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小白夭

1、墨城

　　北疆，墨城。

　　夏国国君昏庸，北漠异族屡屡入侵，北方骠骑勇猛，来势汹汹，边疆守城几年来懈怠练兵，所派地方官也大多懦弱无能，更使得北方异族势如破竹，北疆便与枯朽的腐木一般，城池连连失守，更有些地方官听闻蒙军的声势，弃官而走，更不用说城中百姓，匆匆拣起家当，拖儿带女地四处奔逃，一时间北疆各座城池乱作一团。
　　墨城城主齐通在邻国蒙的骠骑没到达之前就已派密使投递了书信一封，黄金万两，美女数百，无条件投降。这齐通极擅于敛财，在墨城也已有十年之久，墨城本是小城，却是一个贯通北漠与夏国的枢纽，这里地势极高，且地底罕见地存有地下水，城旁两道护城河，易守难攻，然而这里缺乏生产条件，物资极度缺乏。自齐通上任后，这里又变成了远近闻名的贸易城，原本顾及城民温饱的小城竟渐渐繁华起来，人口激增，规模也扩展了不少。
　　齐通投降不久后蒙军大摇大摆地从大开的城门进入，在宴会上斩杀了齐通，占领了这座城池。好歹城中百姓未有受到屠杀抢掠，蒙军制度苛严，墨城基底丰厚，倒也没有多为难居民，只是人们内心胆怯，不敢上街，贸易也萧条了许多。

　　“唷，兵爷，进来玩会么”
　　“是呀，来呀”
　　天已入了秋，日头刚落下去寒风便起来了，猎猎地直往人衣襟里钻，天色也迅速暗下来。茶楼店铺连着驿站都早早关门，大街上人影寥落。
　　唯有深僻小巷中的窑馆门前挂着明明灭灭的红灯笼。妓女小倌们穿了单薄露骨的衣裳在风里发抖，却还要强作欢颜招揽路过的客人。蒙军进驻，这些皮肉生意却一如从前，甚至还有一些兴旺的势头。
　　“子暄，子暄！”屋内的人扯开了嗓子喊，蹲在房门外的子暄朦朦胧胧中脑袋往下一点，醒转过来，连忙站起身进屋。于兰抬起手就是一个巴掌，子暄面颊上突地一片火辣，险些站不住脚跟，嘴里一股腥咸。
　　于兰立起眉，姣好清秀的容颜浮出厌弃与不耐烦，看起来竟有些狰狞：“叫你你不应，怎么，又勾搭上谁了？”于兰淡淡开口，子暄却听得不住发抖。于兰是这个窑子里皮相最好的倌，客人也多，子暄十二岁被人贩子卖到这里，便跟了于兰，如今已有三年了，子暄本就生得唇红齿白，如今年纪大了，眉眼越发长开了，于兰的一些客人注意到了这个小孩，免不了动手动脚，被于兰撞见，子暄总要吃上一番苦头。
　　子暄内心害怕，脸上挨了巴掌却一声不响，只缩了肩膀站在那里。于兰冷哼：“帮我跳一桶水来烧好，我沐浴要用。”子暄应了一声，出去了。
　　穿过拥挤糜乱的大厅，子暄几乎是奔跑着进了后院，他深深吸了一口夜晚凉凉的空气，脱力似的倒在井边，将头埋进两膝之间，嘤嘤开始哭泣。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他每天晚上都会哭泣。他不喜欢这里，不喜欢于兰和其他人对他的随意打骂，那些算计的隐藏着不明意味的眼神和带着暗示和侵犯的触碰更让他害怕难过。他想过要逃跑，可是他不敢。他见过被乱棍打死的小厮被随便地扔进河。他只有哭泣。他也不知道这能带给他怎样的安慰。
　　抹一抹眼泪，子暄开始从井里打水。今天是十五，月亮又圆又亮，倒映在井里，明晃晃地，看得人心里一暖。子暄捂着心口，着魔一样地看着。
　　“哗啦——”后院邻着的河里忽然传出些响动，子暄一惊，抬头注视着黑黢黢的河面。河里也有一轮月亮，让夜风抚着，微微荡漾。子暄一动不动地看了好一会，才欲转回头，那河里的月亮忽的破碎了，一个人影破出水面来，倒伏在河别台阶上，不动了。
　　子暄捂住自己的嘴不让惊呼出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挪到河边，那是一个人，几乎浑身赤裸，只在腰间围了一块破布，脸朝下趴在岸边，头发很长，却纠结蓬乱，象水藻一样浓密，遮蔽了背部，手臂上隐隐有些伤痕，可怕的是手腕上，有几个深深的齿痕，像是有人把钉子钉进了他的手腕一样。子暄慢慢蹲下身，手指刚触及那人的皮肤，手腕就被紧紧钳住，子暄看到纠结的发中一双野兽一般的眼睛：“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