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为雅而爱 ...
-
受伤
我们还是老习惯,来到仙苑饭店,店老板不是别人,正是颠鸡的舅舅老王(他喜欢我们这么称呼他)。听闻我们来吃饭,老人家身手矫健,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大门,揪住我和晓亮说:“你们两个来得好,仙苑池今天晚上来了一批客人,今晚上这顿我请,你们两个吃完给我招呼客人去。”颠鸡在一旁随声附和:“是啊是啊,我舅舅想你们想得厉害呢,你们好不容易来一次,就露几手给我们这些乡下人开开眼界吧。”我和晓亮不由得白了他一眼:“没安好心……”
我问:“今天晚上来的什么客人?”老王说:“是一个外资企业的团体活动,包下了整个仙苑池。”
晓亮赶紧说:“那老伯你赚翻了。”老王叫起苦来:“他们要5个象样的节目给他们的酒会助兴,我手下人搜肠刮肚也只弄出来3个……这不是存心折磨人吗……”我和晓亮心照,不约而同地看向颠鸡:“难怪你小子今天突然大发善心,叫我们来这里吃饭……”
老王拍着胸口说:“这次你们帮忙,今后一定有数!”我和晓亮倒是吓了一跳,晓亮赶紧说:“老伯何必客气?我们和颠鸡十几年兄弟,你的事不就是我们的事。”听得此言,老王精神大振,额头的皱纹仿佛都能开出花来,马上拉着我和晓亮往店里走,嘴里还说:“小夏小唐(晓亮的姓)够意思,小唐以后我肯定拉大把人帮衬(广东方言,意为光顾)你的店面。”
饭菜很丰盛,老王竟然破例亲自下厨,整治拿手名菜“盐焗鸡”——他的手艺可不是等闲能尝到的。席间颠鸡又不分对象地大灌迷魂汤,捧得我们“龙颜大悦”。消受了这顿“充满情意”的晚饭,我和晓亮没有理由不为他舅舅出把力。饭后我们来到仙苑池的后台化妆间,我从马桶包里拿出跳舞用的衣服、化妆品和鞋子。柱男开始帮晓亮化妆。我一边给脚缠绷带,一边和赵雅姐妹还有颠鸡聊天。
柱男说:“晓亮,你和菠萝比舞,6年了都不分胜负,今天晚上会有结果吗?”晓亮正在化妆,不能开口,我便回答:“很难说,他功底比我强,但是他不喜欢其他体育活动,兴趣少创造力就差点。”赵雪自然帮晓亮说话:“这可不一定,晓亮平时很善于总结的。”
柱男一面帮晓亮搽粉底一面说:“晓亮怎么这么好福气,女朋友还没过门,就已经和你一条心了……妒忌啊……”我调侃柱男说:“现在撬墙角也还来得及啊……”颠鸡接着说:“不如这样,打个赌,晓亮输了,小雪就给菠萝作老婆。菠萝要是输了,倒拿什么作彩头好呢?”
赵雅开头还笑嘻嘻地听着,颠鸡这样一说,她开始不爽了:“颠鸡,玩笑可不能开过头,‘朋友妻,不可欺’这句话你没听过?你拿我妹妹开这样的玩笑,出格了吧?”
柱男打着哈哈,嬉皮笑脸地说:“大姐,说笑么,我们二十几年朋友都不介意了,打什么紧?要不,你当菠萝的彩头?晓亮赢了,你给晓亮作老婆?”晓亮一直在扯柱男的裤子,但这家伙嘴巴贫惯了,又灌了几杯啤酒,根本收不住话。
赵雅细细的眉毛一下子倒着竖了,从椅子上刷地站起,一步窜到柱男跟前,扬手就是一个凌厉的耳光——柱男全然懵了,忘记了躲避。他不知道自己一句玩笑会惹来这么严重的后果。
赵雅的耳光并没有打到柱男脸上,我就知道会出事,及时挡在了赵雅和柱男中间——我也只来得及挡在两人中间。那一巴掌结结实实掴在了我的脸上。这还没完,赵雅涂着丹蔻的指甲非常尖利,手掌用力之下五指在我脸上带过,于是3条血淋淋的伤口和刺心的疼痛马上跟着出现,取代了先前的热辣。她用力好大,惯性带着我斜摔向右边,腰猛地撞在椅子的扶手上。“喀嚓”一声脆响。然后我整个人坐到了地上。
完了,我的NOKIA8210。我知道,那“喀嚓”一声,是别在腰夹上的手机和椅子扶手猛烈相撞发出的声音。我的腰避免了和椅子的直接接触,于是不会大伤。而我的脸……
血流了下来,滴溅在了白色的全棉衬衣上,形成一朵朵朱花,就和赵雅的指甲一样鲜艳。其他人在5秒钟以后才反应过来,柱男的酒意被一身冷汗吓得踪影全无,他的脑袋没有对赵雅产生任何的报复意识,而是指挥他向外面跑,并丢下一句话:“我去找妈妈来!”
“颠鸡!追上柱男!他喝了酒,小心他出事!”我忍着疼痛,朝颠鸡喊了一声。颠鸡应了之后马上消失在我们面前。晓亮第三个跑出去,只听他拉住一个服务员问:“我要开水和冰水!哪有开水和冰水?”
