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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一剑九回肠 ...

  •   有九丘,以水络之,名曰陶唐之丘、有叔得之丘、孟盈之丘、昆吾之丘、黑白之丘、赤望之丘、参卫之丘、武夫之丘、神民之丘。有木,青叶紫茎,玄华黄实,百仞无枝,有九欘,下有九枸,其实如麻,其叶如芒。大皞爰过,黄帝所为。——《山海经•海内经》

      话说像月亮一样,生命肯定有一直相背的一面,这不是对立面,而是它的补充,使它超乎整全,超乎真实,圆满地存在于世界。就像生与死,认可一个而不认可另一个,是一种终将排除一切无限物的局限。
      死是生的另一面,它背着,不曾相遇。但人的此在以两个没有界限的领域为家,受二者无穷的涵养,必须尝试对它获得最大的意识。死并未超越力量,手中的力量足以承受来自最恐怖的死亡之经验。

      三个月的期限已到,按照约定,容铭来到了九丘。
      这地方有九座山,每座山的风景都不同,有的巍峨峻峭,有的峥嵘秀丽,有的群峰叠翠,气势磅礴;有的是一片岩土裸露的秃山,大多是怪石嶙峋的地貌,沟壑纵横,极度荒凉;还有的有着蓝如天、柔似丝的海子,仿佛是上帝为高原蛮荒之地投下的甘露,让硬朗冷峻的荒原,立刻变得生动,不再死寂。
      容铭见到卓蓝的时候,已是暗月当空,月光如同潮水淹没了山野,那块空地便如沉在海水的最深处。那蓝衣人身上,连月色都变得清俊起来。容铭忽然觉得这样的夜色如同梦幻一般,只应在梦境中出现。
      “你来了。”意料中的声音,最后的句点仿佛还没有圆满,一个剑光便迎面劈落。高手相争,气势极为关键,卓蓝抢了先机,三招过后,容铭已落下风,而卓蓝的剑势灵动,如天风海雨般袭来,容铭竟连开口的余地都没有。
      无奈间容铭长剑抖动,划一道弧形欲出全力,先行迫退来者。卓蓝一招雁掠寒空,剑锋略侧,一蓬月光反射过来照在容铭脸上。
      那脸上平静得如一潭死水,毫无微澜。本想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却未能如愿,卓蓝皱起了眉,剑势竟轻缓下来。
      得此空隙,容铭长剑略展,脱了包围,衣衫飘动,点地而起,在半空中轻转一个圈,又落下来。容铭正欲开口,蓦忽之间,卓蓝已迫在身前,剑花颤动。卓蓝大喝一声,直劈容铭长剑。
      双剑相对,天地一片寂静。
      容铭岂肯硬拼,剑势一变,如狂风骤雨般攻去,寻瑕抵隙,竟是无所不至。卓蓝连连后退,他一招之差,失了机会,心中苦不堪言。容铭剑起如风,只觉漫天都是剑光,气势也越来越坚凝。
      一走沉雄,一走轻灵。
      纵然卓蓝是以快见长,如今也只能见招拆招,根本无暇反击,局面已在容铭掌握之中。但卓蓝毕竟不是寻常之辈,他当下振作精神,猛地寒光电闪,光芒虹飞,竟然直对急刺的长剑发出攻势。
      容铭大惊,慌忙止住剑势。这一招卓蓝虽取巧,但容铭主攻之势却也破了,局面又开始变化。
      只见卓蓝的剑忽而斜削横挑,俨如狂风扫叶,忽而直刺而去,便如暴雨摧花剑刀影缭绕之中,但见四面八方都是蓝衣身影,剑光忽东忽西,忽聚忽散,翩若惊鸿,宛如游龙。转眼攻进了三五十招,虚虚实实,变化层出不穷。
      容铭的长剑平地涌起,剑光如山,将他身形尽数护在其中。双剑相交,一声大响,火星四溅。两人再一次分开,又再一次靠拢。
      突然容铭的剑势略缓,露出了空隙。卓蓝当然不会放过,漫天剑影骤然相聚,举剑便是硬生生地一刺。容铭也毫不示弱,气势凝聚剑锋,可却在宝剑近身的时候,收尽功力,以身直挡剑势。
      “嗤”的一声响,是利剑穿过血肉的声音,黏稠的血从心脏中涌出,泉水一般地染湿了衣衫。
      人影静止,卓蓝凝立不动,呆呆望着手中插入容铭心脏的剑,鲜血直没剑柄。剑气颤鸣之声渐渐消散,山中一片静默。
      如此深山清冷的夜里,容铭想起的是阑珊的灯火,刹那间无数记忆与思绪如飞花般掠过最终却又一无所有,一种极为奇异的,空茫的瞬间。
      “为什么?为什么?”卓蓝有些愤怒,长久以来的愿望终于实现,但心中竟没有一丝的欣喜,换来的反而是无尽的失落与悲哀。他害怕了,他让自己害怕,像要掩盖住心中的恐慌一般,卓蓝吼道:“我怎么可能杀得了你!不是有容婉的血在保护你吗?”
      容铭脸色苍白,他轻笑起来:“容婉死前最后见到的是你,她的血是抹在你身上的,她从来保护的就不是我,而是她一直深爱的你!”
      闻此,卓蓝的心如遭雷电,脑中一片空白。慢慢地,有些影象开始浮现,出现的是那个额前有着朱砂,姿容端丽,出尘之华的女子。
      容铭口中已有血腥味,气息因为血液大量的流失也开始紊乱起来,他不管卓蓝是否还清醒,只是下意识地接着说:“本来的确想要杀你的,但在看了昆仑之虚的第九扇井门后,我想通了许多东西。”
      “我在那里见到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那时我才发现,我最大的敌人原来是自己。后来我知道了解除容家诅咒的唯一方法,那就是让你亲手杀了我,所以在羲和国的时候,我才会救你。今天的一切是必然的!”说着,容铭嘴里大口大口地吐着血。
      拍了拍卓蓝的肩,容铭的眼眸越加地幽深,他道:“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替我和容婉走遍天涯海角!”说到这里,容铭的手渐渐地开始透明,“不用担心,我是神之桑,我有我该去的地方……”
      容铭像风一般地消失着,卓蓝伸出手,什么也没握住。天开始下雪,飞雪樱似地纷纷飘落,像极了连绵不断的眼泪。

