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 春草年年绿》松寥片石

15、第五回 当君怀归日（下）

　　霍都见杨康眼角含笑，显然胸有成竹，不由暗暗踌躇。须知他武功本并不弱，只是来到中原之后处处受挫，不免如惊弓之鸟。他折扇一开一合，正要推诿，却见杨康微微一笑，道：“小藩王不必惊慌，看在故人情面上，此番我不伤你性命。”

　　霍都与杨康先前素无瓜葛，闻言不由一怔，奇道：“故人情面？不知尊驾何意？”

　　杨康淡淡道：“动起手来自有分晓，小心了。”

　　他不再多言，长剑挽了个剑花便直刺霍都右手手背。霍都一惊，横扇立挡。杨康的长剑剑光极暗，但所行之处无不风声阵阵。霍都折扇一扬，使出“挥”字功夫，以虚应实，两人霎时便过了数十招，但长剑与折扇竟不曾交锋。

　　全真教诸子见了杨康剑法，心知确是全真一脉的路数，不由心中暗奇。

　　霍都与杨康交手，却是每过一招便更焦躁一分。初时对方尚有试探之意，此刻却游刃有余，无论他如何变招，都能见招拆招。交手至此，他的手段对方或有了解，然而对方的路数他虽见得明白，待要破解却又为难。他心中一凛，知道若等对方全盘掌握自家扇法只有更糟，把心一横，不由使出了两败俱伤的招式。

　　霍都原非大胆之人，敢于如此兵行险招只因他相信大多人都与他一样爱惜自己性命。他于藏蒙行走江湖数年，凭了此法胜过不知多少高手，是以此刻眼见即将不敌，便趁着还能变招之时使了出来。

　　谁知杨康见了点向自己右眼的折扇却不管不顾，微微冷笑，剑尖仍是直刺霍都胸口。这一下若是中了，霍都固然丧命于此，杨康纵是不死，这一只右眼却亦保不住！霍都见状不由大骇，不敢将招数使老，只得运起轻功身法避了过去。

　　杨康一笑，一掌平削霍都右腕。这一掌却是全真教中最厉害的“三花聚顶掌法”，霍都被这一掌削到，手腕登时一麻，手中折扇却也落入杨康手里。

　　霍都丢了折扇倒也不惊，双手齐出，向杨康肩头抓去。杨康回剑格挡，只见霍都阴狠一笑，收回手掌，横肘往杨康前胸撞去。他内力不弱，这一撞若给撞实了，杨康少不得要受一番苦楚。旁人只见杨康稳占上风，霍都连兵器都给缴了去，哪料到他还有如此后招，不由都是“啊”了一声出来。

　　谁知霍都肘至半空，竟生生止住。众人定睛看去，才见杨康左手握着霍都的折扇，扇头已点在他咽喉前不到一寸之处。霍都这招出手从未失败，此刻却为杨康轻易破解，不由暗惊。却见杨康右手长剑往腰间一插，冷笑道：“这一招功夫也是金轮法王教你的？”

　　霍都一怔，眼见杨康手持折扇一开一合，轻飘飘地道：“这一招功夫，是教你学了来对付汉人的？”

　　霍都脸色一变，问道：“你是什么人？”

　　杨康并不理会，只又拿了折扇搧了几下，道：“你内力心法确是藏蒙一脉，但这‘挥打点刺’的功夫，却是一个汉人教你的，是也不是？”

　　霍都强笑道：“我师父熟知各家武功兵器，这扇法自是我师指点。”

　　杨康摇头道：“‘指点’？小藩王打马虎眼的功夫不错啊，不过我这一手，你师父可不曾‘指点’过吧？”说罢，手腕一翻，拇食两指之间垂下一个小小的口袋。杨康打开口袋往地上一倒，竟呼啦啦倒出十几枚暗器来，正是霍都平日惯使的毒钉。

　　见了杨康这一手，立时便有两人大惊失色。霍都失声叫道：“妙手空空！”

　　另一个脱口而出“朱二侠！”的人，却是须发皆白的丘处机。

　　这时场上诸人均颇为惊愕，其中却有三人并未在意，正是杨过、小龙女与郭芙。自杨康迎头对上霍都，郭芙便知他心中有数，趁着二人过招之际已小步跑到杨过与小龙女身边。她见杨过神色凄苦，知道小龙女定然受了重伤。

　　小龙女见了郭芙微微一怔，随后却叹道：“郭姑娘，我命不久矣，只盼你日后……日后好好对待过儿。”

　　郭芙见杨过对己怒目而视，心道明明是你自己胡说八道，怎的怪到我头上来了，当下也不做声，只是解下身上的包裹。杨过与小龙女见了郭芙包裹中的君子、淑女二剑，均是一愣。郭芙轻声说道：“龙姐姐，当世除你之外无人能好好照顾杨大哥。这两柄剑我代你夫妻二人保管了多时，今日也该物归原主了。”

　　小龙女听郭芙提及“夫妻”二字，原本苍白的双颊也不由微微一红。郭芙先前数次见到小龙女，对方总是神色漠然，此时乍见她含羞脸红，心中暗叹果真是绝伦之色。她低下头道：“龙姐姐，你伤得很重吗？”

　　小龙女微笑不语，杨过却神色凄楚。郭芙略略犹豫，终是开口说道：“杨大哥，我妈妈曾说过，任是多重的内伤，以《九阴真经》中的疗伤篇，再辅以天下至阳至热之物或是至阴至寒之物，总是能救得回来的。现下虽然没有至阳至热或是至阴至寒之物，以我爹爹妈妈的功力，龙姐姐或许……”

