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你若多情我便休 ...

  •   我愿留情甘与忧,
      你若多情我便休

      有句俗话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偏偏,有个人,欠钱的能把债主追着跑。债主不爱钱?当然不是,只是欠债的人,忒不受待见……

      “几年不见,金爷倒是愈发精神了,财源广进啊?”又皱又干地一副老脸,堆着笑纹,瞪得贼眉鼠眼。

      金延手中白扇一滞,嘴角微僵。“哎哎哎,你别靠过来!”说着,一个跳脚,退了个老远。“你这老头子怎么还没死呢!”向来温文儒雅著称的翩翩公子,此刻却是一反了常态。

      “能看着你们这些白嫩嫩地幼童一天天长大,变成一滩滩祸水,也是人生一大乐趣啊!”

      闻言金延又是一个冷颤,极其厌恶的回忆在脑中划过了一个片段,他赶紧甩了甩头,再退几步,又道:“你欠我的赌债,光是利息,也能买你这这破庄了,你见着我,还不躲去……”

      “哟!您这话说得,财神进门,哪有逃的道理?”

      金延立刻意会到他的话中意,不禁定了定脸上慌乱的神色,清了清嗓子,恢复了几分往日的俊美柔颜,扇子一晃,又道:“那姑娘,可还有什么病痛?”

      老者眼见对方进正题了,赶紧上前两步,拱手揖道:“那娃娃身子好得很,肤白貌美,骨骼惊奇,天生神料啊!要做了金家夫人,绝对是万里挑一,举世无双啊!”

      金延眼睛一眯,噙着一抹苦涩,生硬地笑了笑。“你倒是会扯,那个男人,你没见过吗?”

      老者一愣,接着又笑。“那男娃娃性子倒是不错,就是身体……哎,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把话说明白了!”

      “是。”老头赶紧收起悲天悯人的一副神情,悦色又道:“那位公子啊,心脉俱伤,肺损脊寒,新伤旧伤,却还能站得直溜,老头我也不得不称奇啊!许是……心里吊着一股子气力,也不知哪里来得执念,撑着他,留着气儿。看着,着实有些可怜人啊……”

      金延未语,低头沉默了许久亦思考了许久,半晌,低声又问:“能救吗?”

      陆神医双眼一怔,回看着他,只觉他对方眸中晴朗一片,连往日里的那一抹阴寒也不再,缓而摇了摇头:“外伤好治,内病难调。除非他肯乖乖躺在我这里,以大补、疗伤之药并行,在施以日灸,半年之内,是以续命,能不能恢复,这个……还真要看他造化了。”

      “半年?还是躺在床上?我想这对于他来说,几乎不可能。还有其他方法吗?”

      神医笑答:“半年一说,放眼天下,除我之外能救他之人,也绝不过二人。莫说半年,眼下他若再如此放纵下去,怕是不过几月,人如油尽灯枯……”

      金延又思了一会儿,脸色略显凝重的点了点头,便未再回话。

      陆老头却看着他沉思的脸,笑意越高,缓缓走了过来。金延再抬脸的时候,那副笑眯眯地老脸已近在眼前,惊得他,脚下大乱,险些栽倒。

      “你、你你……”头皮一阵发麻,金延似乎感觉到自己背后的汗毛一根根直立了起来。

      老头笑得更欢了。“你放心,以你现在的年纪,已经过了我的喜好了,只是……摸样实在太俊,哎,可惜了……若是能一点点看着你长大,便是死,咱也算值了。”

      “你,你这变态老头子,还是一点没变!”金延又退了几步,狠瞪了那老脸一眼,转身便走。没有几步只听得他远远又留了一句:“三百七十四两六钱,今年若再不还,你的药庄以后就并到金多坊的名下了……”

      老头深鞠一躬:“谢金爷免利!”只待那身影走去了远处,远道看不见了,老者幽幽叹出一口去,深目眺去。

      “别人的东西,自己的手里,要放下,谈何容易……”

