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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25章 福兮祸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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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长歌随安钦行至尚仪局,还未进门,身后陡然传来一声呼喊。
楚长歌回头望去,那人他认得,是皇帝身边的近身内侍。
内侍急切地跑来,连礼节也望了,凑近安钦耳畔不知说了些什么。
内侍抬手时,衮以蓝边的袖口露出一角白色,甚是刺目。
楚长歌微眯了眼,未及细想,却听安钦道:“请云清王在此稍等,老奴这就去宣旨。”
“好。”楚长歌不动声色地应下。
夏莞初来尚仪局报到,对这里一切都很陌生,尚仪局司赞带着她熟悉局内宫官礼仪等。
司赞古板而守旧,不停地对夏莞耳提面命,教导诸多繁琐的事仪。
夏莞心不在焉地听着,心里却在思索楚珩到底何时要带她出宫?
“要端正神色,认真聆听!”司赞板起脸来教训。
夏莞拉回思绪,忙不迭点头。
司赞仍是脸色难看,忽有人叫道:“安公公前来宣旨。”
话落,安钦领着内侍进来,不动声色地打发走其他人,内侍细心地掩了门。
室内流动着不寻常的气氛,夏莞见两人一脸严肃,心底无端不安起来,悄悄后退了几步,干笑道,“安大人,不知陛下有何旨意?”
安钦朝内侍使了个眼色,内侍从袖口拽出一截白色的柔软丝帛,丝滑柔软,如雪透亮。
夏莞骇了一跳:这就是传说中的三尺白绫?
安钦尖细的嗓音如催命魔鬼,“宫女令兰蛊惑皇室,陛下赐死,动手。”
夏莞脑袋嗡的一响,赐死?为什么?眼见内侍两手持着白绫逼近,夏莞蓦然大吼:“我不要!”转身朝门口跑去,偏偏手颤抖得不听使唤,怎么也打不开门。
须臾间,内侍已追了上来,夏莞吓得冷汗涔涔,飞快地跑离房门。
“大胆!”安钦冷喝。
内侍步步紧逼,夏莞惊恐地倒退,呼吸急促,脑中一片空白,心底传来不甘的叫嚣:她不要死在这里,绝不!
低头看着满是汗水的掌心,夏莞随手抓起一件物什奋力朝内侍掷去,内侍慌忙闪开,咬着牙逼近她。
夏莞且退且砸,安钦终于脸色大变,疾步上前,两人合力制住夏莞。
夏莞被逼至墙角,退无可退,被两人压制在墙壁上,一口气还未缓过来,一股丝凉袭上颈项。她倒抽口气,竭力挣扎,对两人又抓又咬。
安钦不耐烦地扣住她的双手,白绫缠绕颈项,逐渐缩紧。
呼吸渐渐变得困难,夏莞再也无力挣扎,濒临死亡,她反倒释然。罢了,与其胆颤心惊地在尔虞我诈地在宫廷挣扎求得一夕生存,不如死了干净。
夏莞慢慢垂下手臂,死了吧,死了吧……
窒息中,她似乎听到房门訇然一声巨响,眼前一花,颈间一松,她软软地倒下,却被一个宽大的怀抱揽在怀里,浓烈的男子气息盈满鼻间,夹杂着皂角的清香。
夏莞攀着他,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安钦从地上爬起,看楚长歌将夏莞抱在怀里,冷声道:“这是陛下的旨意,云清王要抗旨不成?”
楚长歌垂眸看着柔顺地趴在他胸口的夏莞,心底变得柔软,“本王自会向陛下请罪。两位请回。”
安钦正欲再言,触及楚长歌冰冷的眼神,忙噤了声,讪讪地离去。楚长歌收回目光,低头看着埋入他怀里不停啜泣的夏莞,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目光却不自觉得转柔,“好了,没事了。”
夏莞心有余悸,仿佛攀到了救命浮木,手微微颤抖地揪紧他的衣襟,扬起泪眸,“你帮我出去好不好?”清丽的脸上满是泪痕,楚长歌心头一震,长指抬起却只是掰开她揪着衣襟的手,慢慢抚平衣间褶皱。
夏莞这才惊觉自己在他怀里赖了半天,忙缩回手,退后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垂眸道:“一时失态。”此情此景,纵使他不追究她的无理,她也无心与他斗嘴。
楚长歌回眸看去,只见她螓首低垂,露出半截雪颈,洁白如玉的颈项上淡淡青紫勒痕赫然鲜明。
他眼神一紧,忽地拉住她的手,“随我去见陛下。”
“我不去!”夏莞反射性地抽回手,眼泪簌簌落下,“他要杀我!”
楚长歌挑眉,“你以为逃避能解决问题?”
“但是你答应过我要帮我出宫的不是吗?贤妃已死,是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夏莞抹去泪水,抬眸定定望他,“你不会言而无信吧?”
楚长歌勾起唇角,缓缓道:“如果我说会呢?”
“你……”夏莞见他神色认真,不像开玩笑的声样子,心中一寒:楚珩言而无信,连他也背信毁约,她越想越气,悲愤地骂道:“宣国皇室都是卑鄙……”
未竟的话语被他用手堵回口中。
楚长歌一手嵌制她的身体,一手堵着她的嘴,瞪眼道:“辱骂皇室,你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
夏莞挣扎不开,反瞪回去。
楚长歌啼笑皆非,突地神色一敛,正色道:“随我去见陛下,我保你小命无虞。”
芜元宫外。
夏莞焦急地来回踱步,频频向殿里张望。
楚长歌都进去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未出来?
