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入宫面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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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禄，该回家了吧。”
夜风习习，宫灯摇曳。
天禄听着自己的好心情一点一点流失，自嘲般笑了一声，换了个斜卧的姿势，随手比划一下：“茶点请随意。”
小桌上精致的点心盈盈可爱，名贵茶壶冒着冉冉热气。乘凌微微一笑：“大玉宫中当真锦衣玉食，天禄兄以为可好？”
“差不多差不多。”天禄伸手，乘凌嘴角上翘着瞥了他一眼，起身去桌上细细挑了块糕点，用手接着递给他。天禄张嘴：“啊——”乘凌只得又起身想要把糕点切块，却被天禄拉住，包着手指一口吞了那如意糕，吧嗒吧嗒吃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一口吞下去用舌头舔着嘴唇。乘凌看到那嫣红润泽的嘴唇，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刚拿了如意糕的指尖微微发热。
即使是刚认识乘凌一炷香的人也会不由得信任他。透亮，可靠，大部分爱上他的姑娘都这样描述。天禄这种好皮相的泼皮没人镇得住，也没人敢把他镇住，乘凌作为他唯一的友人始终忠诚明朗地陪伴他，算是让天禄老爹少了好些白发。
因此哪怕乘凌不愿意，也身负老爷子的重任。他扫了一眼天禄唇红齿白的笑容，脸颊拂过的青丝，斟酌着词句：“天禄，族中的节日快到了。”
天禄挥挥手：“这真不巧，”他指指脖子，黑圈显出，“被套住了。”
乘凌细细看了一眼，笑出了声：“你这不是开玩笑，你我或许拿这巫蛊没有办法，可你忘了族内还有那一位存在呢，只需将他召来不就好了。”他再接再厉，“今次的节日正逢千年难得一遇的奇异天象，乃是我族大兴之昭，不去恐怕不妥。何况，”他沉了口气，尽量轻松地说，“你已然二百八十年没有归家，总该回来看看吧？”
“啪啦！”
天禄的茶杯摔碎在地。
他笑容妖冶：“哎呀，手滑了。”
乘凌心中升起一阵烦躁，心一横，身子也往前探：“二百八十年，族中对你众说纷纭，你老父不得不平衡各方，以保你声誉，欲坐享天伦却连亲生儿子也不得见，你可还记得他生你养你？”
天禄微笑：“乘凌兄，我不想吵。”
“他是你爹，他已经是一个老人了你可明白？不知道哪一天你就再也见不到他，到时候你要后悔的！”乘凌苦口婆心，“你知道的，他虽然严厉，但是待你——他最喜爱的儿子——有多么好……”
“呵。”
天禄笑声冷起来，真能让人生不如死。
他转头冷淡地微笑着看着乘凌：“你说这话，不违心吗？”
“我……”
“他不喜爱我。他待我无情。他……”天禄步步紧逼，眼神扎得乘凌心尖酸疼，“他啊，”微笑愈发甜蜜，“他根本就没有感情呀。”
“所以如果他死了，那就更好。我就，”一排牙齿的笑容，“到他死都不用见他了。”
乘凌把自己手中的茶碗也摔在地上！
“你怎么敢这么讲话？你也已经十余年不见我了，是不是也希望我去死让你眼不见为净？”
这位仁兄极少发火，便是生气也自己闷着，忽然爆发天禄有种被惊醒的感觉，不知怎么反应，眨眨眼睛吞了口唾沫：“乘凌，我不是……你不一样，你不是他……”
乘凌如同扔了块破抹布一般把话吐出来打断：“你父亲要给你定亲事，你必须回去！”
话音落下，室中寂静一片，窗外一滴滴开始下雨，雨打树叶，淅淅沥沥。
闹出这么大的声音本应惊动侍女的，不过乘凌进来前就已经放倒了所有的。
不知过了多久，天禄才看向乘凌。
