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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早生华发 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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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生华发肆】
碧蓝的天空,浮云点点。微风拂面,寒意森森。仇孽出了皇宫,心内烦闷不已,由着性子在街上闲庭信步起来。
无论什么季节,什么时间,京都的街道永远是如此热闹。似乎从未被朝廷的激流暗涌所影响。
仇孽下马,将缰绳交到随从手里,“你们回去吧,我一个人走走。”转身便进了玲珑巷,这条据说抛金洒散的风雅之所,显得有些萧条,似乎并没有人光顾。仇孽却觉得这里既安静又不偏僻,听得见人声,又不嘈杂,正是她想要的。
她独自一人在玲珑巷慢慢走着,不时看几眼旁边的店铺。无聊的小厮正在打盹,闲聊,也有几个正在拨弄算盘。她笑笑,普通人比起她这个平步青云的刑部侍郎要过的快活多了。
可是,女帝今日所言却如同大石一般压在她心上,令她就算是喘息也十分艰难。她依然记得初遇纳兰玉瑾地情景,那时她满心悲伤,独自一人于屋顶喝酒,是纳兰玉瑾有违常理邀她一起喝酒。再到乌江镇斗智斗勇,一路相随,迷宫之内的患难与共,中州时的殷切关怀,若是她们没有上一代的恩怨,也许,也许真的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任她如何铁石心肠,如何报仇心切,让她亲手了解纳兰玉瑾地性命依然难以做到。
苦笑一声,叹口气,抬头入眼的是一间胭脂铺。她忽而想起王宜修死之前送给她那盒胭脂,便掉头进了胭脂铺。
“客官,你想要点什么?我们这里什么颜色都有,您瞧瞧。”
仇孽点点头,随意地看着陈列的几种胭脂。
“敢问客观是要送给什么人?”
“这也有说法?”
“呵呵,客观有所不知,这送礼端看要送给谁。若是送给自家正夫,这种胭脂醉便是极好,若是送给恋人,桃花香才最适合。”
仇孽笑笑,从怀里拿出王宜修的那盒胭脂递过去,“劳烦掌柜的帮我看看,这种胭脂可有?”
那掌柜的打开盒子先是看了看颜色,又闻了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沉思许久,默然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这胭脂应该是定制的。这种胭脂是由一位刘姓的男子所制,通常有顾客想买就去下单,写了要求,然后,等一个月的时间,再来取,价格也是极高,故而只有少数达官显贵或宫中贵夫才会定制。”
“那你可知如何下单定制?”
“出了门往前走,再转两条街有一个小巷,倒数第三家便是了,门上挂了个牌子。这刘公子性情古怪,也不是所有的订单都会接,姑娘这是打算去下单?”掌柜的有些好奇的问。
仇孽收起胭脂盒,又问道,“掌柜的做胭脂这一行很多年了吧,应该是此行中的老人,我想再打听一件事。”
“姑娘请说。”
“胭脂可有什么典故?”
掌柜微微一笑,高兴地说道:“这胭脂不过男儿们点缀面容的东西,倒也没有什么惊世传奇之类的故事。只是前朝有一个故事与这胭脂有点关联。前朝建立之初,京都有位王姓公子与一位将军相爱,那时连年战事,将军领命出征,朝中奸臣当道,欲害将军性命,便抓了这王公子设下陷阱,将军若是前来相救,必中埋伏。王公子得知之后心焦不已,又无力抗争,便让身边伺候的人送了一盒胭脂给将军的死敌。也不知为何,最后,王公子和将军都无事,还走在了一起,成就一段佳话。”
这个故事其实算不上什么典故,只是众多民间传奇故事中的一个最不起眼的。但仇孽却恍然明白了王宜修的意思,他是在求她放过纳兰玉瑾。“这说的是赵青与王静言?”
“正是。”
赵青将军与王静言的故事在民间甚为追崇,她也曾听过几段,关于这段与胭脂有关的事并非杜撰,而是确有其事。王静言确实送了一盒胭脂给赵青将军的死敌,胭脂盒内暗藏玄机。
想到这里,仇孽匆匆告辞,掉头往回走。
“大人,您回来了?”
仇孽点点头,进门后,见桌上多了一个匣子。她问,“这是什么东西?”
