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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亭台花木嵌朦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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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昔如梦忆少年,梦醒回首叹无言。
他们青梅竹马,在山里长大,她是师傅的女儿,他叫她师妹。
她是山里姑娘,却有着一个极其文雅清丽的名字:芷蕙。她虽无闭月羞花之貌,亦无文君易安之才,然而却有着一种山中女子独有的质朴与清纯。
他们一起读书,一起习武,一同游山玩水,一同编织着绮丽的梦境。
“师兄,等有一天我们老了,依然住在这座山上好吗?那时我们依旧可以一起采清晨芳香的花草,看傍晚绚丽的夕阳。”
“好,那时我们天天一起看日升月沉,听风吹无形。”他信誓旦旦地答应她,以为他们可以一生相守。
春去秋来,雪落花开,山里没有喧嚣,一只形单影只的大雁飞过长空,不留一丝痕迹。“我听爹爹说,如果一只大雁的伴侣死去了,那么活着的一只会一生孤独下去,不会再找新的伴侣。师兄,你说人间真情,能做到如此吗?”
“一定能。”他肯定地说,“可是我不要像大雁,我要和师妹永远在一起。”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惆怅,他从来都猜不透她心里想什么。
他们一起练剑,他总是故意输给她,看着她将自己打倒眼中闪过的一丝歉意,他想就算死在她的剑下也心甘情愿了。
每逢新年,她总是剪出各种各样的美丽窗花,而他,总是静静地站在她的窗前,看彩绢玲珑,听雪落无声。
“那一年,也是南平王爷开始与反派势力勾结暗杀仁人义士的时候,山上来了一个人,他是金盛堂掌门万华生之子万佩荃,万掌门是师傅的至交好友,这位万公子我小时候也曾见过。”
“万公子一见师傅便跪倒在地,放声痛哭,原来,他的父亲万老前辈不肯协助南平王爷与金人勾结,而被天龙门杀害了,金盛堂的弟子也死伤殆尽,师傅很是震惊,安慰他不要难过,将他留在山上,派我下山去调查天龙门。”
那一年,雪下得好大,她在山脚下送他“师兄,我等你回来。”他郑重地点头,她白色的披风在寒风中飘动,他的眼中落满了雪花。
那时,他初出江湖。
“因为天龙门声势浩大,我半年无从下手,后来我听说了泰山掌门,青城掌门均被杀害的消息,我和……我和无影剑客立刻奔赴各地探查,也就是那时,在雁荡山上认识了穆羽裳姑娘。”
楚玉忽然问道:“但不知无影剑客尊姓大名?”
凌皓天笑笑道:“算了,反正他的名字江湖上没几个人知道。”
一年以后,他回山看她,她美丽依旧,温柔依旧,她欣喜地跑下山来迎接他,只是她的身边跟着万佩荃。
只有他以为她还是从前心里还有他一个人的师妹。
可是谁也不能忽视那个雍容华贵,气宇轩昂,一举一动都有着大家风范的万佩荃公子。
她会对万公子笑语盈盈,万公子也会对她体贴入微,他们一起看朝露夕阳,采林间花草。
终于,他感受到内心隐隐的刺痛,“你说过只和我一个人看日出的,你说过只戴我编的花环……”从不刻意隐藏自己情感的他忍不住质问她。
“师兄,我爱他。”对着和她一起长大的师兄,她说出了心里话。
“你说过我们永远在一起的,你说过……”望着她幽深如水的双眼,他不可置信伤心欲绝地道,那时的他,固执得像个孩子。
“你是我的师兄,这一年,我终于明白……”她的双眼含着晶莹的泪滴。
……
他只是她的兄长,就算他们天天在一起看日出日落,他也只是她的兄长。他们都长大了,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懵懂和纯真。
人生若只如初见……
“师兄,你会祝福我吗?”
他郑重地点头,忍住快要掉落的眼泪。
“为了不让自己难过,我很快又跑下山去,继续和武林同道一起对抗天龙等门派。又过了将近一年,万佩荃已经准备回金盛堂接任掌门,重振雄风。我回到山上,为的是参加他和师妹的喜事。”
一席清风吹落满园的芬芳,他答应过她,微笑着送她走。
江湖儿女的婚礼没有那么多繁琐的规程,简单的喜袍却承载不了他一世的哀愁。
万佩荃的深深一揖,师妹的盈盈一拜,他知道,她会幸福,可是他的幸福,却已在遥不可及的千里之外。
“尊师就这样把女儿嫁给他了?他不知道你对芷蕙姑娘的情意吗?”