      …… ……

      十五将至,中秋已近,月圆在即。

      京城里,张灯结彩,红霓绿影,好不喜庆。

      唐熬府里,一个略显了冷清的角落,绣架一张,一旁是仙纤之姿,垂眸而视,带着淡淡的忧,淡淡的喜……

      柳芹芹从没想过还会有这么一天,再回到这个地方,摸着姐姐用过的绣架,闻着相同的气息。她与金延一路上京,原本住在金延的府上,只在今早,唐熬府的刘叔便亲自上门了,只说了一句:大人说十五了,回府上住吧。

      她想,她是可以选择不来的,她来,正如她进京的原因一样,她还留恋着,哪怕只有一丝丝往日的痕迹,她想,只见一眼吧,便是得不到,也可缅怀后半生了。

      她想起路上时,金延曾说过的一句话:

      ‘虽然是别人的东西,是思及会痛的根源,我也不会觉得卑微。因为在我的回忆里,她便是我一个人的。难受的时候,这样想想,就会满足了。’

      原来,是可以这样善待自己的。

      念着,绝美得一笑绽如昙花,久久未合。

      那是晚饭刚过的时间,柳芹芹在自己的房中用完了饭,便有个丫鬟来收拾碗筷了,柳芹芹心中有所惦念,于是问道:“烜……不,是唐大人回来了吗?”

      小丫鬟手中未停,一面说道:“没呢,前厅来了一群找大人的,今晚可乱着呢!”

      碗筷收拾好了,丫鬟准备出门,柳芹芹却又道:“可是那三公主?”

      “嗯!”点了点头,应道。她一脸的焦急,似乎外面还有要忙的事,柳芹芹也不再为难,只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就这样思前想后的呆坐了好久,最后,终是忍不住,起身出了门。

      东苑离前厅很近,没几十步的路就迈进前院了,柳芹芹刚进了院子,便听到尖锐的声音从那前厅传了过来。

      “唐烜,你怎么才回来啊!”那时极其、尤为、相当……兴奋的一道声音。

      柳芹芹一怔,能在府邸里这样喊唐烜的,估计也只有那传闻中的三公主了。好奇心又起,不禁上前了几步。

      那时的屋里,确实来了不少人。单是三公主就带了四个近身侍女,各个武装,英气十足。跟唐烜一起站在门口处的,还有心仲和两个丫鬟,这两个丫鬟是小四的侍女,一个叫绿肥,一个是红瘦。

      柳芹芹始终立在门外,不知该如何介入,她站得大大方方,倒也不算偷听,于是,就听到那三公主惊世骇俗的,又是一句:

      “你往后日日这般让我等你回来可不成。”

      没听错吧,这台词,要是从夕辽公主口中说出还好,堂堂元唐朝最贵的公主说出这样的话,确实,有些失了身份,失了礼仪。

      “公主,天色已晚,怕有不便,您还是先回吧!又什么事,我明日进宫再议。”唐烜的声音,平淡中,略透着些疲惫。

      “我这不是穿着黑袍来得嘛,没什么不便,我都等你许多天了,我知道皇帝哥哥今天给你下密旨,晚膳都没用就赶来府里了。怎么样?是婚事吗?”

      “公主,请松手,你、你还是……先回吧。”唐烜的声音里,已掺入了几丝无奈,无奈中,更是有些无力。

      柳芹芹在门外,看不清里面的情景,只能猜想大概是那公主拉住了他的衣袖之类,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有股莫名的寒气直逼天灵盖,头皮凉凉的,有些渗人。

      这时,便又听那屋内,公主的娇声说道:“你今日,不给个明白的说法,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走的,我知,下次若再想堵你,便更难了。”

      “公主……臣的想法已经说明,也已告知圣上,为了皇恩,为了公主千金之躯,这婚事,是万万行不得的。”那口气,说得极为郑重。

      公主如何听的了这般解释,于是脱口说道:“我不怕委屈!”

