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时针证言》happykuain

7、第 7 章

　　腐土和铁锈的气味混杂，弥漫在狭窄的暗道里。叶小雨在前，陈远殿后，两人在漆黑中摸索前行。身后棚户区的方向，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犬吠，追兵已至。
　　叶小雨对这片迷宫般的巷道异常熟悉，她带着陈远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被废弃建材半掩的窨井盖前。
　　“下面。”她喘息着，用力撬开井盖，一股更浓重的霉湿气涌出，“林老师准备的最后退路。快！”
　　没有犹豫的余地，陈远紧随其后，顺着生锈的铁梯爬下。井盖在头顶合拢，最后一丝天光消失，彻底的黑寂包裹了他们。叶小雨打开一支微光手电，照亮了脚下狭窄的、满是积水的混凝土管道。
　　他们沉默地前行了十几分钟，直到管道尽头出现一扇厚重的、带有电子锁的金属门。叶小雨在门边一块松动的砖后摸索片刻，掏出一把老式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又快速在旁边的密码盘上输入了一串数字。
　　“咔哒。”门内传来机簧松动的轻响。
　　门后，是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空间。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地下实验室。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驱散了些许沉闷。四周是顶天立地的金属架，上面摆放着各种改装过的、用途不明的仪器，线缆如藤蔓般缠绕。房间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工作台，上面散落着图纸、零件和一台处于休眠状态的高性能电脑。最引人注目的是，工作台正对面的整面墙壁，被一块巨大的、暗色的金属板覆盖，板面光滑如镜，却映不出任何影像。
　　“这里是林老师多年的心血，”叶小雨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回荡，带着一丝哀伤，“‘褶皱观测站’。”她走到电脑前，熟练地开机，“我们时间不多，他们迟早会找到通风口的信号源。”
　　“你到底是谁？林教授在音频里说的‘赵’是谁？”陈远没有放松警惕，枪口微微下垂，但手指仍扣在扳机上。
　　叶小雨转过身，直视陈远，眼神坦诚而疲惫：“我叫叶小雨，林老师是我导师，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父母曾是‘织工’的底层研究人员，因试图脱离而被‘清理’。是林老师藏匿并抚养了我。”她指了指电脑屏幕，“‘赵’……很可能是指赵明诚副局长。”
　　陈远瞳孔骤缩。赵局？那个即将退休、看似与世无争的老好人？他是“织工”的人？
　　“证据呢？”
　　“就在这里。”叶小雨快速操作电脑，调出一个加密文件夹，输入密码后，屏幕上出现大量监控截图和通讯记录碎片。其中一张比较清晰的远景截图，虽然像素不高，但能辨认出停在星河公园附近一辆黑色轿车的车牌，而放大后驾驶座侧窗摇下瞬间露出的半张脸，与赵局有八九分相似，时间正是顾临渊首次出现异常的那天傍晚。另一些碎片化的通讯记录显示，有一个加密号码在林教授出事前后，与一个被标记为“修剪者”的号码有过短暂联系，而那个加密号码的注册信息，最终指向了一个与赵局有远房关联的空壳公司。
　　“这些证据无法在法庭上使用，”叶小雨苦笑，“‘织工’做事滴水不漏。但足够让我们确定敌人是谁。”她顿了顿，指向那块巨大的金属板，“更重要的是这个，‘共振成像板’。林老师最后的发明。它能在‘褶皱’活跃时，将不可见的时间涟漪，转化为可见的图像。”
　　她走到控制台前，启动了几个开关。金属板表面泛起微光，渐渐变得透明，如同一个巨大的屏幕。屏幕上开始出现雪花般的噪点，接着，模糊的影像开始流动——是星河公园的湖面！影像扭曲晃动，仿佛透过水面观看。
　　“这是……实时监控？”陈远震惊。
　　“不完全是，”叶小雨紧盯着屏幕，“是‘现在’与‘过去’的叠加影像。当‘褶皱’活跃，特别是当‘钥匙’——也就是你，陈队长——高度集中精神思考特定事件时，这块板能捕捉到曾经在此地发生过的、强烈的‘时间回声’。”
　　陈远下意识地看向湖面影像。就在这一刹那，屏幕上的影像剧烈闪烁起来！湖边的长椅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是顾临渊！他抱着头，表情痛苦。紧接着，另一个穿着深色风衣、身形与赵局极为相似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似乎递给了他一个小型仪器。顾临渊接触仪器后，浑身剧烈颤抖，随后影像便消失了。
　　“看到了吗？”叶小雨声音紧绷，“那不是意外！是人为触发的！赵明诚对顾临渊做了手脚，诱发了他对‘褶皱’的敏感性，把他变成了一个不稳定的‘信号源’！”
　　就在这时，电脑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一个红色的对话框弹出：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褶皱’共振！信号源接近中！强度等级：临界！】
　　几乎同时，巨大的金属成像板上的影像彻底混乱，雪花噪点被强烈的、漩涡般的光纹取代！实验室内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仪器发出过载的嗡鸣！
　　“怎么回事？！”陈远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和恶心，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扭曲。
　　叶小雨脸色惨白地看向控制台一侧的频谱仪，上面代表“观察者CY”（陈远）的生物信号曲线正在疯狂飙升，几乎冲破上限！而另一条原本平静的、代表“复制体#2”（活着的顾临渊）的信号曲线，也骤然活跃起来，并与陈远的信号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不是你！”叶小雨失声喊道，“是另一个‘你’！或者说……是那个‘复制体’顾临渊！他带着你的‘信号印记’……他正在靠近这里！他成了‘织工’的活体信标！”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地下室的通风管道深处，传来了一阵缓慢、拖沓、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还有一个断断续续、仿佛来自幽冥的嘶哑声音，在管道中回荡：
　　“陈……队……长……找到……你了……钥匙……归位……”
　　是那个“活着的”顾临渊的声音！但他怎么可能找到这里？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陈远举枪对准通风口，心脏狂跳。叶小雨迅速关闭了主要电源，只留下成像板的微光，实验室陷入一片诡异的昏暗中。
　　在明明灭灭的光线里，陈远看到，巨大的成像板上，那漩涡般的光纹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清晰的身影——正是他自己！穿着警服，举着枪，眼神惊恐。而在那个“陈远”的身后，另一个穿着病号服、眼神空洞的“陈远”，正缓缓举起了一把冰冷的手术刀。
　　影像中的两个“陈远”，缓缓重合。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席卷了陈远全身。
　　“褶皱”的共振，已经强烈到开始投射出“概率”中的恐怖未来了吗？
　　通风管道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