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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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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粉世家,真相
所有人拥入书房,围着书桌坐定。他们脸上大多有点相似,皆有种迷惑、期待和恐惧的混合表情。
木璃默不做声,臣萍打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开口说话。
“我有两个疑问,两个百思不解的疑问。第一个问题能否请阿基师帮我解答?”木璃望向阿基师,问道:“既然二爷对花生酱过敏,为何公馆里还会有花生酱?”
阿基师清了清嗓子,正襟回道:“因为小小姐喜欢吃,今天早上她就要吃面包片涂花生酱。”
木璃追问道:“今日与往常有何不同?我的意思是,比如说今天吃的量比往常更多点?”
“是的,我也觉得奇怪,今早小小姐的胃口特别好,吃了几乎一整瓶花生酱。”
“真的全是小小姐吃的吗?凤英?”她问向凤英,可反唇相讥却是徽音,“我不明白你想隐射什么,或者想诱导大家想些什么,实际上这件事非常的简单,皮埃尔说二爷的中毒时间在5点半到6点,而这段时间只有招弟和他在一起,即使有想要害他之人,也只能是招弟。”
招弟张口就道:“二少奶奶,你为什么要陷害我,我可从头到底没将你们的秘密告诉其他人啊!”
徽音哑然而止。凤英右手揪着胸口,痛心疾首状,“我们皆为黄台之瓜,相煎何需太急。”
木璃微微笑着,“也许,我的第二个问题可以驳回二少奶奶的观点。”她想了想复道:“我记得我小时候,那时我家的家境还不错,每到饭点,我妈妈总是在我背后,追着我喂饭。”
“阿璃,”宣怀攒眉,打断了她的话,提醒道:“现在不是听你回忆录的时候。”
徽音冷哼了一下。
木璃不疾不徐道:“所以,我一直在想,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主动喊吃饭呢?”
臣萍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悠闲道:“饿她一饿,她自己便会乖乖吃饭。”
“对,”木璃怕了下大腿,装作恍然道:“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不给她吃饭,她自然会喊饿。那小小姐基本上在几点吃饭?”她斜着脑袋问凤英。
“6点。”凤英默默地问答。
“6点?对了,当时那大摆钟的确响了6声,可令我费解的是如果当时是6点,为何小洋娃娃会喊肚子饿?要知道孩子的生物钟是世界上最准的无机械时钟。只有一种可能,钟被人动了手脚,调慢了至少半个钟头。”她的目光沉静如水,暗流智慧的光彩,“真正的事情应该是这样的:二爷花名远扬,他在公馆内的相好不止招弟一人,凤英应该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招弟是半推半就,而凤英是被强迫的。凤英本以为她要在这痛苦中轮回,却碰到了郁郁寡欢的二少奶奶,徽音。两人合伙编排了这场闹剧。按我推算,应该在5点半左右,凤英吃了很多很多从早餐里余下来的花生酱,甚至还藏了点在舌头底下,她马上去找二爷。咳咳,他们可能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凤英嘴里内的花生酱全部进入二爷的口腔,得逞之后,她便借故推脱逃离。接着二爷回到房中便发生了招弟说所的那一切。同此同时,早归的徽音将时钟拨慢了半个钟头,待房内之人成苟且之事时,悄然来到门口,装腔作势,声东击西,为了让自己和凤英有不在场证明。”
凤英脸色煞白,瞪着惶惶的眼睛,用手捂住嘴,一小步一小步地后退。徽音疯了似的跑了过来,挡在凤英的前面,她目眦欲裂,指着木璃的鼻子,恶狠狠道:“这都是诽谤,无根无据,你这下三滥的丑八怪在胡说八道。”
独座一隅的木璃,静默如花,笑得波澜不惊,“你想要证据?各位,我不得不又要讲个另一个故事了。”她絮絮叨叨起来:“一间漆黑的房间,两人同时打开门,灯的开关在门对面的墙上,当甲自告奋勇地打开灯后,发现一个早已断气的人躺在唯一的过道上。乙指责甲就是杀人凶手,甲不服,让乙拿出证据,乙反问,既然死者在过道上,甲过去开灯时,为何没被绊倒?而事实是甲却神奇般跨了过去,就像他早知道死者在那一般,这行为恰恰己证明了自己就说凶手。这就是杀手心理,她知道其他人不知道的细节,而这些细节往往会出卖她。徽音就犯了所有杀手都可能会犯的低级错误。”说到了这儿,她停了下来,面向徽音,问道:“为什么这四只唇膏中唯独美利坚的没有花生酱味?”
徽音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她慌不择言道:“那是因为,因为,我忘了……”
木璃如捉影捕快,节节逼迫:“不,你没忘,恰恰是因为你早知道唇膏杀不死二公子,那只是你们设计的障眼法,所以并没有将给凤英的唇膏涂上花生酱。”
徽音狂笑起来,笑得让人毛骨悚然,她嘲讽道:“我为什么要帮个下人杀自己的丈夫?”
木璃平静地回答:“因为你爱上了凤英,而凤英也爱你,她总是假意向外宣扬她喜欢大公子,而你也总是故意做戏针对她。可事实上,你们坠入了爱河,你们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爱让你们变得盲目,你们却似乎毫不在意。”
木璃的话如枚深水炸弹投入了安静而倦怠的冰湖,招弟跳了起来,她大喊:“不是我说的,我保证不是我说出去的。”
徽音恨恨地瞪了她眼,她声音轻了起来,却不自觉一直从嘴里咕囔着:“那天深夜,我看见你们在床上……后来你求我,还向我保证过会让我进门,当上二爷姨太太,只要我保持秘密。”
徽音气愤得无语,只得慌张地掴她个耳光,她捂着被打的半张脸,崩溃地大哭。
凤英双目无神,一副颓唐模样,半晌,才一个字一个字吐问木璃:“你是怎么知道的?”
