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还乡》子*

1、第 1 章

　　（一）

　　路面不断地积雨，水顺着青砖缝静静流淌。嗒，嗒，嗒……马蹄儿一顿一顿，水珠儿在马蹄后跳跃，带着盛夏独有的清香。马上的人虽撑着伞，衣裾却也不经意间湿了一片。

　　连日的淫雨，冲淡了炎夏的暑气，也冲淡了潘楼的生意。尽管如此，妍语依旧抱起琵琶，时不时拨弄了几声，只望能引来些客人。

　　眼波流转了一番，路上的行人依旧没有停伫的意思。“哎~”轻叹一声，妍语放下琵琶，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已经不剩什么钱，今日若还没人听曲儿，恐怕连客栈也住不上了，如此想着，眉头又深锁了几分。

　　正犯着愁，却巧店里进来一人，一身织锦白衣，只见他收起伞，抖了几抖，雨珠从伞尖抛出，划出几道弧。

　　那人转过身来，妍语不由轻呼，好精彩的人物。还未回过神，早有小二迎了上去，操起肩上搭的抹布便欲帮那人拂去身上的水。那人侧身避过，微微蹙了蹙眉头：“不必了。”

　　小二一愣，不过这热脸贴了冷屁股是常有的事，于是咧嘴一笑：“冒犯了爷，爷莫要见怪。”那人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爷，您楼上坐，楼上清爽些。”这南来北往的客小二见得多，只几句话便知这客人必是个讲究的主儿。

　　“上好女儿红一壶……赤白腰子一碟……红丝水晶脍一盘……”小二吆喝着下得楼来。

　　妍语见那客人冷冷的，本不敢上前。只是这客看起来是个有银子的，若错过了，只怕今儿过后真没了着落。于是抱起琵琶，莲步移上楼去，低着头，轻声问道：“这位爷，要听曲儿么？”

　　抬眼望了望，那人正凝着楼外的雨，抿了抿杯中的茶，却又搁下了，想必是不合他的心意。方才未看清，如今仔细看时才发觉那人虽显得年轻，鬓间却似有几丝白发。琢磨着他也未说不听，于是怯怯地坐下：“爷想听什么曲儿？”

　　那人转过脸，似回过神来，淡淡地道：“姑娘挑新鲜的唱就是。”

　　虽然淡得很，却也温柔，似咚咚的溪水。妍语失了会儿神，忙又低下头，思量了一阵，拨起琵琶，似昵昵之语：“醉别西楼醒不记，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

　　一曲儿终了，见那人若有所思地抬起头：“问姑娘打听个事儿。”

　　妍语抬起眼，期翼地望着那人。

　　“这些年，展府还在原来的地儿么？”
　　“哪个展府？”
　　“就是原来任四品护卫，后来升做三品的展昭府上。”

　　妍语失望地摇了摇头，神色颓然，仿佛的向人打听的是她：“我才来汴京的，不知道。”

　　这时小二端菜上来，笑着接话：“您是说展大人府上？还在老地儿呢，这些年就没变过，不过前些时候我听人说要卖，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那人闻说点头谢过，妍语埋下头，琵琶声和着楼外淅淅沥沥的雨，如诉如泣。那人走时赏了整整一锭银子，妍语一惊，顿时心下一喜，这银子足够回乡了，愣了半晌才想起还未言谢，回头时，却已不见了踪影，往楼下望去，那人已在马上，马蹄踏着青砖，嗒嗒地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