他的表情像失去了支柱，摇摇欲坠。
乘凌把头扭过去不看他，指甲陷进肉里。
“乘凌，”天禄不相信似的说，“我以为你理解我。”
乘凌决心今天要把事情说开，双手握着拳，微微颤抖着乘胜追击：“那件事已经过去三百多年，你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心中气性早该过了，已经发生了，对！但已经过去了好吗？已经过去了！”
“发生了，过去了……没错。”天禄摇头呵呵笑着，声音越来越大，最终猛的看向乘凌，眼睛水洗般亮，“既然发生过了，既然你们所有人都知道，那为什么还要逼我成婚？你们竟然，还有脸逼我成婚？！”他刷的站起来，指乘凌，“你！”又指向一边，“他们！”他红着眼摇头，眦目大喊，“你们还有脸接着逼我？！仇人！你们忘了？你们所有人，所有人！全部都是我的仇人！我没有血洗天地山你们就该谢天谢地了，竟还想接着安排我，你们……”
“天禄！”
乘凌吼声震天。
天禄愣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跌在床上。发丝滑下他的肩膀半掩住脸庞，睫毛投下阴影，烛光下嘴唇格外鲜红。
好久，乘凌才冷静下来。
“今次的倾天日是两年后，这之前我拼了命也会带你回去。”他声音暗哑，站起身，光影明灭中看不清神情，“我走了，”他嘶哑道，“过几天再来看你。”
倏然，室中又空了。
已然是丑时，宫中只余了星星点点的灯火，黑漆漆的一片。天禄走向桌前，吹灭了烛火，静静立在黑暗中。外面的雨下大了，有滂沱之势，使他想到了很久以前。那是他还不是天禄，而是银儿。爹爹会在雨天时抱着他讲故事，娘也还在，许多同龄的孩子一起在草野中追逐，放风筝，其中自然也有呆头呆脑的小乘凌。
什么时候这一切都不见了？
桌上有面铜镜，在微光中映着他的面容。天禄看着自己，好一会，一点点勾起嘴角笑起来：“好了大帅哥儿，睡觉，睡觉~”
为何，扯着嘴角的肌肉那样疼？
第二天清早起来，天禄心情格外好，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股朝气，一股令人兴奋的蓬勃之气，每个宫女都目光闪闪地看着他，就好像他是天地间第一的英雄。仿佛有什么在跃跃欲试，有好事就要发生。哼着小曲吃着早点，享受宫女们掐肩揉背，果然不出所料，这日子的确快活！既来之则安之，再来了这么一下，离开的念头更是完全打消，神清气爽地逛到花园里，想着不妨到皇宫中溜达溜达赏赏花看看鸟，却忽然被刚才还温顺可爱的宫女凶狠地架住！
掌事宫女孙姑姑威严地踱步过来，天禄半张着嘴看着她。
“好材料，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绝世无双的好材料。”孙姑姑更是激动，“沐婉，选衣服！佩清，梳头！丝罗，上妆！纳兰，香薰！”
宫女们娇声道：“姑姑您干什么呀？”
“我嘛，”她怎么能笑得这么洋洋得意这么猥琐过人，“自然是做造、型、总、监！”
老宫女小宫女一唱一和听得他头发晕。造型总监……？天禄人在屋檐下，只得天真无邪地笑笑：“孙姑姑，这是做什么啊？不是……绝对不是冲我来的，对吧？”
“尊下果然好脑筋，”孙姑姑鹰一样的眼睛死盯着他，勾着大嘴狰狞地哼哼笑起来，吆喝着，“姑娘们都忙起来，皇上下旨，望今日巳时能求见天禄上神，与上神一同在祭台祈福，咱们要开始操练了——这喂也喂饱了（点心）捏也捏舒服了（掐肩），就差梳妆打扮了！咱今儿个让上神尊下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惊艳四座，倾国倾城！等着那群老祭祀们看得站都站不稳吧！”
“哎~遵命~~”
