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纸，我怕怕》安**夏

67、懦弱者

　　“你……”左父听到他的话，回过了什么神来，却对他此刻如此冷漠的神情和刻薄的话语感到十分吃惊。似乎从初见至方才，他一直都是彬彬有礼进退有度的样子，为何会突然变成这副模样？
　　“很吃惊吗？”秦少卿唇角轻挑，露出了一个邪气十足的笑容，眼里却透着鄙夷，“也对，你我不熟，没见过是必然的。其实这次陪依依来看你，我也是有私心的。”
　　“什么意思？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左父挣扎着试图坐起身子，对着秦少卿已不复之前的满意和欣赏，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不信任。
　　“你放心，我对依依是真心实意的，只是和你还有一段渊源需要断清，也算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秦少卿看出他眼中的质疑，道明了自己的本意。
　　“你到底想说什么？”
　　“刚刚我没有自我介绍清楚，我父亲，是当年的风家二子风树青，也就是商阿姨当年拒掉的未婚夫。”
　　“什么？”左父听到那个名字，有片刻恍惚，当年那可是个劲敌，若不是她一再坚持，恐怕早早的也没他什么事了。
　　“当然，对于你横刀夺爱这事，我妈还是挺感激你的，我也不是为这事来的。”秦少卿突然笑了笑，以示自己对此是很真诚的道谢的。
　　只是很显然，此刻的他无论怎么做，落在左父的眼里，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所以他此刻自认十分有诚意的笑容，在左父看来却是十足的邪恶。
　　秦少卿见他依旧一脸惊骇和厌恶，索性也收了笑，继续说明来意：“只是我那老爸对这件往事还是有些心结，所以让我来跟你这老朋友好好说道说道，让你知道自己到底得到过什么，又失去过什么。”
　　“哼，有什么好说的，当年的事清清楚楚，他风树青后来是自动退出的，而且现在商怡也自由了，他有什么想法，又何必找我这半截身子进了棺材的人来念叨叙旧。”更何况，还是找个小辈出来，这算是什么事？
　　“你多虑了。我爸对商阿姨与你的婚事并没有什么怨怼，对商阿姨更没有什么未了的余情。”秦少卿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对他的小肚鸡肠很是不屑，也不待他说什么，径自说了下去，“他只是觉得毕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对商阿姨后来的境遇感到可惜，为她当年死死坚持的选择而不值。”
　　“你只当商阿姨一直是那么骄傲，你可知当初为了能和你一起她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你只当她总是对你往方家跑冷眼以对，却不知她当年面对风家和商家的施压时已用掉了所有的孤勇，更何况哪个女人能对自己老公老往另一个女人家里跑热情以对的？你只知道她提出离婚时的决绝，又怎么会知道你和方萍的事情出来后，她很长一段时间人前强笑人后买醉，甚至一度患上了中度的抑郁症。你觉得依依总是对你过于苛刻，浑然忘了往日你对她的好，可何时又想过被最信任的人背叛，那种痛又岂是你这种人能体会到的。更何况，你当初为何最终会签下离婚书，难道全忘了吗？”
　　左父愣怔，当初……莫非，他们都知道了？
　　“当初若不是方萍告诉你她怀了你的孩子，而且是个男孩，你会这么爽快的签下离婚书，甚至连依依的抚养权都不争？”秦少卿邪邪一笑，毫不留情的扯破了他最后的遮羞布。
　　“你们……咳咳，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当年方萍心计如此深沉，又怎么会将这事躲着藏着。你真当商阿姨仅仅是因为你跟方萍发生关系最后才提出的离婚吗，她之所以要和你离婚，全因方萍跟她说怀了你的孩子。”
　　“她那时便知道了？”
　　“只有依依不知，也无需知。”若是知道自己父亲是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男婴而放弃自己，恐怕心中的伤会更深更痛吧。
　　“呵呵，想不到原来我才是最愚蠢的那一个……”方萍啊方萍，你当真是好算计啊……可是这能怪谁，若不是自己信了她，又怎会被算计到。时至今日，他们三人之间也说不清到底是谁负了谁，谁赢了谁。
　　“所以，直至今日，你还觉得自己没有错吗？”秦少卿冷声反问，实在是有些看不起这个岳父。
　　“你父亲，就是想让你来说这些的？”左父无力的躺在床上，闭上了眼，话里全是疲惫不堪。
　　秦少卿见状，思及那个人，依旧不肯放过他：“也不全是。他只是想让你知道，当年为了和你在一起，商阿姨曾经跳河自杀来反抗家里安排的婚事，否则你以为单凭你一个人的努力真能让商家接受你？尽管当年我爸也和我妈相恋，但却远远没有如商阿姨那般有勇气反抗族里。当年跳河后商阿姨虽然被及时救了回来，但是却也因受寒留了病根，所以在你们婚后多年才怀上依依，而生下她也让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再次垮掉，根本不宜再怀孕。所以为你生不了儿子一直是她心里的痛，可是却不能告诉你。方家出现后，她因此而患上抑郁症，她不能让你知道，让女儿担心，所以借由工作来避开你们。她没有什么朋友，所以心情烦躁郁闷的时候多半是与我爸倾诉。几年前方萍怀孕对她打击特别大，那时她情绪特别不稳定，我爸便常常开导她，因此让我妈也产生了误会。”