      卓蓝走到山下的时候,雪已经停了。雪雁盘旋而上,直冲云霄,好似遍地洁白的积雪一下子升起,变成了涌动的白云,飘逸而去。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咯吱咯的声音,像是远古的神谕在召唤着命运的降临。
      身后是一串深深的脚印。
      前方的树下站着一位白衣女子,她头插玳瑁梳簪,有如熠熠光环,身着曳地长袍,上绣点点樱花,罗袖款摆,婀娜多姿。她见到卓蓝便匆匆地走近,一下子跪在了卓蓝的面前。
      女子双手托着个包裹似的东西,举到卓蓝跟前。卓蓝这时才看清那是一个熟睡的婴孩,粉嘟嘟的脸上缀满了甜蜜的微笑,睡得十分香甜。
      “他叫容轩,是容铭取的,这是容家唯一的血脉。请你好好照顾他!”女子的声音与神鸟伽陵频伽相比,也毫不逊色。可说到最后仿佛有一丝哽咽,不知从哪里的低处落下些许热流,融化了地上少许的雪,可毕竟太快,倒像是融入了雪中一般。
      卓蓝面色凝重地接过婴孩,那女子道声“谢谢”,起身推了几步,竟化为一只白色的野兽,其状如狐,而九尾、九首、虎爪。那野兽跑得飞快,可是每跑几下,都要回头望望,直到看不见卓蓝。
      高远的雪山,夹着一泓明镜般的湖水,碧绿的草滩,开满粉红色的格桑花。

      沃之野的桃花源。
      在附近的山上看,绿色盆地上的村庄是被环绕着的形状,就像一群彼此依偎俯伏在草原中的暗灰色羊只,围绕着中间的圣地。这个圣地是村民们朝拜的地方,像一个戴着金色王冠,穿着红袍的牧人。旗幡飘扬,白云飞渡,草地上躺着牛,流着溪水,流水牵引着磨坊,像水车一样,整日地转着。
      而这个时候的卓蓝,正向着落日的光辉清歌。
      飘摇的帷帐下,苍落之夜低声交谈,沉思地谛听着一声遥远的呢喃。在兽角的月景中,一个孩子醒了,他穿过夜的缝隙,屏住呼吸匆匆窥视时间。小孩拿着卓蓝给他的画,画上的士兵观望并等待着星星。
      卓蓝摸摸小孩的头,轻轻笑了。
      再过一些年岁,这孩子就越来越大了,他会拽着卓蓝叫“爹”,会在草地上边放牧边画画,会在水田里帮卓蓝干活……他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他的眉眼像极了容家的人。
      再后来,卓蓝会把自己知道的都教授给他。这孩子会成家立业,会娶妻生子……他如果愿意出去闯荡一番,卓蓝也会支持他,会在桃花源等他归来。这里是容轩永远的避风港。
      卓蓝笑得很满足,新年快到了,还要去筹备,他歇了一会儿,又忙开了。
      风逝去,心底像春末里的桃夭,织烈妖娆,却是燃尽生命最后一刻的绚烂。

      天堂是什么,就是那种可以安身立命并且安心的地方,可以诗意地栖居。诗意,就是生活本身,劳动就是对神灵的感激。那些在风雨中缓慢行走的人,他们唱的歌,就是天堂之歌。

      尘埃落定,故事终局。那些微笑与眼神,也许不过是揣测与臆想,那些飞花碎叶般的片段场景,或许不过是迷离恍惚中的一个幻觉。如同那本古代的经典,只有山与海,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曾发生。
      然而,那又有什么关系?人生在世,白驹过隙,生命也不过是一场华丽的戏剧,曲终人散,总有要生离死别的时候。但至少,所有的欢乐与哭泣,所有的悲伤与欣喜,都是个人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一剑九回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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