夏莞心跳得厉害,生怕等来的仍是赐死的圣旨。至今她仍对楚长歌抱着怀疑的态度,他为何要违抗圣意来救她?真的只是为了遵守诺言?抑或是她还有可利用的价值?想到此,背脊泛起阵阵凉意,果真是人心险恶,宫廷尤甚!
兀自思索间,眼角瞥见楚长歌自殿内缓步踱出,峨冠博带,衣袂飞扬。
夏莞飞奔上前,扯着他的衣袖,急问:“怎么样?”
“这……”楚长歌欲言又止,神情凝重。
夏莞只觉万念俱灰,又哭又骂道:“你信誓旦旦地保证管个屁用!还是比不上皇帝的金口玉言!”这里是皇权至上的时代,一个宫女的生命怕是卑微如蝼蚁。
颓然放开他的衣袖,夏莞望着脚下重叠起伏的汉白玉台阶,雄浑壮丽,如仙阙琼宇。她喃喃道,“这么高,跳下去一定会死吧?”自从来到这,她似乎时时刻刻都面临死亡,但每次都化险为夷,说不定这次也无事呢!
夏莞往前走了几步,凭风而立,罗裙飘飘欲飞,仿佛要羽化而去。
楚长歌见状,心头一紧,有点气急败坏地拉回她:“你干什么!”
“就算要死,那么死的方式也只能由我自己来决定!”夏莞红着眼眶,眼底满是倔强与傲然。
“如果我说你这次不用死了呢?”
夏莞愕然抬头,“你说什么?”
楚长歌好笑地扬眉:“我说,你不用死了!”
“好啊,你故意耍我!”夏莞蓦然反应过来,揪起他的衣领怒吼。话落,守在殿门口的侍卫纷纷向她投来惊疑的目光。
似乎每次面对他,她总是太过放肆,忘了两人之间身份的悬殊,忘了她的小命捏在他手里。夏莞忙松了手,慢慢替他抚去褶皱,在他耳边轻声道:“总之谢谢你。”
楚长歌不以为意,朗笑道:“方才还咬牙切齿,现在又低眉顺目了?”
夏莞大窘,垂头呐呐道:“是我不知好歹,在这赔个不是。”
她这是在委屈求全么?楚长歌心里冒出疑问。
夏莞见他神色还算正常,于是问道:“你要带我出宫吗?”
“杜御史。”楚长歌正要回话,不经意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扬声唤道。
夏莞闻声望去,那个杜御史一身古板规矩的服饰,下颌方正,面上神色一本正经,步履稳健地朝这边走来,恭恭敬敬地向楚长歌行礼。
楚长歌随意和他寒喧了几句,杜御史侧避让,依礼让楚长歌先行。
夏莞看那杜御史一本正经地模样,不禁笑出声来。
杜御史觑了她一眼,微愣了愣,随之皱起眉头,黝黑的面容透着一丝古怪。
夏莞正纳闷,楚长歌已拖着她走开。
他们所走的方向正是出宫的方向,夏莞兴奋得手都在颤抖,所有的不快通通烟消云散。
“你真的要带我出宫么?”话里带着一丝颤音。
“嗯。”他低应一声。
“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看她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楚长歌心中一动,突然不舍得就这么放她走。
“夏虫草是你放的吧?”他忽然出声问。夏莞瞪大了眼,脱口道:“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慌乱地捂着嘴。
楚长歌弹指一笑:“素来不和的兰昭仪突然看望贤妃,闲谈时打翻了茶水,换衣时失手打落了枕头,这一系列的巧合怎能不令人心生怀疑,明显是有人在主导这一切。其实陛下心里比谁都明白,却故意将错就错,因为他知道指证贤妃的两项罪名并不是虚构,对于这件事的幕后推动者陛下也心中有数,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他顿了顿,继续道:“这幕后推动者是谁相信你我心里都明白。你算是贤妃最亲近的人了,为了扳倒贤妃他就找上了你,而你为了出宫就欣然应允,把夏虫草偷偷放进贤妃的秘密地方,我说得对不对?”
自己的秘密被人赤裸裸地拆穿,夏莞有些挂不住脸,只听楚长歌又问:“晋王还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不遗余力地帮他?”
在他锐利的眼神下夏莞下意识道:“呃……他允诺送我出宫,附加一千两银子。”
楚长歌嘴角抽搐了下:“区区一千两就把你收买了?”
多么耳熟的一句话!慕晨曾经这么嘲笑过她,夏莞也觉得自己太容易知足,堂堂亲王,她竟只向他要了一千两,怪不得楚珩当时一脸不悦,是怪她贬低了他的身价吧?现在想想自己要得真是太少了,这次随楚长歌出了宫,或许就见不到楚珩了,那一千两银子也泡汤了。当初傅镜允诺给她的一千两银子也成了泡影,难道她是天生的穷命?
夏莞涩然一笑:“到头来,区区一千两也成了奢望。”
“我就这么不值得相信?”
夏莞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多一条出路而已。”
楚长歌笑着反问:“那我帮你出宫,岂不是辜负了你的不信任?”
夏莞眨眨眼:“你这不是要带我宫么?”
楚长歌闷不吭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大步往前走。
夏莞见他沉着脸,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他了,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一路无言,直到走出宫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