木璃淡淡道:“曾经,某个人告诉我,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咳嗽,穷困和爱,你想隐瞒越欲盖弥彰。”
凤英苦涩一笑,闭上了眼睛,认命地说:“是的,是我们干的,起先,我们并没有想杀他,只是想多存点钱和徽音一走了之,亡命天涯。可就在前些天,我亲眼看到他将魔手伸向红豆,红豆才16岁,她是那么单纯,那么美好,我不忍心,也不允许再有像我这样的悲剧发生,本来想一枪解决了他,可是你来了,你提供了个更好的方法,我们便将计就计地想出这借力使力,一石二鸟的计谋。”
听到提及自己名字的红豆,呆滞的脸如惊蛰的虫儿,幡然醒悟,粉泪两簌簌。
阿基师僵着朗俊的脸,硬是惊得逼出两个冷嗝。
尘埃落定,宣怀沉思默想。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然后又抬头来。打定主意道:“送巡捕房吧。”
雪不知何时已停,初晴天地一色,两位衣着单薄旗袍的女子,在皑皑一片雪景中,呵叹白烟,相觑无言。她们静静地转身,很有默契地携手走向警车,一缕冷香远,逝雪深情,笑意浅。微凉的日光剪着两枚密不可分的倩影,爱情就像那雪地上的阴影,再渺小的人也能投射出巨大的影子。
小时候的木璃童心稚趣,黑白分明,长大后才知,人哪有极善极恶之分。徽音、凤英,即使活于百年之后,也被世人难容。可在木璃心中,她们敢爱敢恨,是响当当的上海滩模子。只可惜……
她感慨万分,惆怅道:“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道是情深,不甘缘浅。”同样惆怅的语调在她耳边响起,她木木扭头,宣怀掏出阿尔伯特式怀表,看了一眼,阴沉地说:“时间到了。”
刹那,一根冰凉的枪管抵着木璃的太阳穴,逼着她目不斜视。
远去的警车的排气管突突冒着尾气,轮胎在洁白的雪地上划出两道污渍般的痕迹。
“你是什么人?”持枪之人乖僻冷调道。
他们有理由,也有权利怀疑她,戚复梁当官时,算不得是个清官,搜刮民脂民膏,中饱私囊,少不了有很多的仇家。而时下又是个风云诡谲的年代,华北的三系军阀鼎立,鬼军在一旁虎视眈眈,华东的唐军蓄势待发,上海滩内各自雄踞一方的草莽英雄蠢蠢欲动。要保住盛世的戚家,如此慎行再对不过。
枪口慢慢移到额头中央,一张冷如寒星的脸正对着她,慢慢道:“一个女佣,喜欢三更半夜去书房找东西,会英文,知道西洋医学原理,懂得外科急救术,甚至还了解心理学。你到底是谁?来戚公馆什么目的?”
该死,打字机上的那张纸忘了销毁。木璃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直乱,“四公子,我没有坏的目的”她怆然望着他,急于解释道:“我不是中国人,我拿的是德国护照,曾是德国上流社会的交际花,受过高等教育,毁了容,才流落到上海。”
枪又沿着她的额间滑到了另一侧的太阳穴,臣萍不期然道:“Wer bist du”
木璃迟疑了一会儿,臣萍诡魅地笑出了声,“一个连德文都听不懂的德国人?”
他果断地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木璃的头被迫往后仰了下,同时,耳朵听到了左轮手枪弹槽转动的声音。
木璃闭上眼睛,抿紧嘴唇,静静等待自己的命运。她已经撒了个谎,接下去,要撒无数个谎来圆第一个谎,破绽会越来越多。可有什么办法,真相往往更让人不敢相信。死也好,活也好,送官也好,驱逐也好,听天由命吧。
可是太阳穴的冷凉感突然没了,木璃小心翼翼地眯开眼,臣萍一脸戏谑在她眼前晃着,他笑道:“不怕死啊,这可难办了。”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离开戚公馆,我是二公子的姨太太。”身后传来招弟的声音。
木璃分了三分神,她看见招弟被两人架着往外托,看这光景,戚家不会再要她了。
她从木璃面前走过,眼神似带着强烈恨意射出毒针的黄蜂,她一面走,一面用最恶毒的话赌咒木璃,“你这个丑女人,作践自己还不够,还要连累我,你怎么不去死!”
木璃不言不语,静默如水。
招弟被拘着一步一步越过臣萍,谁知她眼睛倏地一暗,猛的挣脱开人,一把将他手中的枪抢了过来,她举起枪,对准木璃。
宣怀遏制道:“招弟,不要!”
可她的表情如被魔鬼附了身,迸发出鬼气森森的杀机,似是听不见任何一句话,一点声音。
“嘭……”
声震屋宇,眼睛还来不及眨,木璃只感觉到自己的脑袋上多出了个洞,有什么黏糊糊的流体正从那洞里噗噗向外冒。
脚开始打飘,踉跄倒地,灵台最后一丝清亮留给了臣萍,他说:“快送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