的蓝色。配合着圆圆的窗框，像画一样，没错，就像一幅画，世界被完美地分割出来。赤司有点后悔没带个相机，不过这里好像是不允许拍照的。旁边的四方形窗户给人安心的感觉，却也象征着现实——实感让人放心，但现实却也很残酷，不过在这样的时候，看着旁边圆形的窗户，就感觉，总会有办法的，无论什么都可以解决。
赤司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国中毕业那年他就已经来过了。那个时候，他需要安心，却越看越焦躁，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生之苦。人在自己的哭声中来到这个世界，又在他人的哭声中离开。所以说，开始和结局都是悲伤的么。
“煦也，过来。”赤司冲煦也招招手。
“怎么了？”煦也把手放到他的手中，仰起头。并不是很费劲，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看起来……有点寂寞的样子。
赤司凝视着她，突然一笑：“没什么，就是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
“确认这一切不是梦。”
“阿征……”煦也的心情突地变得低落了起来。他又想起什么了？
“没事，不要胡思乱想。”他摸摸她的头。
煦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选择把自己埋到他的怀里：“不是梦，都是真的。煦也不会再离开了，除非阿征把我推开。不，就算是推开我也不会离开，我会缠着你，绝对不放手！所以阿征不要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好不好。”缓缓地收紧手臂，煦也一字一句地说着。
“我怎么会不要你？”赤司拍着她的背，嗓音依旧柔和。
“嗯，我相信阿征。”
最后一站是鞍马寺。
鞍马佛教总本山的鞍马寺最初是起源于770年鉴真和尚将比沙门天作为主尊供奉，它位于北山中，以天狗传说而知名，被奉仰为守护都城鬼门之寺。春天有绯红如梦的云珠樱，秋天可眺望远近丛林尽染的满山红叶。赤司正带着煦也走在九十九折参道上，虽然有索道，但是即便是坐上去也还有很长一段梯子要爬。既然走，就走到底好了。
“这些是樱花？”煦也指着被薄雪覆盖的树丛问道。
“嗯，是云珠樱。那一片是枫树，如果早一点来的话还可以看到满山红叶。”
“要是春天就好了。”煦也觉得有些遗憾，不过冬季的雪景也不想错过也是真心的啦。
“之”字形的路还很好走，可是那陡峭的阶梯就不同了，总之，煦也是直着上去，45°下来的——赤司背她下来的。
“完全没力了。”指针指向了五点钟，天空已经是暗橙黄了。鞍马寺很大，天狗杉、僧正韹谷、东光坊迹等有名的古迹都在里面，等转完了，煦也已经走不动了。“我走不动了阿征！”煦也站在原地。
“才走了这么点路就受不了了吗？”赤司转过半个身子，“看来锻炼没出效果啊。”
煦也撅撅嘴：“我又不像你们一样。”
赤司停在原地向她伸出手：“先过来，过来我就背你。”
煦也露出一点笑容，只要伸直了手臂就可以抓到他的距离。但是……“阿征？”他什么时候挪开的？
赤司的手依旧保持着伸出的姿势：“快过来吧。”
煦也疑惑地再走，然后赤司再躲开。
“阿征！”停在天梯上，煦也知道自己又被耍了，终于止住了脚步怒视他。而赤司依旧那么气定神闲。
“这次不骗你了，过来吧。”
“不要！”煦也别开头。
“真的。”赤司做出一副诚恳的表情，但是煦也越看越觉得像狐狸。他还是要耍她，绝对！
“你又要骗我。”煦也干脆直接坐到了阶梯上。
“耍赖？”赤司挑眉。
“就是耍赖！”
“……那我走了。”赤司无所谓地耸耸肩，真的转身就走。
煦也虽然惊讶，但是却也相信他不会真的走，但是……他们的距离都有十几级阶梯了，他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于是她慌了：“阿征，等等我！”可是赤司依旧在往前走，顺着石阶拐了个弯，赤色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煦也的视界里。
“诶？！”煦也惊慌地加快了脚步，她是真的累了，每踏出一步，着力的前脚掌都快要碎掉，可是他居然还这样抛下她自己走了！一股委屈涌上心头，煦也的视界模糊了起来，因为这个而看不清脚下，下一步，她就踩空了。“啊！”本能地想要捉住什么东西，但是周围空空荡荡，看来真的要滚下去了，煦也心头一阵绝望，身体自由下落，失去了支点……然后，被什么接住了。
“你啊，能不能别这么冒失。”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怀抱里的气息也让人安心。原本还包在眼眶里的泪水唰一下就流了下来。她用力捶打着他的后背：“阿征你这个大坏蛋！”
知道自己玩笑开过头的赤司心底终于漫上了一点负罪感，他抱着煦也，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我是坏人，我错了。别哭了。”
有时候，煦也觉得自己很不争气，因为她的情绪太容易被这个人左右，轻飘飘的一句话，甚至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可以让她从欢喜到悲伤，或者再从悲伤到快乐。趴在赤司的背上，煦也反思着自己，同时也谴责着现实：“太不公平了。”
赤司因为背着她的缘故，只能微微扭过头：“什么？”
“没什么。”煦也立刻回答。赤司当然知道她大概又在掩饰什么东西，但也只是摇摇头，没再问下去。安静地伏在他并不算宽阔的背上，意外地安心。是因为，这个人是自己最喜欢的人，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吗？无论怎么捉弄自己，都可以轻易原谅，只要小小的温柔，就能让自己心花怒放，看到他就觉得很满足，抱着他就觉得什么都可以不用管。想要一直一直看着他，就算在梦里也希望充满他的身影……煦也的心满满的，但是也为自己这样的行为感到一点羞耻。阿征的话，一定不会像我这样吧……她这样想着，然后说：“果然太不公平了。”
“煦也？”
并没有听到赤司在叫她，煦也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忽然想到了那天她说过的话，关于死亡的问题……如果现在把这些话说出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就不会那么害羞了吧……
“阿征……我想起一件很严肃的事。”煦也一本正经都贴着他的耳朵。
“什么？”
“如果，阿征有一天不在了，我想我肯定不会像我说的那样活下去。”
赤司的手一紧：“不要乱说！”
“刚才我想了想，如果没有阿征，我一定会很不习惯，然后忍不住要去找你。你看我现在都无时无刻想着你，如果有一天真的永远见不到了，我肯定会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奔到你身边的。”煦也耳朵通红，但是却依旧说着。
“煦也……你应该说，要跟我一起活下去，而不是陪我去死。”赤司无奈地叹了口气。
“啊……啊？嗯……”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煦也笑了。
“下次，不许再说什么死不死的话了，明白么？”赤司继续责备。
“嗯。”煦也抱紧了他的颈脖，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
“而且……我也舍不得把你一个人丢下。”
“咦？”
“我啊，每时每刻都很想你。就算在梦里梦见，也想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看到你的脸。”赤司若无其事地说着让煦也面红耳赤的话。
煦也紧紧地搂着他：“我知道啊……”是一样的呢，这样就公平了。
“知道？我觉得不说明白你大概是不会知道的。”
“诶？！阿征，我又不是笨蛋！”
“好好，煦也很聪明。”
“太敷衍了！”
“啊、啊。”
竹林掩映的步参道上回荡着少年和少女的声音，少女靠着她最喜欢的人，在心底祈祷着，这条路，再长一点就好了，然后，羞涩地笑了。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56Q：禅与路（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