　　杨过一愣：“《九阴真经》？至阴至寒之物？”

　　他心中一动，却听小龙女涩声道：“过儿，《九阴真经》颇为奥妙，若我只受了一人掌力当是无碍，可如今……古墓一派的内功，走的又是纯阴路子。寒玉床虽是天下至宝，于我伤势……也是无助。”

　　郭芙心中暗惊，心想小龙女这一次难道真是无救了吗？她冥思前世，却只记得自己曾在杨过为小龙女逼毒之时发出冰魄银针，害得两人受了十六年分别之苦，可眼下小龙女却是重伤，并未中毒……

　　她心中沉思，耳中却听到杨过突然欢声道：“有救了！”郭芙一怔，只听杨过又道，“不用《九阴真经》！我们只需借助寒玉床，我为你逆行筋脉，打通周身各处穴道，这伤势自然好了！”他神采飞扬，小龙女脸上也浮现喜意。

　　郭芙见杨过这就要带了小龙女回古墓，不由迟疑道：“杨大哥……你这就要走？”

　　杨过一怔问道：“怎的？”心中蓦然想起数日前的欧阳克，一时也有些踌躇。

　　他见郭芙神色古怪，正欲开口相询，却见空中忽然飞来半截断裂的竹棒。杨过一怔，只见郭芙全身一颤，脸色煞白。他心下奇怪，举目去看，却见场中全真五子正分战潇湘子、尹克西、尼摩星、霍都和达尔巴五人，与郭芙同来的那名灰袍男子使一手全真剑法正面对上金轮法王。四五招里虽只还得一二招，但一柄长剑将周身护得滴水不漏，竟未露出败象。

　　杨过对全真剑法所知不少，心中早已对王重阳暗生敬佩，自与周伯通相识后，更知全真教诸道不是自己对手并非全真教的武功不济，实是诸道未练到家。只是周伯通临敌素来不使兵器，因而真正高明的全真剑法，此番还是第一次看人使出。

　　他看得惊奇，又觉得此人背影甚是眼熟，不由询问郭芙道：“芙妹，这人也是全真教的？”隔了半晌，未听郭芙回答，杨过疑惑地转头，却见郭芙仍瞧着那一截断棒怔怔出神。杨过一愣，又凝神去看，却见原先落于下风的全真五子脚步一错，将对战的五人团团围住，剑法一变，竟结出一个从未见过的阵势。如此一来，要伤敌虽仍嫌不足，自保却是绰绰有余了。

　　杨过一见这阵势，不由心中暗惊。若说古墓武功是全真的克星，全真五子此番使出的阵势却又恰恰克制了古墓派武学。杨过心知必是全真诸子在英雄大会上见了自己与小龙女的武功路数，才回头想出这套阵法。他心中微微冷笑，耳中却听郭芙低声道：“杨大哥，你瞧……你瞧那跟金轮法王相斗之人……”断断续续，却始终说不下去。

　　杨过只觉一颗心突突直跳，郭芙却不再多说，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巧玉瓶道：“差点忘了，龙姐姐，这是桃花岛的九花玉露丸，于你伤势大有好处。”

　　小龙女接了药丸服下，眉头微蹙：“郭姑娘……”

　　郭芙轻轻牵了她的手道：“龙姐姐你相信我，我不会害杨大哥和你。”

　　杨过心知郭芙若不愿说，他百般套问也是无用，心念一转道：“芙妹，我今日若解了全真教这临门之危，你便将话说清吧。”说罢，他轻手轻脚地将小龙女交给郭芙，提起玄铁重剑，一纵身便跃到全真诸子身边。

　　郭芙一愣，只见杨过步法极为奇异，全真五子所结阵势被他信步一走立刻扰得面目全非。然而阵中的霍都等人不及脱困而出，却又再受杨过重剑之创，要再行动手已是万万不能。

　　郭芙见状不禁傻了眼，却听小龙女轻笑一声道：“过儿便是爱胡闹。”她应了一声，心中却想到很多年以前，也曾有人以这般温柔纵容的语气说过：“内子最爱胡闹，还请阁下海涵。”

　　她眨了眨眼，逼回眼泪，见杨过颇有些得意地看过来，不由轻声嘟囔了一句：“这小子有什么好的，你这么喜欢他。”

　　她本以为这只是自己的喃喃自语，不想小龙女竟柔声答了：“不管过儿在旁人心里如何，在我心里总是最好的。纵然有旁人比他更好，我也只要他一个。”

　　郭芙原想反驳，但见小龙女神色间俱是满足，不由叹道：“他看你，也是一样。”

　　这时蒙古一边已落了下风，无论杨康能否胜过金轮法王，全真教均已立于不败之地。金轮法王与杨康过招之时也均时刻留心着另一边，这时二人显然也已看出这一点，当下杨康左掌虚晃一招便跃出了战圈。金轮法王见到徒弟与潇湘子等人个个为杨过所伤，也暗暗心惊。

　　原来方才达尔巴见师弟霍都为杨康所败，兵刃失手，当下便不管不顾的提起金杵去夺。杨康虽对霍都着意防范，但不料达尔巴虽心思淳朴，却不通江湖规矩，因未曾留心，反应过来时已自迟了一步。多亏王处一见机甚快，为他拦下达尔巴一击。但王处一既然出手，其余全真四子自也不再旁观，先后与潇湘子等人交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