　　就是因为那一个误会，他也失去了一个最亲近的人。他曾一度恨上了商怡和左家的人，可最后还是因为依依而消了怨恨。尤其是在得知了那么多的事情后，他更是恨不起来，对依依也充满了怜惜。更何况，她也是那个人喜欢的人，他生不起一丝要伤害她的念头，所以连带她的家人，他都可以选择去谅解。
　　而唯独左父，这个罪魁祸首，这个永远不肯正视自己错误的懦夫，他无法彻底消除怨念。
　　左父得知了当年那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心里对商怡也有一丝的心疼，可还是不愿承认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自己，他睁开眼，望向秦少卿，希望他能看到自己眼中的真诚：“这都是方萍的算计，你说的，我都不知道。”
　　秦少卿定定的看着他许久，摇头轻叹，十分失望：“到现在你还试图将所有的错都推到方萍身上，难道承认一个错误就真的这么难吗？再说了，方萍好歹也跟你了那么多年，对你也是真心实意，你将所有过错都推给她，不会觉得不安？”
　　“我……”左父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他活了大半辈子，一直认定自己坐得端行得正，当年对商怡是真心付出，对方萍是尽职尽责，对依依也是宠爱有加，可为什么一夜之间所有的都乱了呢？他爱商怡，却得不到回应。他不爱方萍，可是却屈从于她的柔情似水。
　　这一切都是方萍的精心算计步步为营，他也不过是个受害者，有什么错？
　　他想理直气壮的说他没错，可触及秦少卿那满眼的失望，那些话却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来，更是心虚起来。
　　“就算你觉得这些你都没有错，那对依依呢？你怪她薄情，可你有没有想过，最先抛弃她的，是你自己。是你，为了方萍口中的孩子，先放弃了她。”秦少卿说着，心底控制不住的怒气涌了上来，“而如今你不但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反倒怪她不能原谅你！她诚心诚意为你挑选的礼物，试图努力挽回这段父女情，你就因为她一句责任而摆脸色！”
　　“你这样自私懦弱的人，根本就不配为人夫，为人父！”
　　秦少卿说罢，再也不愿与他多说一句话。该说的他都说完了，剩下的，也就只有让他好自为之了。
　　若是他还是如之前一般不知悔改，那他明日定会带着依依离开。
　　左父愣愣的看着他，自然猜不到他心底的决定，只是依然被他的话怔住，不由反思。
　　一时间，病房里再次安静了下来。两人之间的沉默在这处空间里无限扩大，宁静得让左父甚至生出一丝幻觉，自己仿佛都能听到药水滴落，顺着细长的针管涌入自己血脉中的声音。它们在自己的体内脉络里肆意的奔涌着，叫嚣着，全是对他往日所作所为的嘲笑。
　　这一场病，仿佛就是对他往日的一种惩罚，不过是自作自受。
　　在咖啡厅找到方萍的依依自然不知道病房里发生的一切，此刻她正坐在方萍的对面，看着眼前这个大腹便便一脸憔悴沧桑的中年妇女，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有些嘲讽，有些嫌弃，有些厌恶，也有一点同情，一丝的惘然，更多的，却是无以言明的……平静。就好似面对一个陌生人一般的平静。
　　两人静静的对立而坐，许久都没有人先开口说话。依依不知道方萍在想什么，是仍在算计，还是已经无力应对，她只知道此刻坐在她的对面，看着这个造成自己家庭破裂的女人，原先满腔的怒火刻薄的话语，此刻都像是被无声戳破的泡泡，除了在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肥皂味道，便再也没了痕迹。
　　最后，还是方萍先打破了沉默，她神情里有种难掩的疲惫，有些神色复杂的看着依依，沙哑着嗓子开了口：“医生说老左日子不多了，他名下有两套房产，两辆车，一些基金和存款，还有几份保险，也没什么财产了。老左之前说，也不想立什么遗嘱了，到时走了就按法定的来。这次找你来，是想跟你商量商量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怎么，你是想让我放弃？”依依冷笑一声，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生气的，毕竟这才是方萍一贯的样子，不是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现在怀孕了，也没那么多精力，这胎来的不容易，为了老左，我得好好保胎，生下他。现在找你先商量这些，也不过是想到时省些事。老左名下的房子和车都是在我们婚前买的，基金有几份是我和他一起的。至于保险，有三份受益人都是你，这个到时理赔后都是直接给你的，这倒没什么，就是房车和基金存款这些比较麻烦。”
　　“他的东西我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跟我说实话，你肚子里的孩子，真是我爸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