天禄瞪大眼护胸：“这不对吧？我好好的一个男人，英俊潇洒，风流不羁，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还需要什么梳妆打扮需要什么梳妆打扮？！老子盘儿靓条顺的，有面儿有范儿有身段儿，动了其中一分一毫也是对于艺术的亵渎啊您说是不是……哎，我说你们这些女人啊，别人说话的时候要认真听，怎么好这样拉拉扯扯没样子？救命啊！救命！怎么都没人啊这么大宫里头，不是，你们听我说……你们怎么就是固执的不听我说呢……啊啊啊啊啊啊啊！！！！”
于是——
出门，抽气声。
上步辇，抽气声。
抬着走了一路，一路抽气声。
一级级上了祭台，一片抽气声！
神兽尊下与君王陛下在高高的祭台上由大祭司引见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有多少身体素质不过硬的路人抽过去了。
君王龙袍熠熠生辉，却掩盖不了一成面容气度的光彩，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天禄，嘴角笑意浓重亦庄重。天禄却没空注意这些。
因为炎璜也在。
昨晚欲解开黑圈无果后，他决定忘却一切先安心在宫里生活一段再说。反正与他而言在哪住不是住，此处锦衣美食，盛情何必推却？只是他不知大玉祭祀的规矩，以为不会再怎么跟那位大祭司接触，谁知今日一下轿就见他迎面而来。
炎璜见了他纵然再出尘也微微一怔，目光停驻。
但并没有留多久，比起下面那些人眼睛长在他身上的人，着实好了百倍还多，就算是菩萨看见他盯了这么长时间也还算短的，更何况炎璜的神情那样平淡无波。的确，不会有人比炎璜更当得起大祭司的名头，他站在那里就是遗世独立，独钓寒江，绝代脱俗，仙人下凡。熙唯——此时眼睛也痴痴长在天禄身上——叫的谪仙美人应该换人，天禄冰清玉洁却有灵气，不似炎璜，仿佛已非红尘中人。
天禄背后发紧，不等他拜谒就疾速走过。
祭台最高层上。
炎璜肃穆地向后退了几步，立于天禄身后，沉声道：“时辰到，祭祀开始！”
皇帝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天禄。
这次的祭祀，或者说祈福，貌似就是皇帝面见上神，诚请上神护佑大玉，祈求国泰民安，祈求风调雨顺，大玉敬天，天佑大玉。皇帝道：“麒麟降世，实乃我大玉之大幸。昨日未参见上神尊下，乃是恐惧太过随意，礼数不周，令上神不快……”
然而天禄听不见。
他不想在意，但实在无法控制。
炎璜乃大祭司，沟通天地鬼神，相距人还是靠得鬼神近一些，尤其是鬼神乃是麒麟上神之时，更是作为通灵的使者，立于上神之后。只要是能看到他的距离就让天禄觉得近了，何况现在他比人灵敏的耳朵连那人的呼吸都能清楚听到。
他闭上眼睛开始在心中念绕口溜。
祈福后，这个神权统治的国家的天子，跪拜上神。
所有人，这或许上万的规模的所有人，三拜九叩。
最后一声磕头响起。
响起许久。
许久，许久。
上神没有反应。
上神正在全神贯注地念绕口溜（……）。
台上台下，没人动。
炎璜琥珀色的眼珠缓缓地划过周围，向前踏上半步：“尊下……”天禄脖子上寒毛一下立起来，下意识向后一挥开，炎璜一愣，皇帝抬头：“上神……”正看到对面二人踉跄着分开。天禄脖子上闪过一道金光，晃了他的眼。皇帝一愣，再看时那道光已经被炎璜极高的身形挡了一半。一个念头飞快闪过。皇帝瞳孔微缩，沉浮金刻？
他是迅速否定了自己。
不可能，那是传说。
那种传说中的东西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入宫面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