我扶着椅子把手爬起来,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萎靡了,意识几乎一片空白,只有两个声音在脑子里交错:我的8210、我破相了;我的8210、我破相了……
一双手抱住了我的双腿,接踵而来的哭声惊醒了我:赵雅在哭,我应该安慰她,她不是有意的。我用力睁开眼,赵雅跪坐在地上,双手抱着我的腿,脸靠在我的膝盖上,恸哭着。赵雪倒很坚强,蹲在姐姐旁边,给她递上纸巾,只是不时轻声抽泣。
“好了……别哭了……我没事的,不要责怪自己……你没有错……小雪,劝劝你姐姐……我没有责怪她和你的意思,根本没有……”我轻轻地弯着腰,抚摸着赵雅的长发。
珍爱
柱男办事一向很有效率,10分钟内把自己做护士长的老妈刑阿姨找了来。他老妈以为是他失手伤了人,吓得三魂七魄都没了,先指点他去买该买的物品,然后一身持家主妇装束、却带着全套医用处理器具从家里赶来。一看只是我伤了,大吁了一口气,神色顿时镇定许多。她端详了好一阵子才说:“伤口虽然长,但是不深也不阔,肌肉没有外翻。只要及时止血消炎,回医院急诊再细致处理,就不会破相。”
这时晓亮已经打来了冷水热水各一盆,对柱男说:“继续化妆,今晚上我顶两个节目。”见柱男兀自魂不附体,便骂道:“你慌什么?连你妈妈说的话都不信?赶紧化妆!”
刑阿姨娴熟地双手消毒,戴上手套,开始处理我的大花脸。消毒棉签触碰到脸上伤口的时候,我一把抓紧了椅子的扶手。这时晓亮登台表演了,外面彩声阵阵,不时夹杂着“King of pop”之类的溢美之词。5分钟后他回到化妆间,喘着粗气。我从眼角看到,赵雪给他递上矿泉水,他仰脖子灌了一大口:“柱男,化第二套妆,我20分钟以后上……望什么?菠萝铁定没有事的,他没这么娇嫩。点点事情就把精明伶俐的你吓成个傻佬相,真是穷没种的……”这家伙,和我学了北方话,奚落起别人倒是一溜一溜的。
“颠鸡,别发愣,帮我拆第二包棉签……算了,你的手太脏,一边去。这位妹妹,是你给他一巴掌的?请你洗干净手,帮我做些事怎样?记住,先把指甲剪了,手用冷水和肥皂洗第一遍,再用消毒肥皂和热水洗第二遍。”刑阿姨很有官威地发号施令,对赵雅的口气倒是柔和得很,多半柱男事先和她点过其中厉害关系,但她还是忘不了损赵雅一句。而且要剪指甲,这一招果然狠毒。赵雅带着哭腔应了一声,飞快地照办。
晓亮再次上台的时候,我的伤口已经洗净、止血、局部消炎并简单包扎完成。刑阿姨收拾好东西,对柱男说:“我回医院护理室等你们。”然后一阵风似的闪了。我被处理过程中持续的疼痛弄得精疲力尽,歪倒在椅子上昏昏欲睡。柱男、颠鸡和赵雪都去看晓亮的表演,而赵雅一直在我身边,帮我擦着额头的汗。我握着她的手,低声说:“我没事的,别往心里去。我不怪你,根本不怪……”
赵雅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只是抽泣。
20分钟以后到了医院,刑阿姨又进行了更为细致的处理,过程整整长达一个多小时。我躺在护理床上,用眼角看着晓亮在护理室里卸妆、赵雪帮晓亮洗脸、柱男和颠鸡帮我们收拾东西。赵雅从饭店到医院,一直紧紧搀扶着我,握着我的手,始终一言不发。晓亮从我腰间把手机腰夹轻轻取下,一打开,破碎的零件叮叮当当掉了一地。不成形状的彩壳、后盖,碎掉的液晶屏……晓亮马上说:“手机而已。菠萝,别担心,我现在开店了,我送你一个。但是我求你一件事,你不要难为小学和小雅,真的。”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根本没有想过要难为她们。我为什么要难为她们?你有病,你根本就是有病,你神经的……”最后的包扎好了,我开口就讽刺晓亮。
刑阿姨笑着说:“你们小夫妻之间、朋友之间就不能谦让点?整天打打闹闹的多揪心……菠萝,这段时间别出去玩了,隔两天换一次药,回到北京以后记住去301医院找我同学孟阿姨,让她好好照顾你,我会先跟她打好招呼。两周时间,只要护理得当,我包你的脸完好。好了,你们送菠萝回去吧。”
随后整整6天,我就只能住家了。白天和晚上,爸爸妈妈都陪着我。妈妈本来十分生气,但慢慢的气也消了。赵雅来过我家里几次,每次都提了好多东西。在我家的时间里一直没有多说话,也不敢看我,倒是跟着妈妈跑来跑去地忙。我十分过意不去,和晓亮、赵雪说过好多次,让他们好好开解赵雅。
8月2日,我要坐飞机回北京了。朋友各有工作,家人送我到白云机场。在车上,妈妈递给我一个包装好的盒子。“赵雅送的。”我捧着盒子,楞楞地看着车窗外,眼前又出现了这个掴了我一耳光的女孩。一袭乌黑长发,文秀而清丽的脸,带着两抹晕红,羞涩而柔致的唇角,婀娜曼妙的身材裹在白色的绣花襟紧身衬衫里,天蓝色的牛仔裤,红色的运动鞋。我很想问妈妈什么,但是始终没有问,嗫嚅了半天,只自言自语了一句:“我……根本不怪她,真的……妈妈也不要怪她……”
候机时我拆开了盒子的包装纸——不是装手机的盒子。打开一看,天蓝色的绒布里,装着的是一部朱红色彩壳、带挂绳的NOKIA8210。机子很新,但仍看得出已经被人用过。手机下面垫着一张纸片,上面写着:“雅伴你天涯,挚爱永远。”
我低着头,哭了。两颗眼泪打在绒布上,天蓝的绒布似乎立即泛起了两点晕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