      “不是委屈的问题,而是……”

      “你是说你先娶的那个女人吗?没错,起初,我很是介意,甚至想过这婚事就此作罢,可后来,我又时常在梦中忆起你与我往昔种种,我又觉,那死结解开了,我可以包容这些所有,只要你肯看我,用你的眼睛看着我。”她的声音,清脆,执拗。

      柳芹芹抱了抱手臂,总觉得门外的寒气,似乎又浓了,却也不敢唐突闯进,立在那里,只得轻颤着身子。

      唐烜似乎很平静,没要有与她辩论的意思,只是淡淡说道:“公主,臣所言,句句为国而思,为公主而虑,便是公主现在不能体谅下官得用意,日后,总会识得。至于婚事……我定会和圣上奏明,公主若真对下官还有一丝心意,便不要再提这事了。”

      话至此,屋内,阵阵寒气中,响起了一道低泣的声音。

      很显然,唐大人一番话,姑娘家被伤哭了。

      “她只是侧室,连个正牌的唐夫人都坐不上,她有什么资格让你动心,有什么资格与我争?”元怡的脸上,泪水四下,她却全然不在意。

      正那时,或许是屋内那女子的怨气太重,门外的柳芹芹,愣是就地打了两个冷战,凉气从天灵盖一路游去了整个脊柱。

      寒风卷夜,幽幽哭鸣。

      这晚,果然邪气的紧。

      唐烜面对三公主的泪,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从一进门就不敢大声的说话,就是怕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结果,语气再平淡也还是没用,女人,注定都是水做得……

      “唉……”他长长叹出一气,积攒了几日的疲惫,似是更累了。“心仲,送公主回宫……”

      “我不走!”元怡叫道。她吸了吸鼻子,接着又道:“唐、唐烜,我还有话要问你。”

      “天色不早,公主且说。”

      “若是皇命执意要你娶我,你可会履行?”

      唐烜沉默了好一会儿,久久,才吐出一个:“嗯……”

      恰时,夜里疾风扫过,刮得屋顶些个细碎落叶,呼啦啦地乱响。

      公主又道:“我若和你那侧室,同犯险境,你会先扑向谁?”

      唐烜平淡地回道:“自然是公主。”

      静默了半晌,听清那屋外,风续烈又来,屋内三公主,泣声不再。

      “你心中,可装着那女子?”

      唐烜微怔,继而干脆地点了下头。“嗯。”

      “最、最后一句,在你心中,可是有我?”元怡越说越轻,似乎是怕那话说话,一碰,便会碎去一般。

      唐烜垂首,施了一礼,回道:“有……”

      只是,那话还未尽,夜风一啸,响彻屋内。众人抬眸望去,只见屋顶处,瓦片尽数乱颤,劈啪作响,房梁亦是一阵小抖,连脚下的地面也开始晃动。

      “地、地震了?”心仲的声音,颤抖地说道。

      唐烜眸中闪过一亮,喊道:“红绿!保护公主,心仲,门外!”

      说时迟那时快。唐烜是最快冲到三公主面前的一个,手臂高抬另手相扶,公主的四个侍卫也赶了上来,最后,才是不急不慢的绿肥和红瘦,是的,很明显,这俩从一进门起,就是最希望一个雷能劈死这公主的。心仲身上的伤亦好的差不多了,他纵身到门外,拉起早已‘久候多时’的一抹身影,护在了一旁。

      登时,震动消失,狂风逝去,一道巨响当空而来,众人眼睁睁看着屋顶丈宽的一方圆形塌落了下来,‘咚’的一声落地,众人闪避的及时,这才没有被砸到。却见那堆残骸上,立着一道身影……

