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资本的使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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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父亲林国栋压抑着怒火的低沉声音，以及另一个年轻、冷静、条理分明的男声。那声音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冰凉，不带任何冗余的情绪。
林薇在门口停顿了一秒，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室内的空气凝滞而沉重。林国栋坐在旧藤椅里，脸色铁青，胸口微微起伏，放在扶手上的手紧握成拳。而他对面，陆知行随意地坐在一张待客的木椅上，姿态却不见丝毫松懈，后背挺直，与这破旧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他的助理站在他侧后方，双手交叠身前，面无表情。
林薇的闯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林国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恼怒女儿的介入，又像是……隐晦地松了一口气。
陆知行的目光则再次落在林薇身上，这次带着更清晰的审视。他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扫过她因旅途和焦虑略显疲惫却依旧难掩清丽的脸庞，掠过她身上剪裁得体、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羊绒衫和西裤，最后定格在她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眸上。
“林薇小姐。”陆知行率先开口，声音平稳，吐字清晰，仿佛早已料到她的出现，“我是康达集团投资部的陆知行。幸会。”他没有起身，只是微微颔首，带着一种居于主导地位的从容。
“陆总监。”林薇走到父亲身边，站定，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审视，“我刚刚回国，对‘济世堂’的情况还在了解中。不知今天的会谈进行到哪一步了？”她的语气不卑不亢，直接切入主题，带着职业经理人特有的干练。
林国栋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显然之前的交谈极不愉快。
陆知行嘴角那丝极淡的、近乎没有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毫米。“很好。那么我可以更直接一些。”他朝助理示意，助理立刻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林薇。
“这是基于我方尽调结果拟定的收购意向书草案。”陆知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核心条款很简单：康达集团出资，全额清偿‘济世堂’目前所有银行债务及已核实的供应商欠款，接收厂区土地、厂房及剩余设备资产。原‘济世堂’品牌……鉴于其目前负面的市场声誉，我们将予以雪藏。至于人员安置，”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国栋瞬间更加僵硬的背影，“我们会按照国家相关法律规定，支付经济补偿金，解除劳动合同。”
林薇快速翻阅着文件，越看心越沉。这份草案，与其说是收购，不如说是赤裸裸的清算。康达看中的，仅仅是这片位于城郊、未来可能增值的土地和勉强还能折算些残值的设备。至于“济世堂”这个品牌数十年的积累、那些独到的古方工艺、以及像陈伯这样的老师傅所代表的技术底蕴，在对方的价值体系里，几乎等于零，甚至是负资产。
“雪藏品牌？”林薇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陆知行，“陆总监，您应该清楚，‘济世堂’的品牌价值远不止于它现在的市场声誉。它的历史、它的古方底蕴，才是真正的核心资产。这份草案，完全没有体现对这些无形资产……”
“林小姐，”陆知行打断她，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在资本市场上，价值由可量化的数据和未来的盈利能力决定。据我们了解，‘济世堂’近三年销售额连续下滑超过百分之四十，去年因质检问题导致品牌美誉度跌至谷底，线上渠道几乎为零，主要经销商流失严重。您所说的‘历史’和‘古方’，如果不能转化为市场份额和利润，那么在我的评估模型里，它们的现值……无限趋近于零。”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更具压迫感：“更重要的是，根据我们的调查，贵公司目前没有任何能在短期内扭转局面的可行计划。拖延下去，只会导致资产进一步贬值，债务继续累积。我们提出的条件，虽然是清算性质，但至少可以确保林国栋先生个人不再背负债务，能够……安度晚年。”他最后几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却像针一样刺向林国栋的自尊。
林国栋猛地转回头，双眼赤红，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对方说的是事实，残酷而冰冷的事实。
林薇感到一股血气涌上头顶。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她知道，在对方设定的逻辑框架内，她几乎无法反驳。必须跳出这个框架。
她合上意向书，没有立刻归还，而是轻轻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
“陆总监的分析基于现有数据，逻辑严谨，我无法否认。”林薇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她在谈判桌上常用的、略带疏离的专业口吻，“但是，任何评估模型都存在变量。您评估的是‘济世堂’的过去和现在，但我认为，它的未来，存在您模型尚未纳入的‘变量’。”
陆知行眉梢微挑，似乎来了点兴趣：“哦？愿闻其详。”
“这个变量，就是我。”林薇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拥有沃顿商学院的MBA学位，在顶尖国际咨询公司有超过五年的项目经验，深度参与过多个消费品牌，包括传统老字号的重塑与转型项目。我了解现代企业的运营模式，熟悉资本市场，更清楚如何将传统优势与当代市场需求结合。”
她顿了顿，感受到父亲投来的惊愕目光，但她没有回避，继续对陆知行说道：“给我三个月时间。我会拿出一份切实可行的‘济世堂’重组与转型方案。届时，如果康达仍然有兴趣，我希望我们能在新的基础上进行谈判——不是资产清算，而是战略投资。”
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助理惊讶地微微张嘴，林国栋则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陆知行沉默地看着林薇，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测，像是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所蕴含的能量和……决心。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了两下。
片刻后，他缓缓站起身。
“很有趣的提议，林小姐。”他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但是，商业世界不相信空头支票。康达有自己的投资节奏和纪律。这份意向书，”他指了指桌上的文件，“有效期到本周五下午五点。在此之前，如果贵方没有更优的选择，或者……拿不出让我改变主意的‘奇迹’，”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那么，这就是最终方案。”
他没有再看林国栋，而是对林薇微微点头：“告辞。”
说完，他带着助理，步履从容地离开了办公室，留下身后一片压抑的沉默和……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挑战。
林薇站在原地，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声音。她知道，她刚刚为自己和“济世堂”，设定了一个无比严苛的倒计时。
而站在她身后的林国栋，看着女儿挺拔却单薄的背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资本的使者
