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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独自回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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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夏醒来时,耳旁是瀑布流水潺潺。
麻雀叽叽喳喳叫着。
“她没大碍吧?”是梅正青的声音。看来他的毒已经被解了。
泽夏眼皮微微颤了颤,肩上的伤似乎已被包扎好了。
她全身腰酸背痛,实在不想爬起来。昨晚她背着垂死的梅正青爬上这归隐寺,结果自己肩上伤口迸裂,失血过多晕了过去。真不该一时手贱救他的。归隐寺建在山尖尖上,她好几次差点就把梅正青扔在半路自生自灭。只怪自己作孽太多,怕再弃他不顾会被雷劈死。
“失血有点多,吃几剂药就好了。”陌生的声音顿了顿,“果然和空兰长得有几分相像呢。”
泽夏忍不住让眼睛张开一条缝。
梅正青的对面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和尚,长须垂到胸前。
“一渡禅师,你的药行不行?她怎么还没醒。”梅正青语气焦急。
一渡禅师笑了笑,饮了口茶,“该醒的时候自然会醒,何必急呢。”
梅正青知道拗他不过,叹了口气,望向门外的天空。
早春的风缱绻而来,门前悬着的铜铃发出脆耳的叮咚声。
泽夏犹豫要不要爬起来。她不想面对梅正青,但是这样装睡下去显然也不是办法。
梅正青道,“孟一脉和好竹都死了,《鉴玉宝册》恐怕已经落入那些人手里了。还好御龙玦多年前已被我们送到了尼八剌。不然后患无穷。”
一渡禅师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众生自有众生业。烦恼又有什么用?”
“好竹为《鉴玉宝册》死,你难道不伤心?”梅正青又问道。
“人生无常,有什么好伤心的呢?”一渡禅师悠然答道,“解痴跟了我这么多年,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泽夏心里一阵抽紧。原来这里就是解痴所住的寺庙。
“姑娘,起来喝口茶吧。”一渡禅师突然低头对她说。
看来这老和尚已经知道她醒了。泽夏装不下去,只好乖乖的爬了起来。一渡禅师慈眉善目,递给她一碗清茶。
泽夏尴尬的道谢,不敢直视面前的两人。
梅正青见她醒了很是高兴,“音素,你感觉好些了么?”
听到这个名字,泽夏全身一震,“我不是音素。”
梅正青愣了愣,诸多证据证明了这女子就是音素。她要不是音素,还能是谁?
泽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虽然他们两个互相救了对方的性命。但她要是坦白自己杀了解痴,梅正青定会立时毙了她。
一渡禅师端坐在一旁,脸上含笑,一言不发。
泽夏怕被追问,赶紧先发制人问到,“你的毒怎么解的?”
梅正青脸上浮红,“这种阴毒药物,从前好竹也玩过。我想他寺中可能还留有解药。”
“恐怕你三年五载之内,都无法寻花问柳了吧。”一渡禅师说着笑了起来。
梅正青脸上更红了,低着头不说话。
泽夏恍然大悟。当日在西昌,解痴和尚确实用过类似的毒药作弄青虎帮的人。只是那药看起来只是作弄人,柔苒用在梅正青身上的,可是要人性命的。
梅正青无趣的撩拨着地上的茶碗。其实见了她肩上的伤,就已经猜到她是在曲盈亭里的黑衣人之一。暗想前因后果,只道是二人都中了柔苒的奸计,却怎么也想不到,她真就是杀解痴的凶手。梅正青突然想起什么,从袖里掏出一块破布,“这云水剑谱可是你的?”
泽夏一见云水剑谱,激动的拿在手中。一双云水剑,一张云水剑谱,都是解痴交托给她的东西。千万不能再遗失了。
见她对云水剑谱这么珍重,梅正青更加认定了她就是音素。她不肯承认,必是心有苦衷。梅正青这样一想,也就不再纠缠了。
屋内三人一时都不言语,只有院中的麻雀叽喳。
梅正青忽然一拍大腿站起来,“好吧!我也该去京城了!”
一渡点点头,“又是为了你远房侄子梅之焕的事情吧。”
“是啊。他们朝廷里面的事情我可是一点兴趣没有。做官的事情,向来都只有三弟感兴趣。”提到三弟,梅正青露出苦笑。
泽夏听他们谈到朝廷,顿时来了兴趣。说白了,她穿越至今一直都在□□里混着,像朝廷这样光明正大的名词,几乎从未听过。
“我侄儿和三弟一样死脑筋,硬要守楚党。为什么之焕和三弟四弟都一个脾性,好惹政事。其实什么楚党,齐党,东林党的,于我们这些江湖人何干啊。”梅正青叹了口气,穿上鞋,似乎准备离开。
“东林党?”泽夏忍不住插话。这名词她听着很熟,但是像她这样高中毕业后就没碰过历史书的会计生,根本不记得东林党是做什么的。
梅正青一提政事就皱眉,“都是些朝野纠葛的事。朝中势力分为几派,东林党是现今发展势头最快的一只。我侄儿梅之焕是楚党人,而好竹和一脉当年做官时都是亓诗教下的齐党人。前几年东林党人在圣上面前胡言抹黑一脉,一脉才会气得辞官归故里。”
“解痴也很不惮东林党。”一渡似乎在自言自语,“他三番四次说,四君子书院被烧是东林党人所为。他对此事一直执着啊。”
泽夏困惑的回忆着,她怎么记得东林党是正派角色呢。这时的她并不知道,东林党正对她的人生起着重大的影响。
梅正青可一点都不留恋这个话题。他站起来仰天长叹,拂拂衣袖边走边说,“从今往后,天地任我梅正青尽情遨游,无牵无挂!”