“回大人,这是宫里送来的。”
仇孽抱起匣子,进了自己房间,嘱咐其他人晚饭之前不要来打扰她。进屋后,她先是打开木匣,见其中放着的一瓶毒药、一个酒瓶和一封书信。这个酒瓶做得精致,按其说明,此瓶可同时盛两种酒而不混杂,用来下毒最好不过。
仇孽冷笑,圣上难道是怕她下不了手,连毒药都提前准备好了,还真是想得周到,逼得紧迫,怕是有朝一日圣上也会用这种手段来对付她吧。仇孽将东西重新扔进匣内。转而拿出胭脂盒,举刀从中劈开,果见其中藏有一张字条,字条只写了两句话。
大意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求她放纳兰玉瑾一条生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王宜修一心想报仇,却在临死的时候,为仇敌求情,还真是奇怪,难道是他知道了什么事情才会被人灭口。又或者,从他接近她开始就在布局,等的就是有朝一日以性命为代价达到目的。可如此一来,他先死了,大仇却未报。
难道……仇孽一惊,莫不是王宜修根本不是在报仇,而是女帝的探子,混迹于市井中,为女帝打探消息,接近自己也是女帝授意。而他接近纳兰玉瑾目的就更明确了,就是为了设局陷害,迫使睿亲王交出兵权。
一切都在女帝的操控之中。王宜修必然是知道女帝一定会杀了纳兰玉瑾永除后患,又心生不忍,特留言求情。
“大人,大人,门外有位夫人求见。”
“不是说了吗,概不见客。”
“可是大人,他说是您的故交好友。”
仇孽想了想,她在京都除了邱嘉外,就没有什么故交好友了,来的到底是什么人?她走出房门,“先请他在客厅稍等。”仇孽回房换了身衣服,又将女帝所赐木匣扔进柜子里,才去了客厅。
可她没想到来的人竟是秦秋。听说秦秋与纳兰玉瑾和离,搬离王府。她以为没有人会告诉他玉瑾的事情,他也不会关心王府的事。
秦秋一见到仇孽,便直言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你和玉瑾也算的上是好友,她身陷囹圄,必是遭人陷害,你身为刑部侍郎,主审此案,我想请你务必还她一个清白。”
“你是想让本官公然违抗圣命,包庇凶犯!人证物证俱在,纳兰玉瑾何曾有冤,何来清白可言。”
“仇孽!”秦秋气急,“玉瑾为人如何,你最清楚不过,她是不可能杀人的,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一直恋慕的王公子。”
“正因为她恋慕王公子,才最有动机杀人。兵部尚书之女刘艳芝与王公子有染,被她正好撞到,气急之下,命荀况殴打刘艳芝,王公子劝阻被误伤,刘艳芝与荀况争斗之中身中数刀,流血过多而死。纳兰玉瑾气愤之下杀了王公子,此幕正好被王公子身边的随从看到,引来明月坊众人。人证物证全部都指向纳兰玉瑾因爱生恨,杀了王公子。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秦秋瞪大了眼,不敢相信仇孽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难道她们不是朋友,好友怎么能说出如此残忍的话。“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玉瑾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最清楚吗?她是遭人陷害的呀,难道连你也不相信她?”
仇孽冷哼一声,“纳兰玉瑾是什么样的人?哈哈……那我告诉你她是什么样的人,她□□无道,逼死我未婚夫,她背信弃义,对你始乱终弃,还有她母亲睿亲王草菅人命,杀人如麻,我父亲正是死于她手。这杀父夺夫之仇,焉有不报之理,她今日入狱纯属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秦秋大惊,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如此隐情,难道说玉瑾入狱与仇孽也有关系?“是你,是你栽赃陷害她?”
“我说过,她是咎由自取,没人陷害她。你既然已与她和离,最好还是不要插手此事为好,不然到时候受了牵连,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仇孽说完后,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秦秋震惊之下,竟是说不出一句反驳之话,若是如她说言,玉瑾岂不是毫无翻身的机会。他朗朗跄跄走出大门,只觉每一步都十分沉重,他心知睿亲王绝不会放任不管,可还是想来亲自找仇孽求情,哪想到得到的竟是这样的答复。
“仇孽,仇孽,就算她有错在先,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弃她于不顾,看在你们过往的交情上,就不能放过她吗?”
“她死有余辜不值得同情。”
纳兰玉瑾人缘还真是不错,一天之内这么多人为她求情,先是王宜修胭脂传信,后有秦秋不离不弃,哼……所有的好事都让她占尽了,而自己倒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天理何在!“莫要在此妨碍公务。来人,送客!”
赶走秦秋后,仇孽心绪难平,直将房里的承设全部砸了个稀巴烂,才静下心来,好好思量起女帝交代的事情。
深夜,月高夜黑,黑影重重。仇孽提着食盒走进刑部大牢,几个衙役见到仇孽纷纷起身行礼,仇孽抬手制止了她们,笑道:“诸位辛苦了,这些银子当是慰劳各位。”
“不敢当,不敢当,大人深夜来此是要……?”
“关于明月坊一案,本官还有些话要问问纳兰玉瑾,故而深夜来此。这里有些酒菜,诸位慢用。本官很快出来。”
“那谢谢大人,大人我给您带路。”其中一个衙差拿着钥匙走在前面,将她带到纳兰玉瑾牢房前,打开老门后,躬身告退。
纳兰玉瑾面色苍白比起前日越加难看,整个人瘫软在草铺之上假寐,听到脚步声时霍然睁开眼,冷然一笑,“我还在想你打算何时来见我,深夜到此,意欲何为啊?”
仇孽等衙差退出去后,随意地看了看牢房之内的承设,简陋粗糙,脏乱污秽,看来这样是有人授意了的。她走过去席地而坐,望着对面的纳兰玉瑾道:“我来是想告诉你,荀况死了。”
纳兰玉瑾神情一变,闪过一丝痛色,“我……知道。”她早料到了。
仇孽冷冷的看着她,目光专注,杀意四伏,“她已经招供你指使人行凶的全部过程。”
“你休要逛我,她不会的。”
仇孽在心里冷笑,自然是不会的,荀况至死都没有说过一句纳兰玉瑾的不是,全部罪名都自己扛了。“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就算学得一身武艺,也挡不住刑部大牢的各种刑具。你猜猜她死之前,挨过了多少刑具?”
纳兰玉瑾咬牙,痛苦万分,“你怎可如此对她?”
“不用重刑,她怎会招供?怎么很痛吗?呵呵,你有母亲护佑,自然无人敢对你用刑,她可不一样了,只是个侍卫,无权无势,死不足惜。”
“混蛋!有什么你冲我来好了,何必为难她!”
“哈哈哈……只有痛在你亲近的人身上,你才会更痛!”
“混蛋,你究竟想怎么样?”
“不想怎样,就是要你尝尽夫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痛苦,眼睁睁的看着你身边的人一个个惨死,而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仇孽,你以为我会信你!”
“那我们就等着瞧好了。看看你们纳兰家是如何一败涂地。”仇孽转身大步走出牢房,“来人!”
“大人,您问完了?”衙差跑过来,锁上牢门。
“嗯。”仇孽点点头,大步不回地走出了刑部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