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下》小小小罐

11、第 11 章

　　他语气不像作假，安澜临时被他调兵遣将，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段景轩看安澜有些犹豫，指尖按住文件夹往回轻收半寸，也不再紧盯安澜眼睛，“不用紧张，凭直觉说就好，随便聊聊也无妨。又不会把这种事情全权交给你，那还要我干嘛？”
　　像是在安慰人，可安澜怎么听怎么觉得耳朵里有刺。被他这样一激，他双手接过文件夹，仔细回想刚才各分公司的汇报内容，逐条列出了几个存疑的部分。

　　段景轩全程没打断他，只是偶尔微微颔首，算作肯定。
　　明知道段景轩揣着答案在问问题，安澜还是不免有些紧张，梦回当初入职时的面试。
　　他整理好心情，继续扫视文件夹，斟酌片刻才说道：“这一块我暂时拿不准是不是有问题。”

　　“大促将近，按理来说，各生产线早该提前备货，把原料、生产流程都安排妥当才对，怎么会因为货物运输暂缓就耽误生产？更何况，他们提到的商品还是灵芝孢子这种对储存、运输条件要求极高的产品，按理说更该提前规划好物流才是。”

　　段氏原本以抗癌药为核心产业，又在本世纪初顺势布局医疗器械、保健品和日化等产品线路，安澜指出的正是旗下一家颇有名气的保健品子公司。
　　作为能追溯到上百年历史的老牌药厂，段氏早已是国内医药行业的活招牌，旗下产品口碑过硬，深受消费者信赖，是妥妥的国民品牌，一旦炸起舆论，后果不堪设想。

　　安澜脑海里闪过刚才那位子公司负责人的模样。
　　汇报到这一部分时，他明显有些含糊其辞，草草带过这样一句“运输问题”，很快又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耽误生产发售。

　　段景轩依旧点头，却慢悠悠补了一句：“路途遥远，物流偶尔延误也算是正常情况吧。”
　　他语气笃定，是在反驳，又像是在引导。

　　安澜被他说得也有些动摇，却还是坚持道：“可是现在正在招标的关键阶段，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毕竟，舆情口碑也是政府招标的重要考量因素之一，虽说现在看起来赢面很大，可谁能预料到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状况，风吹草动都不得不防。

　　段景轩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一行字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笑出了声，吩咐，“你最近手头应该没什么要紧事，去查查看，要是遇到权限或者流程上的困难，直接去找文落英。”

　　安澜揣着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走出段景轩的办公室，脑子里还是一团雾水，压根没摸透段景轩的真实用意。

　　人家是一整个公司，上上下下盘根错节，大到经营小到生产关系网错综复杂，他就是一个没权没势的小秘书，哪儿有权限去隐秘调查。
　　既然段景轩特意指明了让文落英，安澜也没再多想。没来得及回到自己的工位，便直接转身往文落英的办公室走去。

　　他进去的时候，文落英正一派悠闲地在自己的小空间里喂鱼，听安澜说完事件始末，人还站在原地，手上一大块鱼食都忘记掰开，直接咚得一声沉到了缸底。
　　他比安澜反应更激烈，要不是安澜拉住他，险些就冲出了办公室，好不容易以为自己要休息了，谁又搞事？！
　　被段景轩压一头也就算了，被岑鹏祥使了阴招也就罢了，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到他头上来撒野了，不打听打听他的江湖名号，这些年不发威真当他是病猴了？？！

　　安澜不知道他心底的汹涌澎湃，连忙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安抚，“文总，您先冷静一些。段总既然特意让我们查，想必早有预判，我们别先自乱阵脚。”
　　文落英哼哼唧唧地憋了好一会儿，脸色依旧难看，当着安澜的面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语气又急又冲，几句话就把事情交代得明明白白。

　　没一会儿，一份密封的样品连同完整的质检报告就被送到了段景轩的办公桌上。质检结果倒是高于国标，却远远低于段氏内部的质量安全标准，给有心人做文章也算是绰绰有余。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还真以为灯下黑不成，把段景轩都气笑了。
　　文落英站在一旁，没好气地补充：“要我说，他们收买人的手段也太低级了，简直是自投罗网。”

　　这话倒是不假。文落英消息灵通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对方的手段实在拙劣。
　　灵芝孢子粉的原产地在遥远的乌城，为了兼顾成本与当地就业，段氏在乌城设了初步加工和初检工厂。合作多年，不说亲如一家，也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谁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岔子。