一渡听他这么说,捻着胡须露出祥和的笑容。
梅正青临走时又回头,“姑娘,今后你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大可来这归隐寺告诉一渡禅师。我梅正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泽夏拼命摇头。她哪里敢应他,她躲他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找他帮忙。
梅正青也不理会泽夏的反应,大笑着迈步走出寺门。
等梅正青已经走远,泽夏心里挂念莫石和千枫的安危,爬起身来,急着要回苏州城。。
“往后你若是想找老和尚聊聊天,尽可以到这里来。” 一渡道别时对她说。
泽夏点点头,心里却觉得渺茫。
此番她救走梅正青,恐怕以后的路就是万劫不复。
她身上还有噬心丸的毒,除了回鬼龙山跪地求情,没有别的选择。不要脸的在梅正青面前假认音素,痛哭求救她也不是没想过,但那组织的势力这么大,就是梅正青助她把鬼龙山上的人杀绝了也未必能拿到解药,反倒要多担一份对东窗事发的恐惧。
前路漫漫,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如果我还活着,一定会再到这里来。”泽夏喃喃的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泽夏从山上下来,就匆匆跑去客栈打听。小二说与她同来的两位至今未归。
泽夏心一凉,想到莫石和千枫可能死了,眼泪就不受控的夺眶而出。泽夏在客栈里又等了四日,每天都守在客堂里等他们。四日里,每一分钟都是煎熬。有时觉得他们已经死了,眼泪就往外飚,有时又突然无比坚定的相信他们还活着。每当有人进店,她就激动的站起来,等看到那人的脸是陌生的,便像被抽空了一样跌坐回去。
等她见到莫石,她好想告诉他她喜欢他。再也不犹豫,不顾及,她只想告诉他她喜欢他。
可惜最后她能传递给他的,只有留在小二处的一封信。
再不会鬼龙山认罪求饶,就真的会当做叛变者了。她只能自己骑马离开。
骑马走在出城的路上时,她还在辨认大街上的每一个面孔,希望找到她朝思暮想的那一个。
苏州城里人群熙攘,这些拥挤的面孔全都那么陌生,那么遥远。
她这才明白梅正青空哭时的心情,“……天地只剩我一人……何忍弃我而去……”
泽夏抹掉眼角的眼泪,颤抖着对自己说,“从今往后,我宣泽夏虽不能自由翱翔,但也能无牵无挂了。”
驾!马驹发出一声嘶叫,奋力的奔驰起来。
苏州距鬼龙山,好马快鞭也是大半月的行程。泽夏独自骑马回去,一路上心神恍惚,又没有次吉带路,半路走岔差点就去了岭南。这一失误,走到鬼龙山下时已过了两个月。
回得这么晚,也不知柔苒会和组织里的人说什么,恐怕这回小命就要丢了。待要想逃,又想起吃噬心丸解药的日子快到了。媚姨每次都会提前两月多把解药交给他们。噬心丸蛊毒会在一年之期到之前两个月开始间歇性发作,对那些还没拿到解药的人来说,是一种刻骨的提醒。
逃是不能逃的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刚进山,执长戟的蒙面黑衣人不知从哪跳了出来挡在路上。只有执行任务时,组织里的人才会这样打扮。
“下马!”那人不由分说就来扯她。
“我没有叛变!我要见长老!”泽夏跳开,莫非柔苒已经把她救梅正青的事说了出去。
“谁说你叛变?”那人白了她一眼,“要找铁长老就快快上山!别挡在这道上。”
铁长老?泽夏心里困惑,铁算盘不是副长老么?长老是那个戴银黑色面具的怪大叔啊。从来没人叫过那怪大叔的姓氏,莫非他也姓铁?
“快走快走!”那人不耐烦的推了推她,紧张的环顾四周,似乎害怕被谁看见般。
泽夏知道这些人并没有怀疑她,心里稍稍放松。但眼下的事情又不免让她大感困惑。
“山里发生什么事了么?”泽夏问那人。
“没什么事。你回石堡就知道了。快走!”那人急了。
泽夏心里更加不明白了。但见那人并无敌意,又催得这么急,只好怀着满腹疑惑走上山去。
别怕。泽夏对自己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摊在她面前的,既不是兵又不是水。
她刚入石堡,只觉得一阵臭气扑面而来。这股腐尸的味道她再熟悉不过了,溶龙洞里不堪的记忆涌了上来。被自己封锁的记忆浮前,泽夏胃里一阵反酸。
再一抬头,泽夏登时双腿发软,跪倒在地,吐了起来。
擂台之上,大字形的吊着一具赤/裸的尸体。
尸身全身紫绿,疤痕外露,已经腐烂液化。
似乎死后还遭人暴打虐待过,场面惨不忍睹。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归顺铁算盘铁长老者,上前鞭挞罪人尸首十下,以示痛改前非之决心。不知悔改,忤逆组织者,杀无赦。”
沾着尸水的鞭子被抛到泽夏面前。泽夏喉头发紧,差点把胃给吐出来。
吊在擂台中央的尸首面目溃烂,辨不出长相。
泽夏看着扔在眼前的鞭子,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别说是用这鞭子去抽打腐尸,就是碰一下这鞭子,都是挑战她做人底线的事情。
“她不能这么做。”黑暗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是柔苒的。
难道柔苒是要救她?泽夏心里生出一丝希望。
柔苒的声音冷得吓人,“她已经背叛组织了。救梅正青的人,没有资格归顺铁长老。来人,把她抓起来!”
泽夏体温瞬间降到冰点。
“听副长老差遣!”黑暗中传来一阵嗡嗡的应和声。
十几个手持兵刃的大汉,已经朝泽夏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