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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甩不掉的尾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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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某地。
这一日傍晚,随着炊烟袅绕升起,几声鸡鸣狗吠,间有孩童嬉戏声隐约传来。
村头韦拐子家的媳妇数了数手里头的铜板,清脆发出几声撞击。
在一旁站着的唐桃儿听来,无疑于天籁。
“……十五,十六,……二十二,”韦拐子媳妇将一吊子铜钱数出来一叠,递过去。
看唐桃儿忙不迭欣喜的去接,又顿了下,眉头一皱,往她身后瞄了眼,叹口气:“我说闺女啊,这娶妻娶贤,嫁人求稳,相公么,还是找个靠谱点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光是个摆设,苦的还是自个,大娘看你年纪轻不容易份上那些个砸破了的碗筷就不计较了,你也好生考虑清楚,别一辈子搭进去啊!”
看了看手里头的铜板,有些个不舍得,犹豫再三,还是递过去,语重心长道:“中看不中用,那也就是个镴枪头有啥好的!”
说罢,再一次痛心的瞄了眼她身后,摇摇头扭头跨进院子去了。
唐桃儿小心翼翼收拾起二十二铜板,往怀里头一揣迈步要走。
身后两步处,站着个人样蜡像,低头做垂首状。
她视若无睹飘过。
没走出几步远,身后幽幽一声:“娘子……”
其哀怨凄楚凄凉忧桑的境界与日俱增的交织,却在唐桃儿如今铮铮瓦凉的心里头一滴滴涟漪都化不开。
继续头也不回走。
“娘子……为夫错了……你别不理我……走慢点……小心摔着!”
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还真跌了交。
身后很及时的伸出手来搀了把。
立稳了的唐桃儿回头盯了眼,讪讪放开手,继续跟个小媳妇一样紧跟其后却又不疾不徐差了三步远。
唐桃儿叉腰再瞪。
嗖,迅速再飘出去一丈,不多不少堪堪十步远。
翻了个白眼,继续扭头就走。
身后的脚步如影随形不差分毫的跟紧。
“娘子……”夺命连环无敌唤,继续锲而不舍。
耳朵起茧的唐桃儿索性不予理睬。
就这么带着条硕大尾巴走了会儿,累了,左右看看,试图坐下歇会。
嗖一声白影一晃,大尾巴站定在面前显眼的晃了晃,将手里头一方洁白的大石头往地上一放:“娘子,走累了不?来,坐,地上脏,坐这儿。”
瞄了眼石凳砸下地面凹下去的坑,揉了揉额头,没忍住:“这哪来的?”
大尾巴左右摇晃的得意:“刚才趁不注意后院里头摸的,说好了劈十天柴火给三十文,结果就给了二十二,黑心肝的家伙,要不是没时间,本公子非让她血本无归倾家荡产不可。”
捞起个石块砸过去吼:“要不是你能被扣这些钱么,你还说!”
她怎么就会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
森森为自己一时心软而后悔。
带着这么个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爷流浪街头,倒霉的依旧是自己。
为毛啊为毛,人家的地盘自己吃瘪也就罢了,为毛如今分明是头被拔毛的凤凰跟着自己混,倒霉的怎么还是自己?
谁想到那一日船舱里的火药库突然爆炸,被虞王孙抱着跳海,却正赶上潮汐,稀里糊涂不知道被冲到了个什么岛上,好不容易被过往的捕鱼船只救上岸,却被送到了个不认得的地方。
却是离大周不远的东南小国,狼毒。
离丰陵,有百八十里之遥,不太远,但是却在这里瞧见了狼毒国对琅邪公子虞王孙发出的悬赏通告。
据说全须全尾把人带进狼毒国皇宫进献给当朝公主,给一千锭。
当时她没时间问,因为公子受伤了病着。
一穷二白的二人,赶上公子还为了救她受了内伤,激烈的思想斗争下,她强忍着没拿他换钱。
现在后悔晚矣。
这么些日子来,她终于明白人无完人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高傲的公子假仙的表象下,是毫无生存概念的白痴。
当然,你要他一从没过过苦日子的公子爷挽袖子替人劈柴洗碗打工赚路费,那是多么新鲜一件不可能的任务?
一路来荒郊野外也就几户农家,坑蒙拐骗这种事,又施展不上。
头几天看在人受伤份上还挑嘴她忍了,可是关键是他大爷的没帮上忙还好帮了倒忙是可忍孰不可忍!
十天来,帮人洗碗他打碎了人一年的锅碗瓢盆,给人看刺绣摊他把人物件全贱卖了因为大爷他觉得一文钱不值,总之,头十天,她不仅没赚钱还倒欠了人家二十文。
这样下去怕是要把她买了也还不清负增长的经济。
她发飙了:“虞王孙你除了能骗人还能干点正经事不?不想回家趁早,俺还不想那麻烦呢,你走你阳关道俺过俺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忍你很久了!”
“可是……”自打被揭穿那些小动作后虞王孙在她面前便没那么高深莫测的感觉,大概也觉得心虚,这主除了少爷脾气重外,对她,小心翼翼的很。
瞧她发飙,也没拿出平日的气势,很是讨好道:“这些事,都是粗活,你是我娘子,不该干这些事!”