　　使小手段的是乌城工厂质检车间的一个小主任。文落英派去的人才刚到工厂门口，他就自己哭丧着脸找上门来，半点挣扎都没有，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说是被人花言巧语哄得鬼迷心窍，一时糊涂才动了歪心思，又怕真出大事，只往里面掺了一点点未成熟的孢子，总体还是能过关的。
　　一边说一边反复念叨“肯定不会出问题”。

　　当时听他哭号，文落英恨不得一拳锤过去，他一改平日那种好相处的模样，厉声质问，“你也是在药厂待了十几年的人，这都是要进人嘴里的东西，真吃出问题，你就算有八百条命都不够担！”
　　他言辞激烈，可等那主任哆哆嗦嗦说出收买他的人的来由时，文落英的怒火骤然卡在喉咙里，哑然失声。

　　他站在段景轩面前，拳头捏得指节泛白，青筋暴起，挤出一声讥笑：“你知道他们怎么跟他说的吗？他们说能给他儿子安排工作，你说好笑不好笑。这群人是傻子，那女人更是疯——”
　　他还没说完，余下的话音就被段景轩一记眼刀挡下，文落英悻悻地闭了嘴，硬生生把后半句咽回了肚子。
　　段景轩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一旁静静站着的安澜，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安澜站在原地，没有及时回应，他说到底只是一个小人物，却被迫卷进了这场牵扯甚广的风波里。
　　他不是胆子小的人，只是这次的情况太过特殊。
　　那次对话依旧历历在目，他悟到了当时段景轩对他说出那番话的缘由，关系二字，从来都是博弈中绕不开的关键。
　　而这次，被牵扯进来宁欧药业却和——
　　和董事长夫人那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份顾虑像块石头压在心头，让他不敢轻易吐露想法。

　　段景轩像是看穿了他的迟疑，似乎对此不感兴趣也不打算给予理睬，语气平淡，“你不用管这些事，这儿都是自己人，我看你像是有话要说。”

　　他确实心里藏着个念头，只是没把握是否妥当。被段景轩这么一鼓励，安澜深吸一口气，索性将自己想到的办法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他才说完，段景轩就破功笑出了声，眼神里除了意外还多出了几分欣赏。
　　站在一边的文落英嘴巴张了又合，手抬了又放，没忍住竖起了大拇指，“你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肚子里的坏水也挺多的。”
　　他自觉自己语出惊人，却越品越不对，添上一句补充，“反正够我喝一壶了。”
　　也不对。
　　文落英刚要纠正，安澜倒是不卑不亢地来了一句，“都是段总、文总教得好。”

　　文落英张了张嘴，怎么听怎么觉得带刺，却又说不上来。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段景轩提前打断，他倒看起来轻松自在，“既然是你提的方案，那我们就全力配合？”
　　谈笑间把文落英也拉入了伙，虽然这人也确实很喜欢上贼船，无风不起浪，开团必秒跟。

　　段景轩和文落英接受实在太过良好，反倒让安澜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毕竟这只是他临时想到的主意，还暗自担心会不会触碰商业道德底线，没成想两人竟如此爽快。
　　他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我就是乱说的，真的可行吗？会不会有风险？”

　　段景轩忽略他犹疑神态，转头发号施令：“就明天吧，文落英你去安排记者。”
　　文落英爱当搅屎棍，屁颠屁颠跑出了门，安澜还想跟随，又被段景轩抓住留下，他有的放矢，“跑这么快干嘛？你好歹跟我对下口供。”

　　“哦。”安澜留恋地看了门口一眼，还是转身回到了段景轩身边。

　　在做正经事的时候，安澜还是可以勉强忽略掉很多个人情绪，他对段景轩本就没什么根深蒂固的恶意。
　　不过两个人一本正经地讨论演戏的事情实在是有些荒谬。
　　等安澜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时，两人已经快把流程敲定，段景轩还假模假样地向他申请，说能不能把这一段的台词简短一些，他要是忘了怎么办。
　　他一直皱紧的眉心终于化解开，眼尾漾开浅浅的笑纹。

　　什么怎么办。
　　安澜撇撇嘴，据理力争：“你本来就是老板，临场发挥也没人敢说什么，反而是我压力比较大好吧。”

　　“你压力大什么大。”段景轩出声揶揄，“这不就跟你平常一个样，小没良心的。”

　　他又没正形，安澜甚至懒得给他眼神，干脆坐实他信口胡诌给的名号，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说

　　就这么小甜心小宝贝乱叫
安澜：恶s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