凌皓天叹了口气,道:“师傅知道,他老人家也想成全我,只是我想,师妹嫁给她真正喜欢的人,才会幸福,万佩荃能够给她一个安稳的家,不像我四处漂泊。”
“凌兄心胸如此宽阔,在下敬佩不已。”楚玉由衷地道。
凌皓天无奈地笑了笑,道:“后来听说她过得很好,我也放心了。其实穆姑娘是个好人,只是我自己难以割舍从前的感情,心里再也难容纳别的姑娘了。”
“也许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楚玉道。
凌皓天默然不语,他不知道时间能不能改变人的内心,在他心里,却不希望师妹的影子逐渐变淡。
当晚,北宁王爷听楚玉讲了凌皓天的过去,心中思潮起伏,不能入眠,心想凌皓天也是一个痴情之人,自己又何尝不是?想到自己苦守二十五年却终究未能见君月一面,不觉悲从中来。独自来到园中徘徊,群星璀璨,明月当空,心中却有千般思绪,不知不觉脚步向着放置君月和翎成牌位的忆月阁走去。
四周寂静,忽然听到细微的响动,似乎有人跟踪自己,北宁王爷没有回头,他知道那是楚玉。这个侍卫跟随自己多年,自己的喜怒哀乐早已被他摸得清楚,直到他是见自己心绪不宁独自出房而不放心在悄悄跟来,于是也不去拆穿,假装没有察觉而由他跟着。
到了忆月阁,北宁王爷本想进去在君月的灵位前待上一会,说说心里话。然而未等进去,借着月光却发现屋内似乎有人。北宁王爷心中差异,想不通谁会在这半夜三更来拜祭君月和翎城将军。于是悄悄藏身窗边,借着窗纸的缝隙向内观看。这一看,北宁王爷立刻一怔,屋内之人竟是那日在府园之中为他指过路,举止又怪异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黑衣少年!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君月和翎城的灵位,借着月光,却可以看到他深邃的目光中的无尽哀伤。
北宁王爷很想知道他是什么人,于是直接走了进去。
刚刚听到响声,少年立刻反应机敏的藏到箱柜之后。北宁王爷道:“小兄弟,还记得老夫北宁吗?上次多蒙你带路,尚未致谢。老夫知道你在这里,请现身吧。”
少年知道藏不住,只好走出来。
北宁王爷道:“小兄弟,老夫别无他意,只是好奇想知道你究竟是谁,你和俞夫人,俞公子有何关系?”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连问他话的人都没有细看。北宁王爷想不通,他那么灵活慧黠的双眸中为何会藏着这般漠然的眼神。
少年忽然向门外走去,北宁王爷没有阻拦,因为他知道,楚玉会在外面拦住他。
果然,楚玉在房门外现身,“朋友,请留步。”他伸出手臂,拦在少年的身前。
少年抬头望了他一眼,仍旧向前走着,楚玉退了一步,仍然保持拦住他的姿势,道:“朋友,请回答我家王爷的问话。”
少年依旧不理,继续前行,这次楚玉不再退,而是伸手按他肩膀。手指就要碰到他衣服之际,少年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反手上挥,寒光一闪,刀锋骤至,速度快极,楚玉万没想到他竟会拔刀相向,毫无防备之下连忙后跃,幸好身手敏捷,这一刀才没挨上。楚玉心中大怒,一招“举火燎天”纵身上前,北宁王爷从房中出来,轻轻一掌化开招式,道:“楚玉,不可无理。”
少年轻轻握着刀,没有动,也没有表情,可眼中的冷傲却显而易见。
北宁王爷微笑,对着眼前这个有点狂妄的年轻人道:“小兄弟,我若能夺得你手中匕首,你就须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如何?”
少年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表示。
北宁王爷就当他这是答应了,于是道:“小心了,我要出手了。”言罢,一招擒拿手中的“苍鹰逐鹿”,去夺他握在右手的刀柄。北宁王爷故意出手放慢,想看清他什么招式,少年原地不动,持刀的右手非但不退,反而前伸,匕首直接抢进对方空门,北宁王爷心中一凛,敢如此出招对敌的江湖上绝无几人,且非名门高手莫属。于是暗自小心,手掌回撤,横击对方手腕。二人手臂相交,北宁王爷又是一惊,满以为对方必是高手因此自己使上了七八成力道,谁知手腕一碰,这少年又似全然不会武功,没有半分力道,刀柄立刻脱手。这一下,北宁王爷非但没试出对方来历,反而更加疑惑,于是连忙收力,握住刀柄,谁知那少年却顺势抓住匕首前端的刀刃,鲜血立刻顺着手腕流下来。北宁王爷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这少年竟如此刚烈,倘若自己用力回夺,势必将他手指割断,于是立刻松手,少年也再难握住刀刃,匕首掉在地上,他右手已鲜血淋漓。
“小兄弟,你这是何苦?老夫绝无伤你之意。”北宁王爷失手伤了人,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你随我到仪风斋去上一些药,好好包扎一下。”
少年退了一大步,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楚玉从地上捡起匕首,擦拭干净,交给北宁王爷.北宁王爷将匕首交还给那少年,道:“小兄弟,今日之事,老夫实在过意不去,老夫知是想和你交个朋友,仪风斋随时欢迎你。”
少年用左手缓缓接过匕首,转身离去,北宁王爷看到他转头的一刹那,眼中无尽的悲愤与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