“不做你吃的饭,喝的药哪来的?少爷,我们这是遇难了,不做事,喝西北风么?早知道干脆拿你换银子好了,你又做了什么缺德事让人家公主悬赏拿你?”真是亏了。
虞王孙一脸无辜,哀怨道:“娘子,为夫是清白的。”
几天忙碌她精疲力竭心气大,也没了那些个顾忌回道:“你清白天下就没干净人了。”
……
虞王孙没再说话,许是觉得真给添乱了不少,再没敢自告奋勇的帮忙。
顶着她家中遭灾出来逃荒的小夫妻名头,他们一路沿着荒山人少的路,往边境赶。
不拖后腿的虞王孙充分发挥甩不掉的精神,不离不弃跟着。
觉得话说重了,也不好意思再赶人,好歹人救过自己一命,好歹人是贵公子一个。
可是,安分了几日的某公子在她这边忙给人砍柴的时候不知道揽了个什么活,一把火,把人晒谷子的地方连桔梗带麦子都烧了个精光。
得亏这是人家一部分的口粮,不是交租的。
瞧着那石凳气不打一处来:“你就这么一路捧着这不值钱玩意走?好歹偷也给偷个能卖钱的好不好!”他丫的大少爷就是大少爷,连什么能卖钱都不懂,这种人果然是跟废物没什么区别!
虞王孙讷讷半晌,道:“你不是说不能拿这些人家的财物么。”这一路挑的都是偏僻的地方,没什么富户,一年到头都是不容易的,唐桃儿不准他动人家财物心思。
人大少爷估计也没看得上的。
难得他肯捧着个石头走大半天。
唐桃儿被噎了噎,没说话。
此处是个市集,不大,但是比前几日热闹,人多了些。
看样子接近两国交界,所以附近设立了不少的互市。
瞧着来往一些不一个地方打扮的商贾,虞王孙转了转眼珠子,冷不丁附耳道:“娘子,这物件其实是个宝贝,只是这家人家不识货,如今被咱得了,指不定能发大财的。”
唐桃儿瞅了眼,撇撇嘴:“一大石头,能发什么财?”
虞王孙一脸神秘,笑了下:“天机不可泄露。”
这些日子赶路,挣钱糊口,虞王孙还刚痊愈,看上去,她风尘仆仆,他却还是如同一块蒙尘的暇玉,略带瑕疵,依然风采。
天公待人,果然尚有高低。
“小哥刚才说此物是宝,可否令在下开开眼界?”正感慨间,耳边有人突然道。
一个胖乎乎圆脸的散货商笑嘻嘻道。
显见得听到了他们的话语。
二人互相看了眼,虞王孙掸了掸尘土,默默将身子往前,挡住了坐着的唐桃儿和那块石凳子:“老丈说什么,在下不明白。”
对方狡黠一笑,道:“公子看来是个明白人,何必兜圈子呢?”
虞王孙默然,垂眸了会儿,咬了下牙道:“老丈的话,在下不明白。”
对方又道:“嗳,何必呢,有道是有才大家发,好宝贝一人独吞可容易噎着,我赵三爷在这一带也算是响当当人物,二位去探探风就知道老朽不骗人,如今二位看着像是缺钱花的,抱着个宝贝也不能当饭吃,不瞒二位,此地除了我,没人敢嗖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明人不说暗话,若是真有什么好东西,我也不会亏待二位,可是你们要霸着不放么,怕也不是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可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堂堂琅邪公子,在这犄角旮旯地方,被这么个家伙威胁。
唐桃儿偷偷瞄了眼,却见公子不恼,也不怒。
倒是露出几分不甘心,瞧了瞧唐桃儿,道:“娘子,为夫,唉,无能,本想着赚大钱回去好让岳丈看得上小婿,这回偏又……”
又整哪一出?
熟悉如她,对公子这种骗死人不偿命的装可怜已经免疫了。
一早明白这根本就是假的。
但是为毛呢?
虽说谈不上心有灵犀,但是下意识,她做出了反应,默默站起来,低头。
赵三爷很满意得到的效果,盯着那石凳子研究了会,有些迷惑:“此等宝物,恕我眼拙,能不能提点一二,也好估个价?”
虞王孙犹豫再三:“其实也就是小可胡乱猜疑,三爷莫信的好,还是容我带走吧。”
赵三爷忙道:“慢着,算了,本三爷也不是看不出,你既然这么说就不要怪我欺负生人,这里有三两碎银,拿着吧。”
虞王孙目光闪了闪:“赵三爷,这……”
赵三爷语重心长道:“做生意要讲究诚信,你既然要老朽给价,就不要反悔,日后也好留个好名声,懂不懂啊,少年人,老人家的话,要多听听,没坏处的。”
最终,在虞王孙十分犹疑的目光中,老头艰难的抱着石凳颠颠走了。
一转没影,虞王孙拉着唐桃儿道:“娘子,这个,可够三两日的盘缠?”
……
唐桃儿无语的捏着银子,深深的感慨,奸商这种人,果然到哪儿,都能够生存。
她累死累活劈柴洗碗的,就赚了二十文。
他却不过动动嘴皮!
为毛,一个石凳,愣是能卖个三两?
天道不公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