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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章二·今非风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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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那人便什么也没说就留了下来,看着他喝药,守着他养伤。张扬的眉目微微垂着,敛起无边风华。
没有人再提起那一夜。展昭寻了一块白玉玉佩,雕成只活灵活现的老鼠,买了坛酿足十八年的女儿红,算作赔罪。
也就这样过去了。
如果不是那个人,这一切还会像这样压抑着埋藏在心中最深处的情感,很久很久……
是夜。
展昭和白玉堂刚刚处理完闯进开封府后院的三名杀手,——白玉堂下手总归是比展昭狠辣许多,普普通通的钢刀,却也毫不留情。
心无名就是在这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
黑衣,铁面,宝刀如月。待他们反应过来时,刀锋已停驻于白玉堂被割裂的手臂之上。
“白兄?”展昭蓦然睁大双眸,声音却由战栗直化作了浓浓的惊讶与不解。
因为,他看到那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欣喜。
血从那人如雪洁白如玉凝滑的小臂涌出,顺着银白的刀身蜿蜒,最终,在刀身颤抖悲鸣间消融。
那曾是每一个用刀之人都会向往的宝刀名刃,如今已被重铸,与万劫玄铁相熔,成为了一把真正的绝世之刃。重铸之后,第一个溶血与它的人,便是它的主人,千生万世,只为他而忠诚。那便成了有生命的神器,有灵魂的妖刀,最重要的是,——只属于他。
“昔年的‘风流’已不存在。”那黑衣夜行人淡淡开口,嘶哑的声音里无喜亦无忧。只有那双色泽浅若烟雨的空茫眸子里似乎氤氲了什么,别有深意地望着那道炫目的白。
“它叫曦临,希望它能帮助你们,直到黎明。”他将刀和刀鞘递给白玉堂,几人都注意到,那刀柄之上,坠着一颗骰子。
惨白妖异,六面皆红。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展昭忽觉得一阵胸闷,似乎有那么一颗种子,在心底抽枝发芽,渐渐地膨胀开来。
白玉堂却笑得微苦,几分无奈,几分凄凉。
是的,自己这份禁忌的心思,恐怕只有自己和眼前这知己挚友明白吧。至于另一人,这心思的另一人,却……
“白兄”、“五弟”、“白少侠”、“白五爷”……什么时候,他才会叫自己一声“玉堂”?或者说,像无名那般,称自己“泽琰”?
“泽琰——”心无名察觉到白玉堂的心思已不知绕到了何处,无奈地开口提醒。
“保重。”他似乎笑了笑,转身,便要离去。
却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望向展昭,轻道:“心无名只杀三种人。”
“一、阻我道路之人。”
“二、害我朋友之人。”
“三、祸我家国之人。”
语罢,那抹黑影便消融在了无边夜色之中,再无痕迹。
只留下院中二人,各有所思。
那柄刀曾经叫做风流。
——四大名刃之一的风流。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那四柄刀,就是“英雄”、“本色”、“名士”、“风流”。英雄豪迈,本色洒脱,名士高洁,风流缠绵。
如果要展昭来说,风流其实是最不适合白玉堂的。白玉堂骄傲白玉堂潇洒白玉堂纯粹白玉堂冷漠……偏偏,从没有人说过,白玉堂温柔。
白玉堂风流天下,原因从不在于缠绵。
然而,心无名却送来了风流。
如月亦如玉的风流。
能说是心无名不了解白玉堂么?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么,他又为什么选择了风流?
白玉堂曾经跟展昭说过,心无名从不道无用之言。那个夜里,心无名一共说了两句有关这刀的话,想来也都是有用的吧。
昔年的风流已不存在……
它叫曦临,希望它能帮助你们,直到黎明……
展昭蓦然心惊。
一般来说,只有已死之刃才需重铸,风流的上一任主人自己无法驾驭这柄刀,将其供在铸剑山庄名剑阁顶楼,用重重机关将其保护起来。这风流,本就是四大名刃之中最为坚韧的一个,又有谁能够将其断裂?
除非……
“白兄,长歌原本是叫做什么?”展昭突然问道。
白玉堂怔了怔,似乎是思索了须臾,微微挑眉,道:“名士。”
“也是重铸之刃?”
白玉堂似乎想到了什么,颔首,漂亮的眉毛渐渐收紧。
万劫玄铁本就难寻,几年前无名得到名士之后,发觉它并不适合自己,于是远走他乡寻了一整年的万劫玄铁,最终在传说中极北之地的冥隐岛求得。
为铸长歌,铸剑仙子鲜血流尽而死,如今,为了曦临,无名竟牺牲了长歌不成?
白玉堂猛地抽刀,刀身银白,流转着泠然光华。缠绵之意与名士的高洁风华结合得丝丝入扣,一眼看去,竟像是看到了另一个白玉堂。
华美风流,冷傲纯净。
孤高之下暗藏着的,是向来不肯示之于人的,满满的温柔。
展昭知道的,那个人有多别扭,就有多温柔,只是,他不知道,白玉堂的温柔体贴,只属于一个人。
——又有谁能说,这柄刀,不适合白玉堂?
展昭微微苦笑,这心无名为白兄做到这许多,自己又要如何拿他归案?
更何况,他当时所说的,是“你们”。——“帮助你们”。
展昭纵是再迟钝,也知晓这二字所代表的究竟是谁。
“猫儿……”白玉堂见展昭又锁紧了眉苦笑不知想到了什么,心疼之余也不忍让他再胡思乱想下去。
“无名之意,似乎是那个王钦有问题。”
展昭沉吟,却听见白玉堂斩钉截铁道:“我去他府上看看,你留下。”
语罢,他便跳了窗,去了宰相府。
夜深,微寒。白玉堂一身白衣虽明显,配上如影随形那轻功却也飘渺迷离,若仙若鬼。
这王钦生时想来贪污甚多,府邸奢华,占地颇广,他找了许久,才找到应当是王钦卧室的地方。
若是平常贪污,账册记录之类大多放在书房,然而若是祸国之事,通信文书却常常收存在居处。受贿的账册他已找到,但无名所指,绝不仅是这些。
此刻王钦的卧室却有烛光摇曳,他揭瓦望去,竟是王钦之母,正在翻箱倒柜地找些什么。
这王母果真知道些内情……白玉堂想着,静静呆在屋顶上,等待。
直到王母从床头暗格中搜出几页薄薄的信件,颤悠悠地往烛火上递。
焚毁证据么?他冷笑,墨玉飞蝗石出手,一个打灭了烛火,一个打中了王母的穴道。
他翻下屋顶,从掩着的房门进去,收回了暗器,带走了书信。
这一次,倒真是满载而归。
只是,本以为如此便可免了无名的罪行,猫儿也能因此少些背负。却没想到,那几封信的内容,却是关乎国事。
堂堂副宰相里通外族,这是他们本已经想到了的,然而,意料之外的,却是这其中扯上了另一个不可小觑的危机。
襄阳王,赵珏。
信中提到襄阳王有谋反之意叛国之心,然而,没有证据,要打压也师出无名。皇帝看过这些信件之后决定派遣展昭前往襄阳查证此事,话里话外,都带上了一个白玉堂。
他说那白玉堂极为面熟,像是他幼时的一个伙伴。
他说此去凶险,记得带上几个江湖高手。
他说不必有后顾之忧,开封府自有人保护。
他说,如果可能,他是真的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也不必与亲人相残。
就算当上了皇帝,赵祯终究也还是不够狠绝。就像很多很多年以后人们对他的称呼一样——仁宗仁宗,所宗为仁。
毕竟还是少年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