      寒眸彻骨,凝目逼视,脚下似乘风而来,无端之风撩着她的衣摆,青纱罗衣相缭乱,似仙,似画。

      画中仙太美,太飘渺,太……无人气。

      那是茉白清素的一张脸,绝美容颜下,却散发着浓厚的阴气。她薄唇微抿着,让人望而生畏,似乎那柔弱轻启,里面的,便是嗜血獠牙。

      莫离世家,阎王肃杀,人人惧怕……

      莫离园立在厅中,胸中的一团热火,让她忘了呼吸,忘了行动,几乎,失去理智。

      她以为,她是最会演戏的,开心的时候,可是装作伤心;难过的时候,可以放声大笑。她可以在别人面前装模作样,然后过一辈子。

      她以为,她嫁了个老老实实的相公,过完平平淡淡的两年,然后去完成她该做的事,与这人,老死再不相往来。

      她以为,即便他以前与别人有过些什么,她管不了,因为自己是后来得那个,她会生气……只是因为那公主的态度;

      她以为,‘侧室’就是二老婆这种事,她可以忍受的,毕竟他们只是做戏,她刚刚会难过,只是因为面子上挂不住罢了;

      她以为,他说会娶那公主,她能明白,因为自己嫁得,本来就是这般唯皇命是从的人;

      她以为,他说会先去救那个女人,这无所谓,因为自己从来不需别人救。

      她以为,她还以为,还会有很多借口可以找到的……

      原来,这些借口根本敌不上他一个字。

      他心里有那个女人,有另外一个人,有一个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当她的‘以为’,全部被推翻了……

      “休书!”

      众人看着她,听着她,久久,却未有一人敢动。便是那往日里和她最为亲近的绿肥和红瘦,也是一脸的惊异,张口瞪目。

      唐烜看了她许久,两个人,场唯一对视的两个人,久而未语。唐烜那眼中似乎包含了很多东西,可对方的眼中,怒意太浓,什么也看不进。

      “我说——休书!”清晰,几字,从牙间挤出。

      唐烜缓摇了摇头,避过了她的视线。

      绿肥红瘦回过神来的时候,也正想上前去劝上几句,却不知,倒是那三公主先开了口:

      “这、这女人简直就是母夜叉嘛!”她推了推挡在自己身前的几个侍女,直视着莫离园,又道:“我都没让唐烜休了你,你、你倒好……”

      屋中又静,莫离园始终没有转头,也没有侧目,一直一直,只看着唐烜一人。

      “小四,你莫要冲动,且听烜儿解释。他对你的情谊,不是你所想那般……”屋外,急急地跑来一个人,正是那一直站在门外的柳芹芹。

      莫离园微微侧目,看了看她。却又缓缓地转回了眼睛,他看着唐烜,一字一字说道:

      “原本就是个笑话,我现在却觉,最可笑的人是我自己了。我不懂什么情谊,从头到尾,我都没想去弄懂过,我想弄懂的,只有你一个。”说到这时,唐烜避开的目光,又对上,两个人,眸中映去了对方。

      “我爹说过一句话:人生如戏,由来自主,心里装着的人若是别人的主角,不如不演,不如不看。把你心里剩余的那点儿我,干干脆脆地抹掉吧,将别人剩出来的那点儿位置留给我,咱不稀罕!管你休书给与不给,刚刚,我在心里将你休了!占着我得怒,纵着我的泪,填着我的过去,做着我的相公,唐烜,你不配!”

      那最后一字说完的时候,唐烜眼中,分明划过了一道惊诧,他抬手欲去,怎奈……

      那风太快,风太肆,他毫无招架之力,眨眼间,人去,空留余音在梁。

      碎瓦之上,星光一闪,原是一个耳坠,如他当日交给她时一般,晶莹若泪……

      柳芹芹颓然一个仰头,深深地闭上了眼睛,那无奈的神色,显露无疑。

      终是没能抓住,这一个落空,往后的,她却不敢去想。

      那风声又空旋了很久才淡了下来,柳芹芹微微稳下心绪,抬目间,眸中一片黝深。

      有些人,逝去的回忆,珍宝般地收藏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有些人,背离自己的,便狠狠抛开,毫不留情。

      喜欢的,就去做,心甘情愿;让自己不喜欢的,便去恨,义无反顾。

      道是一句,我愿留情甘与忧,你若多情我便休。

      于世洒落,心至清明,当是谈何容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你若多情我便休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